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少得意是得意的,讲起来却并没有多少兴高采烈,只他口齿利落,听得人清清楚楚的。江洋听到龙少说刘三带着黑衣护卫杀船来的时候,探询地看了龙少一眼,龙少瞒不过江洋,也并不想瞒江洋,便笑了一笑:“刘三从来就不是冲动的人,知他有计谋,但不知是什么。”
江洋与他相交甚深,可称生死患难,从无相疑相瞒,便直接:“你杀不了他,也不想杀他。”
龙少微微沉默,过了一瞬又笑了笑:“大家兄弟一场,便算分扬镳也只是志不同不合,何必一定要生死相见。——你们看干什么,人马能收还是要收编的。”
这无耻无赖的嘴脸,江洋一笑,真是太合自己的脾胃了。奇的是江洋自认出身乞儿,无耻无赖是本职工作,龙少可是富贵出身,虽落了难那也是落草的凤凰,这性格无疑是天生了。江洋忽的想起了一个人,龙夫人,她知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这般德性呢?
众人笑声中,两个声音一同响起来:“洋哥!”齐肩冲进来两个人。
一个是那瘦削少年阿羽,一个是俊美少年王海生,王海生一手拉着阿羽,兴高采烈地道:“洋哥,阿羽在睡觉!”他适才一看江洋的船来了,便跑下船舱去找阿羽,结果此刻方见到江洋。
阿羽瞪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快步走到江洋身边。江洋到阿羽很是高兴,:“说怎么刚才没看到你呢。”阿羽闷声:“昨晚是我值守。”
江洋点点头,摸了摸他的脑袋,阿羽笑了笑,神情颇为濡沫。江洋又看向王海生,却没有这般亲昵了,有些疏远地笑了笑:“海生又长高了些。”
王海生此原本有些嘟嘴,一听这话立刻又高兴了:“是吧,还长高的!”
龙少状瞪了他一眼:“行了,你少说话,听江洋说。”
王海生本待不服,众人都看了过来,他虽然调皮捣蛋却也不胡闹太过,便委委屈屈地退后一步,闭上了嘴。
龙少与江洋等人皆知他惯爱作样,越去理他他就越矫情,都当?未曾见到,龙少这才问道:“此行有何特别之处?”
在龙少这支船队中,江洋是最爱走远洋路线的,这几年他便走了四趟,除了第一趟是跟着人,另两趟都是单独率队,来回一次总得半年,却第一次见他如此迅速便返航,且如此高兴。在龙少的感觉,那简直就是兴奋。
江洋极少这般兴奋。
众人都好奇地等着江洋的回答。江洋静了一儿,方道:“在苏门答腊,认识了‘王’字船队的其中一个船主。”
此言一出,整个艏楼舱房都静了下来,一时间几乎落针可闻,连船外的海浪晃动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片刻后谢?生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是说,那个‘王’字船队?他们……在苏门答腊?”
时隔多月,江洋的神色间也仍然有一丝激动:“只有两艘船在苏门答腊,但那船,的确是‘王’字船。无意中帮了那船主的一个忙,船主便将一个矿送给了。这趟?所以这么顺利,就是因为有人知道认得‘王’字船主,且得了矿,因此处处都给行了方便,完全没有半点耽搁。”
董京和何以中相顾骇然,谢先生和龙少也有些失色:“他们竟这般……”势大。
江洋又:“他们的船……他们的船,当真是船坚炮利,听当地人说,他们的船曾穿过大洋,直往南走,由夏而春,竟与我们相反;又直往西,再往北,才再返来。如此反复,采运的货物极丰,多数是咱们闻所未闻。”
他的双眼亮如星月,目光中充满了向往,仿佛十分惆怅自己不能一起前往,一睹真正的海阔天空。
龙少伸手搭着他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
江洋对海洋的喜爱,是所有人都没有办法理解的,除了龙少。
谢先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王’字船队一向是咱们这些海上商船的谜团,不知来历,不知去向,只知道极是威风霸气,在大海大洋纵横自如,能测算洋流风向,亦能及时避风暴,神乎其神。没有人能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艘船,只记得当年萧先生过的多一次,竟有三十余艘千人大海船首尾相接而过,浩浩荡荡,一眼竟是望不到头。据说,这还不是全部船只。当真是如同神迹一般。”
龙少点点头:“还记得某人自不量力想去挑衅,结果只两炮,便吓得他屁滚尿流。不知是如何改良的炮机,竟然威?如此之大。”
江洋遗憾地道:“并未能上得他们的船,只在港口见到,高大巍峨,听船主的意思却有不满,嫌它航速不快太过笨重,又谈起另外地方的船上专门有人在改进船只技术,大约过得一年半载便有新型船只问世了。”
?为一个喜好远洋航行的人,对各种船只的向往都几近入魔,何况江洋在苏门答腊所的船只已经是他所过?进的,居然还有更新更好的,要不是需得及时返航,他倒是真想随之往。
龙少听得也颇为心动,此时海船商队其实和海盗船队没什么区别,海上海盗横行,特别是那一带海岛国家,简直可称是海盗肆虐,“王”字船队能够横行无阻势力如此之盛,重要的无疑是他们拥有?进的海船、厉害的炮机。
然而,这只船队是神秘,他们纵横大海到处行商,却从不许人船,可以知道他们富可敌国,却从不知道去向何方。
那便是想都不用想。龙少是个极爽快的人,当即便不再想这件事。
倒是王海生很感兴趣地插上一嘴:“洋哥你刚才说人家送你一个矿,是在苏门答腊吗?甚么矿啊?”
江洋微微一笑,看向龙少:“苏门答腊金矿最富。”
龙少一怔,谢先生与董京何以中等人大喜过望,这不同于货物,更不同于宝石。如今沿海战况正烈,浙江海面已经被戚军肃清,无论是海还是陆交易都极是不易,而福建和广东沿海虽被海商海盗占领,但倭寇不少,且海盗海商向来被朝廷视为与倭寇一伙——事实也的确分不甚清,否则何以“占领”。如此朝廷自然不坐视不理,怕是戚军即刻便南下。
海上生意自是更难。
可是如今是直接便有的金子。
龙少一怔?后大笑:“你倒是如何帮的忙,竟得到这样的答谢!”
江洋叹了一声:“倒真的不算什么大忙,只怕是人家本就出手如此。”
阿羽满面仰慕地望着他,王海生嘀咕:“洋哥真了不起。表哥打仗厉害,洋哥发财厉害。”
龙少和江洋闻言相视而笑,就连谢先生也笑着接道:“两者兼具,何愁天下路难走。海生这话难得的说得好。”
王海生不服气:“明明一向说话说得都很好。”
阿羽翻了个白眼:“你污言秽语说得好。”
王海生一听,气得撸袖子:“来来来,打架也打得甚好。”扯了阿羽便走,阿羽本待不走,龙少与他使了个眼色,便半推半就地被王海生带了出去。
本来还要再叙下去的话,因为这两个少年的打岔而停止了,且重要的事情也都说得差不多了,大家便只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吃了饭食,各自散了。
龙少与江洋许久未见,自有许多话要讲,两人便下了艏楼,在甲板上漫步闲聊。
此时已经夜深,正当满月,圆月当空,却不什么云朵,月辉爽爽朗朗地洒遍了整片大海,映着海中另一轮圆月,天下海上,如在仙境。
这等景色,两人都已看得极多,江洋却仍然专注地看一儿,方道:“忽然又想起来第一次见到大海的情形。”
龙少问:“那时你几岁?”
江洋微微一叹:“十一二岁罢。”
龙少与江洋相交多年,却甚少相问彼此旧事——不是避嫌亦不是无关心,只是一是男人?间本就少谈这些;二是两人皆少年,少年眼前只有未来,回忆和过去那是中老年的酒后闲谈;三则是这两人相识?后的经历真当是一言难尽——主要是龙少的那个娘,可真折腾的,哪里来的闲情逸致谈天说地!
龙少笑起来:“那个时候!你才第一次来海边啊。”
想起两人初次相见的情形,江洋忽的沉默下来。龙少也鲜有的低了眉眼不再说笑。
过得片刻,却是江洋打破了沉默:“刘三如今只有一艘船了?”
龙少摇摇头:“按理来说应当是这样,但是刘三这人难说得很,他一向什么都不放在表面上。当年他忽然率人离?,谁又知道竟然能带走这么多人这么多船?”
江洋低头看着甲板:“却不是什么恶毒的人。”
龙少这回点点头:“一向也只说,与他只是志不同不合。夺他人马,却从不想夺他性命。”
江洋“嗯”了一声:“若不到你死我活,仍当他是旧时同伴。”却不是现在的同伴。
龙少笑了笑:“也许过得不久,刘三又率数艘大船席卷回来。他这人的本事向来是只要不死,就能活得很好。”
阴影处,江陵慢慢地收回了脚。
“若不到你死我活,仍当他是旧时同伴。”
江陵低下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个守约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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