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明愤愤然:“所以江家是没有人了才处处被欺,我听说,江家自烧没了之后,最初一年有很多人去里面寻宝,都说江家富有,藏了许多金银珠玉宝石,虽说火烧了三天,难说没有漏网之鱼,都贪着能找到一粒两粒就能大富了,最甚者有人拿了铁锹锄子去掘地。刚开始还是偷偷地趁晚上去,后来就大白天也肆无忌惮。”
三水道:“听说也真的有人寻到了几粒。”
林展鹏叹了口气,道:“是啊,可是之后就也没有人找到过。然人心贪婪侥幸,总觉得自己还能找到,终于把整块地都挖了一遍,凌乱不堪。最后还是傅家和章家实在看不?去,派人守着,只是地方太大是其一,寻宝的人不受劝告是其二——总不能绑着打吧?最后还是傅家找了县尊,县尊最终下了文书,禁止闲杂人等进江家旧居,傅家和章家派的人手才师出有名,有人擅入抓到了也有了名目送官,才告一段落。”
江陵沉默不语,既已烧成废墟,是不是再被挖上一通,又有什么值得她介怀的呢?
来日待她归来便是。
四人回到铺子里三水住的小小后院,林展鹏稍作歇息便要返回衢州,江陵本以为他要与自己一起去金华府城处理酒楼抵贷的?情,见他行色匆匆不免有些奇怪,林展鹏见院子里只有他们四人,叹了口气道:“三叔又惹了麻烦。”
提起林季明,江陵不由想起一件事,提醒林展鹏道:“那日刚回来时我去盘总账,偶然看了几本前个月的总铺细账,发现他介绍来的泉州客商在总铺里以三七拆账来寄售宝石,说是其中少要的一成是给他的,账房说他一直都是挂着账没有支取。我觉得样不成。”
林展鹏眉宇紧紧皱起,在总铺寄售宝石,因周转最快,获益了结也快,自家人本也无所谓,可是挂账不支取,若是多次,可就麻烦了。
就相当于总铺调动的资金里有一部分是林季明的资金了,与投资金入股也不差什么了。虽然少,可耐不住时日长久、积少成多。江陵在总铺盘账一般不看细账,反正有林掌柜管着,次能看到也是凑巧了。可是林掌柜怎么会没发觉?
账房先生。
总铺的账簿十分繁多,不仅有各地每月的往来账,还有本铺的细账,通常都是忙不?来,几个寄售的宝石商如?分账通常会被忽略过去,如果又有账房先生刻意模糊的话。
林展鹏有些头疼,个话题还不能说,还能逼着他支取不成?如今二叔已经被关起来四年了,因为祖母闹得极其厉害,林老太爷实在被闹不?,两年前已经松口许她可以自由出入二叔的院子,只是二叔一家除了春节中秋绝不允许出来。他也曾去?二叔的院子里探望二叔二婶,只觉得二叔二婶人虽钝了胖了不少,眼神看两个堂弟时仍是绝望的,两个堂弟年纪也都已不小,闯了祸的林展远还好,林展宁那双如毒蛇一般的眼神完全不加掩饰,让他又是极不舒服又是难过。
如今三叔……
三叔一对父亲不服,对自己更是不服,他一直希望能够掌握一部分家业,之前求?林老太爷给他机会。然而自从二叔被彻底关了起来之后,他便再也不为此出声了。
但是他会惹些不小的麻烦,些麻烦既不足以让他受到太大的惩罚,又每次都能得益。一则,祖母绝对不会允许有一个儿子被严惩;二则,林老太爷年纪越大,对某些?益发固执,而对某些?却益发容忍,他只得三个儿子,一废一关,一个他也不忍?责;三则自己身为晚辈,在旁人眼中又得了最大的益处,无论如?也生不出不满或者怨怪的心来。
?实上,如今林老太爷之所以严苛,其中很大一部分是看在陈舅父的份上。他需要给陈舅父一个表态。可是时日愈久,记忆便愈会刻意淡化种种不愉快的成份,二叔也罢,三叔也罢,在林老太爷眼中所犯的?错终有一日会轻淡如烟云,到时候林老太爷也许会后悔,也许会迁怒。
看着林老太爷对待陈氏、对待赵家、对待江陵,些?情,林展鹏年纪越长,越是明白。种明白是他不情愿有的,然而他必须强迫自己去接受。他是林家得益最大的那个人,必须便需要承受最大的责任和……责难。
江陵对他的家事来不置一辞,但他从来不瞒她半分,以前她懒得听时他也不管,自顾自地一一仔细地与她讲,有一次她暴走,他方对她说:“些?情,是每个大家族都会发生的,而真正的大家族只会更加繁杂错综。你必要多多了解,因为日后不知你会经历什么,不知你会归入何等人家,多知多会,不能说从此便立于不败,至少你不会被莫名欺骗欺侮。”
她当时冷笑:“我才不会嫁入这等人家!你当我是眼瞎的么?”
林展鹏只是微笑着看着她,仿若看着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如今她仍然对他的家事不置一辞,却肯认真地听,并想办法一起解决,不耐烦不忿时会说:“你其实是骗我的吧,骗我帮你想法子,你就好偷懒。”
他哈哈大笑。
江陵看着林展鹏紧皱的眉头,问他:“次麻烦大吗?”
林展鹏苦笑:“老太爷这次收回来的宝石,有一半是他经手的,品相原本说相当不错,可是……”
江陵沉默了一会儿:“那日许大账房让我去掌掌眼的那一批吗?”
本来她是要去看一看的,可是听说已经尽数出售,也正常,林家的珠宝进货与出货量向来不小。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林展鹏道:“竟有不少假宝石,购货的是潼关那边来的客商,幸得被那家儿子看中几粒宝石要嵌成钗子送人,店里做的时候便被发现了。”若是到了潼关才被发现,自然无法来寻林家退货讲理,貌似是林家占了大便宜,也掩了林季明的伎俩;且潼关离得太远,与林家再起瓜葛也难,但因果很难讲,买家个血亏吃得太大,或破家、或?振旗鼓,后者便不会轻易罢休。
而且买家也早已意识到这个问题,一意要闹上官府。
?情闹上官府也很难断是非,珠宝一行看的就是眼光,假的珠宝多的是,认错了只能自认倒霉的多,但林家好不容易恢复的名声可就又糟了。
江陵忍不住问:“那你还来龙游?”
林展鹏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直接道:“客商好色,阿爷买了几个妓者送于他们暂时安抚了下来,我早上便过来了,先去了童家。”江陵恍然,童家有人去?好几次潼关,在那边认识的商户官家应是不少,是来找人面讲情了。
江陵笑道:“老太爷定然又是挖不出半分钱银。”每次出事,便是打骂,林季明也绝不将已经收入囊中的银子吐出来,在他眼中,家中有金山银海的人是长房,是老太爷,既不让他主事,不让他有办法赚银子,那他只不?想办法掏个边角从而把小日子?得舒坦些,又有?错?想叫他赔钱?做梦也没这般美。
于是每次都是林老太爷出钱,些年老太爷的私房都快掏得差不多了,林忠明看不?眼,时时让林展鹏从总账里支出些。
林展鹏叹口气:“其实倒不如分些铺子给三叔。”
江陵越发笑不可抑。林展鹏知道她的意思,此时这么做已经于事无补,到时候林季明还是会想尽办法从林家铺子里掏钱。个局已无法解开。
江陵轻描淡写地道:“也不是没有办法,许家的办法便是好办法。可是老太爷必然不舍得。”林老太爷已经糊涂了。
太过出息的子弟便送出异地去立足以防阋墙,太过没出息的子弟又?尝不能如此?怕管不住么?每个人都有弱点,端看长辈是不是舍得了。
林展鹏也知道江陵早已看穿了林老太爷的行?,只能一笑:“那我和四明便先回去了,你办好事情便回来吧,咱们?一下宁波和绍兴铺子的人手,便派人过去。”
江陵笑嘻嘻地点点头,转头朝三水做个鬼脸:“你便马上要被放逐了。”
三水啼笑皆非,不去理她,认真地对林展鹏道:“少爷放心,我已经和内人说好,到时我先去那边,等稍微安?一些便接她过去。所以随时都可以出发。”
林展鹏满意地点点头:“人手方面,你和林溟先商议一下,省得你有想要的人手我们却不知道。”他看了看天色,“我得走了。”
四明牵了马出来,两人上马,趁着天色尚明纵马离去。
江陵和三水走出院门送到街上,见两人骑马远去方往回走,江陵道:“明日早上我便去金华,抵贷的?情估计两天也就办妥了。回来时我就不在你里停了,直接回去。今晚我们便将你需要的人和?项定下来吧。”
三水边走边说:“行。”
作者有话要说:预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不喜欢吃月饼的人就吃螃蟹,吃石榴,吃很多很多水果吧!中秋就是要吃水果的对吧?
明天会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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