修船自然是专门辟了个地方的,一时?各种器具和材料都源源不断地运了过来,另外有船上的物资、饮水食物也都需要补给,七艘船的补给也不是小数目。码上来来往往热闹至极。
江洋凝神注意岸上和海边的人和船,真多了许多。照理朝廷禁海这么多年,码之类早就荒废得差不多了,可是一路驶来,码是破旧的,船也多数停在海湾随时可以启锚,却并非荒凉之状——苦力们仍然是衣裳褴褛面黄肌瘦,来来往往的多了许多倭人和海盗行色的人。
听得三言两语,也知道沿岸的一些岛屿和山,留驻比往常多了多的倭寇,那些苦力多是衣食无的,那些有所居的,早被洗劫得死的死逃的逃,这一片海岸延绵几千,竟几乎全被倭寇和海盗占领——原有的、从浙江沿海逃过来的、新从倭国和外海涌来的。
龙靖和江洋心生警惕,知道变数随时可能发生,这一片的地主以往与?们交易良好方才肯收了重金答应?们暂停修船,但是,且别说船上的财宝,便算是这几艘船,也是令人眼红的,万一改了主意可是大大不妙。
是以施工日夜不停,速度极其之快,修葺的程度也?是保证能安全抵达大营便一切好说——若不是如今已到八月海上风暴变多,也不必非要修理船?,慢慢地总能驶回去。但海上的天是孩儿的脸,若是忽然变了脸遇上风暴,这三艘受损的船可就太过危险了。
码的水并不深,大海船说是说靠岸修葺,离码仍是有些距离的,修理船身和船内装备的木板便需得借由各种不同大小的船?运过去,木板是早已上过几遍桐油的海盗造船厂运来的,江洋吩咐多运一些。
码与破船之?便?见各式船?来来往往。
江陵和四明也在其中搬运和整理。江陵瘦小,便?做些递东递西的活儿,四明便需要与船员一起扛运木板,?从未做过如此粗重的活儿,纵是年轻力壮一日下来也极是疲累,好在船上人多,是轮了班的,一日总能睡上两三个时辰。
然而船上施工日夜不停,江洋擅船?设计和修理,眼见得几日过后船?便要修理完毕启锚离开。而江陵未找到机会离船。
是的,所谓上岸放松?是在码附近一,因江洋发现岸上情形与往常不同,一则严令不许远离,二则加快修船并无太多时?。
而且江陵发现,?们无法逃离。
这几日?她和四明也轮到上岸两次,再荒凉的岸上也有些简陋的食铺酒肆,毕竟倭寇也罢、海商海盗也罢,总也需要这种地方。这些食铺酒肆也是由这一片的地主收取保护银的,自也有生存之道。
江陵原是打算上了岸偷偷找机会溜。可是每当?们装作无意地慢慢与船上其?人离得远了,想找机会躲藏起来时,便总是会有人叫?们的名字跑过来热情地陪?们这逛那吃,每次的人都不一样,却一点也看不出端倪。
她马上就意识到龙靖是派了人暗中盯?们的。
她知道龙靖年纪轻轻既能做得首领,就绝非看上去那样随性的人,几次简单的交谈便已看出来?心思缜密软硬不吃,极是难缠。是以知道自己被盯也并没有太过沮丧。
但是,她是一定要逃的。这是一个极难得的机会,错过这个机会她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到哪去,或者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茫茫大海,到处是海盗海寇,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幸运得能够在每场海战中生存下来。
她叮嘱四明尽量不要离开她的身边,她不但要,必须和四明一起。
而这机会马上就来了。
也不知是龙靖和江洋的运气是不幸,在?后一?受损?严重的船?即将修缮完毕的那一天,传来了令所有人都震骇的消息。
戚大将军率船队和军队到了福建。
戚大将军的威名早已远震江苏、浙江、福建、广东。?一举肃清浙江沿海,每场战役都大获全胜,台州大捷更是一举歼来灭五千多名倭寇海盗,剩余的倭寇海盗望风而逃,四处溃散。戚家军每战必克,威名远扬,倭寇海盗尽皆闻风丧胆。
而?如今已经挥兵南下,到达了福建福宁。
而此处距离福宁极近。
龙靖在之前便已猜到戚继光肃清浙江沿海倭寇之后极有可能南下福建,却也没有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一时倭寇海盗们尽皆收缩南退,龙靖和江洋虽非倭寇,然而在这种情况下?要是海上船队,尽皆违法乱纪之徒——片板不得下海是□□之令,虽然当中有几次松弛不禁,然则大明律一直明令如此。更兼此时福建倭祸之盛,海岸数千民不聊生,海商海盗倭寇又一向是混在一起的,谁有空来分辨?
龙靖立刻决定离开。庆幸的是船?其全数修缮完毕,虽然仍需一两日加固,然而也勉强可以远行了。
白日出海目标太大,需知戚大将军的海上战船十分庞大且锋利,尽皆停在近海,且有快船和鸟船等四处巡航,虽不知道?会如何策战,为稳妥起见,龙靖决定趁月黑风高之时离开。
而离开之前,自是加班加点地进行船??后的修缮。
直到月上中天。此时恰是月初,海上上弦月细细一弯,满天繁星,偶有云朵飘过,天上海面俱静寂幽深,景色十分之美。
龙靖?看了一会儿,便叹了口气,命令启锚。
江洋远远望龙靖的船?开始升帆,低下,看自家大船下方海面上?后几艘小船载工匠离开欲返回岸边,也微微叹了口气,?颇想劝说那几名技艺不错的工匠跟随自己的船?回去大营,然而终于是闭上了嘴:任谁都不会愿意去当一个海盗——如生计没有太大问题的话。
忽然?的身形顿住,那艘?后离开的小船上,有个瘦小身形的人伏,?身边侧身坐的人因为船?晃动过强抓住船舷时抬起了脸,不是龙靖说过的从刘三手换下的两人之一??目力自幼极好,断不会认错,那么那个瘦小的人……
龙靖说过这两人甚是重要,且一直派了人暗中盯?们。
?不假思索,将甲板上堆放的小船推了一?下海,同时将船边的绳索放了下去,双手握绳迅速下滑,几乎与小船同时到了海面。
?跃上小船,将绑在船底的船桨抽出来,大力划动。
小船坠到海面的声音并不轻,与同时溅起的水花一起令大海船上的人和海面七八?小船上的人都看了过来。
四明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一声船?落到海面的闷响令江陵也霍然抬起了,她震惊地看江洋双手划桨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朝自己所在的小船靠近。她又望了眼海岸,太远了,若是跳进海,纵算?们能游得上岸,也绝对游不过江洋,必然在远离岸边时便被?拿住。
——她见到过江洋在海游水的样子,仿佛与海水成为了一体。
她费尽心机混上了?后一?离开的小船,她绝不能半途而废。
可是眼见得又有小船被扔下海,江洋的亲卫随之下海上船,要一起追过来。
她怔怔地看江洋追过来,?的亲卫们不及?快,也不及?划船的速度,远远地落在后面。而自己这?船上的另外两个工匠在划船的,见状竟似是害怕被抓回大船上似的,俱都跳进了海,拼命往岸边游去。
她的确是听到这几日工匠在干活时,有些船员在一旁一边帮忙一边说闲话,说大营在造船,若是这种工匠多些便好了。
可是这些工匠一跳船,她和四明便傻了眼了。
?们不会划船,?是在这几日上岸的时候装玩闹时学了些,如今夜潮渐涨,划起来全不如白天省力。可是那又怎样,她和四明俯身拿过船桨便奋力往岸边划去。
两人力气都不小,又因在绝境爆发了潜力,竟然也是快地划出了十几丈,然而终于是被江洋追上了。
江洋一把扣住江陵的小船,冷声道:“想逃?”
四明咬了咬牙,船桨扬起,飞快地朝江洋上击去,江洋松手伏身避开,刚一起身,四明又以桨作刀,全力往?胸前刺去。船桨虽重,四明却因生死关丝毫不觉,这一招便使得极是行云流水,迅疾之极。
船?甚小江洋躲避不及,这一桨竟被击中了胸口,虽然因为两人分别在船上,一击之下船?不受力分别向两个方向荡开,所以受伤并不甚重,可是胸口却也是一阵剧痛。
江洋大怒,脸上戾气闪过,?是随身佩刀的,当即便抽刀在手,另一?手划桨,几下便又靠近江陵的小船,四明见状,毫不犹豫地又将船桨朝江洋劈砸下,适才一击即中,?勇气大盛,?觉得也未必就逃不了了。
然而江陵却知这一桨定然不能击中,暗暗可惜,这一桨若是击在江洋的船舷上岂不是可以借机前行,可是也心知这等取巧也?能一次两次,必然是不成的。
她适才见四明击中江洋胸口,其实险些便喊出声来,此时此刻她见江洋的亲卫已渐渐接近,立即便下了决心。
她大叫一声:“四明住手!”
然而与此同时,?见江洋手中雪亮刀光闪过,四明手中的船桨被江洋扬手劈成两半,四明这才看到?手中的刀,一怔之下,江洋一手船桨顺势击了过来,中四明肩膀,四明手中船桨脱手飞出。
江洋另一?手的刀便往四明的右臂斩了过去。
江陵魂飞魄散,尖声叫道:“大哥哥救命!”尽全身力气扑向四明。
她这一声尖叫全无掩饰,的是她来的声音,清脆娇嫩,犹带一些稚气。
四明被她扑得一歪,江洋的刀尖堪堪砍到了江陵的脸颊前停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其实这个断章不算坏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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