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客商汪峰生前居住的客栈在衢州府城的南城门边,那一片多为行商落脚之处,隔一段距离就是一间客栈,四周边上也颇多各种小食肆以及车马铺子。汪峰住的客栈名叫“如意”,在一条不宽的街面上,倒是地方精洁。

三水带着江陵两人慢慢地走进街道,便看见那间客栈门口有两个衙役百无聊赖地守着。汪峰是前日上午被发现的尸体,且并非在客栈现,尸体当然不会在此,且早已运往衙门仵作间,只是死?留下来的一应物件却需原样不动。

三水和江陵只看见有三三两两路过的人驻足谈论叹息。

三水见那两个衙役并非自己相熟的,应该是牛捕头带着的那几个,便避过一旁,使了街上小童进客栈去找人,衙役虽然守着门口,却不能阻止客商出入,兼且客栈掌柜见出这般事体早就塞足了钱,衙役守门固然赶客,那也是没有办法,如今只求衙役不要为难客商,能多留住几个客商住着。

幸亏此时开春时节,天气渐渐暖和,来往客商如云,别家客栈房间也不宽裕,掌柜的又见机忍痛降房价,倒也没有太多的行商结账,反而因降价多一些客商入住。小童出入便更不打眼。

过得片刻,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身着道袍,慢慢地走过来,三水和江陵绕到街尾横巷,也慢慢地跟到横巷,见四下无人,三水便道:“李账房,人不是我们林家人害的。”

李账房一张圆脸上却刻着深深的皱纹,叹了口气:“我要是不相信,就不会过来说话。别教人看到,你三水大大有名,认得的人可不少,有话快问。”

三水四下打量,这条街靠近南城门,街尾横巷尽头处隔一大片空地和矮竹林便是城墙,此际正当午后人生困盹的时候,空无一人,三水道:“苦主是什么人?去了哪里?谁接走的?”

李账房睁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三水:“你要去找苦主?”

三水点头:“人既不是我们林家人害的,那就定然有别的凶手,苦主那里兴许会有线索。”

李账房只沉默一瞬,也不多说,只道:“是女儿,年方十三,仍住在我家客栈。”

三水愕然:“年方十三?”

李账房面露怜悯,却道:“你三水在珠宝世家做事,又不是不知道那些珠宝行商走商路的惯常做法,珠宝最易携带,通常都是单人破衣褴衫密携珠宝行走赶路,到得地头方取出珠宝售卖。十三岁又怎样!”

三水更是愕然:“她是携了珠宝来售卖的,不是来寻她阿爹的?”

李账房叹了口气:“她知晓她父亲来此处售卖,来与她父亲会合的。你且注意些,衙役一时半会不会离开,那女儿昨日早上到的,到今日为止一直在房里并未出过门,也不知性情如何,小心行事。我走了。”

江陵喊住他,问道:“被害的汪老板也是一个人来的吗?”

李账房顿住脚步回过身来,道:“这我倒差点忘,是带一个仆人来的,前日仆人也被带到衙门问了话,不过一直呆在客栈里,并无嫌疑,在衙门里关了一宿便放了回来,仍在客栈住着。”忽然摇摇头,有些困惑:“昨日那女儿来时我也在场,却并不见那仆人出来迎接。”

江陵与三水互视一眼,又问:“仆人一直都没有去见家姑娘吗?”

李账房又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我真的要走了。”

说罢也不接三水手里的银子,慢慢地径自绕过街尾,往另一条小街走去。

三水低头琢磨一会儿,对江陵道:“我们先回去,其他人也应该回去了,且看看们有无收获。”江陵自无二话。

待们回到家中,天色已经渐黑,众人也都基本回来了,消息却不多。林志明倒是从狐朋狗友那里听得几句,说是林家故意说福州客商汪峰带来的珠宝是次货,想以次货的价格买下上等货。

吕氏也从娘家听来差不多的传言,她的娘家弟媳本就见她嫁得好十分眼红,夹枪带棍地嘲笑她怕是没好日子过,又骂林家为富不仁,吕氏是甩了她弟媳两个耳光方才气咻咻地回到林家的。

这些话其实之前一直都并无消息,汪峰前日刚死,今日便已传成这样,且口径如此一致,无疑是背后有人推动。

林展云那边迅速写完书信令人送走后,马上就先回书院寻夫子们,因为他才学出众,是书院中最得宠爱的学生之一,夫子们都很器重,实在是不明白知府大人为何一反常态,便去寻了几个在朝中有亲友故旧因而在本地官场也就颇有关系的夫子,讲了家中变故,并非求们通融,而是请求们帮忙打听一下。几位老师都颇为同情,答应找相熟的知府知县中人打听一二。

然后他又匆匆地去知府衙门,作为温州知府的亲外甥、十四岁的秀才、家中豪富,自是有天然的交友优势,又因是商户出身极是和气低调,因此颇有一些很是要好的士子朋友,知府衙门中便也有几个朋友。然则们也是一头雾水,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只是应回头就去帮打探。

陈氏听了林展云的吩咐,立即便去知府家中递贴子求见夫人,却是毫无阻碍地顺利见到了。待陈氏说完事情经过,知府夫人亦表现得很是震惊,表示等知府下衙就会帮她询问,打听一二,陈氏塞银票过去,知府夫人也接了,说是有消息会马上让下人告诉她,但这几日陈氏最好不要再过来,以免有心人做文章。

林展云一时间却摸不透了,知府夫人这又是何意?要钱么?林家自来便不曾短过衙门里的孝敬,知府大人那里更是给得大方得很;可是若说相信知府夫人是真的不知情,林展云还不至于蠢成这样。

只好去问林忠明,陈氏并不知道林忠明已知此事,大惊之下却见林忠明神情冷静,一颗心于是终于安定下来,这么多年来陈氏其实并无独力担当过大事,乍闻变故已是惊惶失措,又不敢跟夫君讲,心中早就颠倒反复如油煎火烧一般。

林忠明抬眼看看她,却无暇安慰也无从安慰,?索片刻道:“知府夫人绝不会是真的不知情。汪峰是前日死的,那些谣言今日已经散布得连二弟那些不务正业的狐朋狗友都知道,她是知府大人的身边人,知府大人态度转变就不会不告诉她,甚至连你娘会去找她都应该知道。那么既然不是不知情,还肯见你娘,并接银票……”

“并无大碍?失财消灾?”林展云问。

林忠明摇摇头:“既然设下杀人圈套,对方定然不会轻易收手。而且知府大人的态度这般诡异,我是真的也想不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林甫叔呢?还没回来吗?”心中已有些焦灼,老父与幼子已经去了知府衙门大半日,如今天色已黑仍未归家,叫人不安。老母亲暂时被人瞒住了,但若是老父一夜不回,少不得要问个清楚。

其实众人都频频望向门外天色,心中忐忑。

陈氏心中零乱不堪,直至听得自己腹中一声雷鸣,方想起大家都没有吃晚饭,林忠明叹了口气:“你们去吃饭吧,养足精神,明天继续打探。”

林展云道:“我让周嫂去跟老太太说,下午族老来寻阿爷有事,阿爷去乡下祖宅处理事情,过两天才回来。”林忠明点点头:“这样最好,叫大家都嘴紧些,别在老太太面前说漏嘴。”

下人自去吃饭,陈氏林展云二人看着桌上的菜却食不下咽,林忠明卧在床榻上也全无胃口,最后林展云站起来道:“阿爹阿娘,我吃不下去,林甫叔还没回来,我去衙门看看。”

林忠明点点头。林展云才走出几步,便见林旦飞奔进来:“林甫叔回来了,正往这里走。”

林忠明不能动,陈氏霍然起身,林展云索性到了院门口去等人,过得片刻,林甫微弯着腰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外,林展云忙上前扶着,等扶着门框喘几口气,喘匀气,方搀着进来坐在饭桌前,陈氏已经倒好了温茶水,林甫连连摆?,终是喝几口水,才道:“老太爷和小少爷暂时不得回来,知府大人令人理两间干净的房间让们住在知府前衙,不让留咱们的仆从在那里伺候,老太爷便让我回来,说,只说一句,怕是需得劳动舅老爷。”

三人俱都震惊之极,竟然一老一小两人都被留在了知府衙门不能归家,这是……何意?这跟押进大牢有甚区别?

待到震惊的情绪过去,已经好一会儿,林展云哑着声音道:“午间已经写第一封书信,派人快马去温州,只是事情经过原因咱们都不清楚,本想等查得三四分,再写第二封书信的。现在咱们这里最是要紧,若只等着舅父派人来,时间上也来不及。”地方官不得擅离职守,陈家舅父是温州知府,自也不例外,只能是派人来。

林甫叹了口气,又道:“我观牛捕头似是胸有成竹。”

林展云问林忠明:“阿爹,牛捕头与咱们家到底有什么旧怨?”对家中商事不是完全不解,林忠明每月里总也会带他解这些俗务,陈家舅父也时时书信教导林展云不可因噎废食,官场与民生息息相关,不可做一个只会死读书的人。但是很多细节当然并不能知晓,比如牛捕头此人。

林忠明却一声苦笑:“若是说这件事,我也实在并不知道。从前见牛捕头不收孝敬不容情,上门讨教也被客客气气地赶出来,因此曾经派人打听过,却是一点头绪也无。可是他也不来故意找我们麻烦,就想着可能是与脾性不合,相干无事也就罢。唉!怪我心大,太过大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体贴,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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