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展云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腔子去,惊恐和绝望一下子笼罩了从头到脚,竟然不是那棵樱花树底下!竟然是在梨树下!难道樱花树底下那把刀那些血迹只是个幌子,真正的刀埋在梨树下?那个仆人这般施为?是何必??或者,对家狡兔三窟,藏刀的人并非一个人?
林展云额际的汗水都能看得出来了,江陵见他太过紧张,实在怕他露出行迹,忍不住快步潜行上去,拉了拉他的衣袖,林展云转过脸来,江陵的声音细细地混在挖土的声音里:“是祸躲不过。”
林展云心中一凛,暗道惭愧,罢了,自家已经做了最大努力,如果真的是林家有此一劫,虽不能认命,却也应能冷静看待。
想是这么想,眼看着锄子铲子一下一下地挖下去,仍是紧张地盯着。这点紧张却是应该有的了,不像之前林展云露出的绝望神色汗出如浆——那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说:我知道这里是什么,我知道埋的是什么。
江陵退后。
她看到毛师爷安静地站在一侧树荫下,默默地看着众人挖土,不禁慢慢靠近过去,那日林老太爷和林展鹏被带走时,毛师爷虽然意外并愠怒,却也没有出声阻止,想必他亦知部分内情,然而今日他却仍然与牛捕头一起进了林家来作旁证,监督牛捕头的意味不可谓不明。她很想去探问一?,可惜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太可能。而且,她一介幼女,人家积年的师爷何等老到精明,鲁班门前弄大斧可就不妥当了。
她停住了脚步。毛师爷的到来,证明了林家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至少,知府大人?是在首鼠两端的。
眼见得挖了一刻钟,一直盯着衙役挖土的牛捕头慢慢转过身来,打量着身后这群林家主仆,忽的一笑:“各位知道下面埋的是什么?”
自是无人回答,他也不需要人回答,慢慢一笑:“什么也没有。”
众人不禁露出惊讶的神色,林展云的愕然落在牛捕头眼里,他似乎更是畅快,短促地笑出了声。
随即他挥一挥手令衙役停手,慢条斯理地说:“原是我记错了地方,那人说的是哪里?左数第三棵樱树下面,对吧?不是梨树呢。”他再也不看林家众人的神色,带了人走到樱花树下。
左数第三棵樱树,正是昨天半夜挖出解骨尖刀的那棵樱树下。
仍是落樱如雨,早上挖过的土林展鹏已令人细细填平、砸实,?大力摇过樱花树,樱花的花瓣早把一切痕迹抹掉。
林展云在江陵的提醒下,这次只在心底松了口气,面上的神情是惊讶中带着一点点慌张,却抿住了嘴不出声,愤愤地盯着牛捕头。牛捕头似是背后有眼睛能看到似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来。
这次挖的速度快了很多,七八个衙役捕快一起动手,很快便挖到了一米多深。
牛捕头的脸色随着树下泥土的挖起抛出,从轻松得意,慢慢变得奇怪,越往下挖得越深,他的脸色越差,到后面简直变得铁青,直到衙役捕快们挖了两刻多钟,绕着樱花树的树周已经挖了一圈深沟,却什么也没有。
牛捕头阴着脸,索性命衙役捕快们再将相邻的两棵樱花树再挖一圈,挖着挖着,他亲自抢过一个铁锹,大力铲起土来。
半个多时辰后,除了泥瓦石块,仍是什么也没有。
林展云早已经平静下来,心中却渐渐升起一股愤怒和无来,那股愤怒和无像一把火,灼灼地烧在了心里。他想着,原来貌似富贵强大的一个大家族,一幢偌大的宅子,那么多人的勤奋辛劳那么多代人的累积,原来竟如沙塔不堪一击,瞬间便可以诚惶诚恐地看着它倒塌,而无辜者无能为。
是的,现在还并未倒塌,?是未知的将来还是张大了血盆大口,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他知道自己是林家的希望,可是他从未如此深刻地知道,他是如此地被殷切希望着。原来林家走到今天,不止是异常艰辛,?有运气。
他静静地看着牛捕头们在四月春风里挖得满头大汗,然后气急败坏,最后怒火万丈地扔了铁锹,却仍不死心地紧紧盯着坑底,环绕一圈后又站了片刻,才不甘不愿地挥手道:“停手吧。”
牛捕头转过头来,极阴冷的双眼紧盯着林展云,林展云笔直地站着与他对视片刻后,心中知道此刻只能示弱,不能再激起他的脾性,谁?知道牛捕头究竟是什么脾性?遂缓缓垂下了眼皮。牛捕头方冷笑一声:“林家好手段,在下小瞧了。”
林展云后退一步,轻声道:“展云不知道捕头此话何意。”
牛捕头嘿然一声怪笑:“你当真不知?”
牛捕头这是失态了,林展云静静地道:“或许是牛捕头查案心切,误听了假信也是有的。”
牛捕头哈哈大笑起来:“物证也不止一个。你们高兴得太早也是无用。”
他再不说话,率众衙役捕快们穿过林家众人身旁扬长而去。
林展云心头一跳,忍不住望向江陵。
江陵站在众仆人当中,离林展云有五六米远,见林展云望过来,摇了摇头。
知府前堂,张树已经一一招供完毕:“因为我是初期学徒,兼要打扫后院的,故此常要进出后院的。当日汪老板和老太爷、小少爷在后院厅堂谈生意,虽然他们谈生意时我并未听到,?是当江老板离开后,我曾经听得老太爷道,传消息给三地友商,不要收买此人的宝石,本地珠宝商行必得同心协力才行。因见到我,?知我做事勤谨,老太爷便令我也一起去传了消息。”
张树做事勤谨这一点是真的,连店内其他伙计和周边其他店铺都能证实,且态度谦恭,为人良善,最重要一点是无论他在招待客人介绍珠宝时还是在平日诸事上很不爱妄言,皆说他最爱讲实话,就算知道会得罪人也讷讷不改口。
接着传上来几个邻人和其他伙计,皆证实了张伙计为人如何。
接连几个间接证人的话听完,所有百姓都轰然。三水四明在栅栏前几乎捏碎了拳头,这一环扣一环,何时能是个了局?是做死了要让林家不得翻身么?
林老太爷死死地盯着他,张树瑟缩着跪着退了退,却仍是一脸讷讷。林老太爷的目光再凌利,也不过如同是一拳打进了一团棉花里,既使不上也毫无动静,心中憋闷无比。
刘知府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忽然问道:“张树,林家待你如何?”
张树老老实实地抬头答道:“东家待伙计很好。”
刘知府道:“如此,你何以出头举告东家?”
张树连连摇头:“我并未举告东家,是官府查问了我去传消息的商家,商家说是我传的消息,差役大人便来审问,我……我不能说我没有传过消息啊。”
差役问上门,普通百姓如何敢撒谎?何况是为着他人撒谎?这话一点毛病也没有。百姓们频频点头。
此时知府大人忽问道:“牛捕头去取证物还未回来?”
三水心头一突,抬眼望向堂前跪着的林展鹏的背影,是的,今日的林展鹏是跪着的,却见他听了知府大人的问话后仍是跪得笔直,身形动也未动分毫。
三水心中稍安,?他与林展鹏相处时久,隐隐知道林展鹏现时的心思:已尽人事,奈何无法周全天意。
两个中年路人,一个赵宝山,一个洒扫仆人,一个小伙计,竟就这样让林家动弹不得么?
重要的是物证。若是物证有了,那便真的被砸实了。
因牛捕头迟迟不到,刘知府暂时休堂。幕僚尚算人道,与刘知府商议几句后令人搬来一张椅子让林老太爷暂坐,其余等人则仍是站着。
此时已近正午,四月的阳光不算烈,到了这个时候却也颇是灼人,堂下旁听的百姓纷纷避在两旁大树荫下,有的便赶紧赶回去吃中饭,以便能及时赶回来听审。
这一休堂便休到了午后,林老太爷和林展鹏、证人也俱都给了饭食,本来林家是要送饭食的,衙役却道府衙自会提供饭食,若实在要送,则要检视饭食内里。谁敢将不知道谁来检视过的饭食给林老太爷和林展鹏吃?那还不如直接便吃府衙的饭食,纵算不好,商人走南闯北?没吃过更差的不成?
午后再次开堂时,江陵和林展云赶到了府衙前堂外,找到了三水和四明,江陵简单几句交代了家中发生的事情,再一抬头,便看到牛捕头也已经?站在了前堂一侧的阴影下。
刘知府拍了惊堂木,问牛捕头:“捕头上午去查找证物,不知证物何在?”
牛捕头在阴影下抱拳回道:“回知府大人的话,下职幸不辱命,已经带来证物。”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片大哗,然后好奇地探头探脑,倒显得一片静寂起来。
堂上的林老太爷和林展鹏亦忍不住转头看向牛捕头,汪晴也抬起头来。堂下的林展云等人亦是愕然。
牛捕头喝道:“带上来!”
便见一个身着绸衫颇为富态的中年男人手里捧着一包东西匆匆跟在衙役身后走了上来,走到与汪晴并排的位置便扑嗵一声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头。因为富态,那头磕得甚是滑稽,堂下众百姓都笑了起来,林家诸人却一个也笑不出来。
此人除了林展云,林家人全都认识,乃是衢州府城仅次于许家、林家的珠宝大商家张贵宁。
也就是江陵在林展鹏被带走那日让林展云派人盯着的张家的家主。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案子结束,就要到下一卷了。我也没想到一卷能写到30万字这么多,真的没想到会越写越多。然后想到后面还有这么多内容没写,不禁有些惊恐……我这辈子没写过这么长的文哪。
不过后面的会越来越爽,写起来应该会高兴些。
然后又要苦逼地去查资料了。不过我决定略微跟历史走点样。
小说,你必须承认它是假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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