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理他,那个在不提防的情况下被四明掀翻的大汉轻蔑地笑了笑,忽道:“那就由我来和较量一场吧。”
舱房中众人一静,又轰然大笑起来,有人笑骂,有人喝斥,有人点头,有人摇头,更有人骂道:“要脸不要脸,这王八羔子要和这船上最强的人打呢,算几?”
大汉哼然一声:“那是不是要咱们船上的人先打个十天半个月,分出个高低胜负再和他打?到时候怕就怕那个最强的车轮战了半个月,早都累得像狗一样了!”
这话倒也有,众人脑子也不大好,一听之下面面相觑,也想不出个好法子来,大汉洋洋得意地道:“子不算最强,打扁了那是几拳头的事情!”
有人叫道:“那要是你打输了,怎么办?”
大汉骂了句粗话,瞪大了牛眼:“?还得包赢啊?”
忽有人说:“叫董将军来打!”一句话没说完便被人踹一边儿去了:“董将军先一拳头打死了!做的什么美梦!”
又有人叫:“张杆子可厉害了,张杆子来打!”
一个适才响起过的声音冷冷地道:“?不用拳头,一把便拧了的脖子如何?”那人“嘶”的一声,方想起张杆子正在现场——便是那个站在舱门口讲话的又瘦又高如竹竿一般的男人了。
先前的人便嘀咕道:“亲卫都不下场,那李四说的也没错,他虽不算最强,也是强啦。”
张杆子一锤定音:“李四,去与他较量较量,若是胜了,亲卫营你便可以进了。不能死人。”
大汉笑嘻嘻地道:“那敢情好,不过张杆子说话能算话不?”
张杆子翻了个白眼,弯腰出了舱房,余者便一窝蜂地都涌出了舱房,爬上梯子去到甲板上。
此时太阳已经偏西,海上仍然极亮,甲板上本来已经站了不?人,见一时之间人潮涌上来,不免惊奇,一个一个便问起事由来,听清楚了后大乐:这算是有乐子瞧了!
江陵和四明是最后出来的,两人一路一句话也未说,四明安慰地看着她,最终忍不住说:“别担心。说了不许打死人,受些伤是小事。”
江陵叹了口气:“是我不懂事,失了分寸。”
四明摇摇头:“世事哪里都能面面俱圆,才几岁呢。江陵,还是小孩子,本来便应该犯些错的,再说哪里能怪你,咱们以前生活的……那些人,全不是这样子。”
江陵点点头,上哪座山,唱哪首歌,以后,得牢记这句话。她这些年太顺利了,虽然经历未必顺利,她的狡慧和诡计总能异军突起解困救危,所以她轻忽了。
甲板极是宽大,众人团团围住,空出了一大块地盘,四明和大汉李四走到空地中间,李四侧了侧头,笑道:“?不欺负,年纪小你先上吧。”
四明见他立了个起式,心中一凛。他虽不至于狂妄自大,却总有个先入为主,商者虽为贱,却富可流油,可是混到了陆地上混不下去,只能到海上讨生活的人能是什么好出身?就算是会打架,也不过是些野路子,靠着狠辣性情,打仗杀人,自然也会练得好身,却未必能和自己一样自小正经练武。
然则他虽心中惕然,却并不惧怕。他盯着李四,脚下先走了个错步,当下便迅速提起右拳攻上前去。
四明的速度极快,李四微微一愕,似是没有料到,反应却也甚快,脚下不动,上身向右侧开微仰,四明一拳堪堪落空却及时收劲,左手握拳向左边侧击李四,李四避无可避,索性伸直双腿,啪一声平躺在地上以臂为支点,双脚扫向四明小腿。
这几下兔起鹘落,因为动作快极,围观的众人直到此时方才轰然大叫起来。
叫声中四明纵身跃起,避过李四双脚,李四本也没指望能扫中四明,趁此机会左手一撑地面,整个人弹起,站在四明身后。
他心中已不如先前轻慢——之前和刘三海战时,甲板上厮杀惨烈,且是在刘三的甲板上,厮杀的人自然无暇旁顾,而龙?船上的人有些虽然有暇,却离得远,关注得更多的是刘三和刘三的下,因此四明与黑衣人的打斗除了龙?之外竟并无人看到,龙?也不过是瞥了几眼,诧异的也只是刘三的艏楼上怎会有人反水。
李四甫一站起便躬身长拳击出,直向四明后腰,四明无论是不动或是转身,这一拳都无避开,千钧一发之下,他左手的拳头如生了眼睛,从上而下直击向李四打过来的拳头,眼看着两拳相击,两人都闷哼了一声,齐齐跳开连连甩手。幸亏是四明拳头击向的是李四的拳眼,否则指节相交,都是用尽了力,怕不是要齐齐折了骨。
众人看得又是激动又是紧张,握着拳头叫了几声:“打他!”之后,竟都不再出声。
两人反都激起了性子,很快又缠斗在一起。
四明出拳动作迅速、身手利落,如行云流水;李四走的却是刚猛路子,只要出拳便极快极有劲,似能听到虎虎风声。一时之间你来我往难分胜负。
围观的众人本来只是看个热闹喝个彩,此时却不由发出了惊讶的声音,有人诧道:“李四身手竟这样好?”更有人道:“那小子不比李四差。啊呀李四这身手为甚还没进亲卫营?”
江陵却无暇去听这些人说话,一双眼紧张地巡视着围在周遭的船员,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很是不安,总感觉会有旁的意外发生,可是又没有一点苗头,更没有一丝线索,这令她更加烦躁,还有恐惧。
所以她并没有看到远处的艏楼上,几个人站在那里紧紧地盯着对打中的四明和李四。
龙?的眼神极好,他看了一会儿,道:“李四打不过那小子。”董京也点点头:“李四的拳法太过刚猛,费力得很。”王海生也在场,笑嘻嘻地说:“张杆子这回走了眼,李四藏得深得紧啊,这般好的功夫竟被张杆子漏了去。”
龙?也不看他,慢吞吞地说:“怎知道不是老张故意不要他?”
王海生不解地问:“为什么故意不要他?”不过他也聪明得紧,想一想忽然明白了,脱口道:“李四太懒散了……是李四故意藏着不想进亲卫营吧?”
龙?看了他一眼,眼角弯了弯:“都已经在海上讨生活了,就由着他想怎么活便怎么活罢。”
中年人站在有些远,闻言抬头看了看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甲板上的打斗较量却已近了尾声。
四明肩、腹各中了两拳,脚步已有些不稳,李四的拳头?然刚猛。李四却也中了三拳,脸也肿了,嘴角流血,相较之下却更是有些踉跄。两人剧烈打斗之下已经近了人群,人群见状虽然往后腾挪,却因围着的人层层叠叠,退得有些慢。
李四已有些力弱,便想速战速决,趁四明抬拳,猛然弯腰,双拳一上一下,往四明的胸腹双击而去。四明疾忙后退。
便在此时,江陵一声厉喝,整个人如箭一般冲了过去。
张杆子也疾冲上前。
张杆子冲向四明,而四明正惊骇地看着一把寸许长的小刀朝自己的下腹飞过来,闪躲已经全然无用。张杆子的速度虽快,却再也快不过那把飞刀。
电光火石之间,是一直离他极近的江陵和身撞?四明,四明被她撞得一个踉跄,那把飞刀便险险擦过了四明,牢牢地扎在了江陵的臂上,一时鲜血直流。
海船上众人其实见惯了生死,这点伤和血并不在他们眼中,但事起突然又极是惊险,大家都惊呼了起来。
江陵却似全无?觉,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便转身扑?人群中一人,随着“格格”两声,同时响起一声凄厉长嘶,众人望去,却见江陵手上镣铐的细铁链紧紧缠绕住了一个瘦小男人的双臂,她双手交错,大力绞去,竟生生将那瘦小男人的双臂绞断。
江陵一脸厉色,犹为不足,又再用力一绞,那瘦小男人痛极,连声长嚎,双臂竟又断了一次。
四明这才反应过来,见江陵仍不放手,铁链紧紧缠住软垂的那两条手臂,急忙上前抱住江陵,只觉江陵浑身颤抖不已,知她此时怕极怒极也恨极,方能在手臂中刀之后还能使出大异于平时的力道,见她还要绞下去,心下惨然,不顾男女有别,紧紧抱住她道:“松手,林哥儿,松手……我没事,也没事,别怕,别怕……”
这般惨厉场景令得甲板上围观众人都静了下来。
又过得片刻,那瘦小男人已经痛得站立不住瘫倒在地,惨嚎声响彻了整个甲板,江陵方有些解恨地松了双。四明感觉到她的颤抖渐渐停止,便放开了她,检视她中刀的臂。
此时艏楼上的几人也都走了下来,龙?见江陵手臂中刀后因用力过度,已经流了很多的血,便立即唤了船上的医士为她诊治,对董京道:“去拿我房中的药。”那是全海船最好的伤药。
四明站在一旁,李四却守在江陵另一侧,熟熟脚地帮着医士处伤口,他见江陵脸上神色仍是狠辣,忍不住道:“多谢你。”
龙?转头问张杆子:“看到是谁使的飞刀了没有?”
张杆子摇摇头:“没有。但这飞刀是李四的。”
龙?的脸上本来就全无表情,此时双眼更是冰冷,他看着还在惨嚎的瘦小男人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飞刀是李四的,没有人看清楚是谁使出的飞刀,那便是李四使出的。飞刀是往四明的下三路而去,若是扎中,四明生机极小,那么,人便是李四杀的。
龙?的船上禁止杀人,否则罪同背叛,处以极刑。
龙?冷冷地问:“和李四有仇怨?”
话音未落,忽听哨楼上有几个人齐声大叫,叫声极是欢愉:“大船回来啦,大船回来啦,大船回来啦!!!”
“接到大船啦,接到大船啦,接到大船啦!!!”
甲板上所有人都不由得抬起了头,望?远处。
龙?先是一怔,原本肃杀无情的脸上忽然便缓和了下来,他匆匆看了一眼张杆子:“先把他锁起来。”
张杆子一惯淡淡的脸上也浮起一个笑,点了点头,令人拎起那瘦小男人,扯了他的衣襟塞住他的嘴,下了舷梯。
此时似是远如天际的海平面上已经出现了几艘船的影子,就算是极远也能看出那几艘船极是硕大,因是顺风,速度极快,如乘风踏浪一般飞来。
甲板上所有的人看到都尽情欢呼起来,欢呼声之大,仿佛周边的整个海洋都在欢腾,连海鸟都呼啦啦地成群飞了起来。龙?要上艏楼却嫌艏楼在船尾,便冲向了船头方向。
欢呼笑闹声中,仿佛只是几息之间,大船已经破浪而来。
那是六艘极大的海船组成的船队,每一艘都几乎要大过龙?这艘海船一半,一艘接着一艘与龙?的大船相对交错而来,极是壮观。
六艘大海船上的人也在欢呼,几乎声震海域。等到已经能看到对方船上的人脸时,对方当中一条大船上有一条极是粗大的绳索被甩了过来,这边船上便有人将之绷紧了缠在船头栅栏上。
那艘船上有一个人翻身上了粗索,迈步从粗索上往这边走。
他走得如履平地,夕阳从他的身侧照射过来,层层染染的七彩晚霞映在他的身后,海风猎猎,吹起他的衣袂如飞如举。
他大步而来,如同从天而降,一张脸明亮如神明。
作者有话要说:我再也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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