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转过头,冲四明激地笑了一笑,四明伸手想拍拍她的头,却想起她并非真的是哥儿,讪讪地收回了手,江陵靠近他一步,轻声说:“四明哥,你把我当林哥儿。”四明一怔,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也低声道:“我听大少爷二少爷读书,男女七岁不?席。”江陵抿嘴笑:“可咱是商户,周家大娘子、李家三娘子她都是顶门立户,和男一样做生意呀。”周家大娘子和李家三娘子是衢州府城两家大商户的小姐,一个是携了大笔嫁资嫁穷苦读书家,在娘家帮衬下用自家嫁妆的铺子做成衣生意,甚是兴隆;一个则是家无兄弟,自幼父亲走南闯北,她就和母亲理事做买卖,很是能干,日后也是打算招赘上门的。
四明做了个鬼脸:“说的也是,二少爷也常说不得轻视女子。”他想了一想,又道:“你放心,你最小,不管你是哥儿还是姐儿,我和三水哥都会护着你。”
江陵乖乖地点点头。
当晚一心和双宁见江陵不再去书房,便拉了江陵一起聊天,双宁淘气地拿了一把瓜子儿出来分给江陵,一心撑不住笑了,却也不拦着,索再从箱子拿出一包小胡桃,双宁见状马上找出一个小锤子,乐滋滋地对江陵说:“去年小胡桃长得好,二少爷让收年货的时候收了好些,一心姐和我最爱吃这个,二少爷就私底下给了我许多,吃到现在还没吃完,可得马上吃掉了,天儿再热可就油哈了。”
江陵也爱吃小胡桃,从前当然都是被丫头服伺着吃小胡桃仁,再也不用自己去砸小胡桃壳。不过去年在林记珠宝铺子吃的时候她很快学会了如何技巧地砸开一个完整的胡桃仁,到底小孩子天,抢了小锤子来砸小胡桃,三个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
一时吃小胡桃,吃着吃着又开始磕瓜子儿,边吃边聊,一心和双宁闲闲地江陵介绍了二房院子的丫头。大少爷林展云自不必说,和林展鹏一样,两个丫头,分别唤作立春和立夏,是陈氏精心挑选的,胜在很是本分,照顾着林展云的衣食住行,林展云在书院的时间多,她俩便多在自家院子,并不大出来串门,江陵这两天也是闭门读书,就没有见过她。主母陈氏的丫头大大小小有八个,房服伺的三个是大丫头,叫做青梅、锦书、雁回,那个声音尖刻的唤作卷碧,和另四个小丫头一起在院子服伺。林忠明不用丫头伺候,随身伺候的就是林旦和林伟两个。
各院的打扫却是另有年长仆妇每日来打扫的。
讲到卷碧时,一心犹豫了一下,双宁却直爽地说:“卷碧是个好的,她说话直接,有时刻薄,但心思正,向来没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青梅的心思倒是挺的。不过林哥儿你都别近了她。”一心摸了摸江陵的头发,点了点头:“双宁说的没错,咱能跟着二少爷已经很好,犯不着跟正院的搅和,你现是哥儿,就更别理会她了。”
江陵回想了一下晚饭时几个丫头的争吵,“嗯”了一声。
双宁忽又笑起来:“卷碧这张嘴也是,可不都是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嘛,奴才堆争高低,也真出息。”
一心推了她一把:“你又混说什么。”
江陵看着双宁,双宁冲她笑了一笑。
次日江陵起了个大早,将昨晚换下的衣裳都细细洗净晾上,方去打扫书房。
书房日日清扫,并没有什么肮脏,江南天气湿润,灰尘也不多,不过她仍是小心翼翼地用布巾沾了水抹去书桌和书架上的浮尘,再把地细细地抹了一遍,看着窗明几净,纤尘不染,才去了饭厅吃早饭。
这两日在林家住下来,江陵已经知道林家的伙食都挺不错。今日早饭有油条烙长饼,一副两张烙得金黄的葱香长饼,中间夹一根油条,再加一碗豆浆,撑得她打了两个饱嗝,一旁喝豆浆的林涛善意地笑她:“林哥儿今儿晌午饭可少吃一碗了。”
江陵不好意思地说:“林涛哥你今儿要去书院见大少爷吗?”她是看到林涛穿了双新净的靴子,衣裳也分外整齐。
林涛赞了她一句:“林哥儿好神!今儿要去接大少爷回家,书院半月一次的休沐日。”他已吃完,匆匆起身笑道:“哥哥走了,你且慢慢吃。”
桌旁留下的是洒扫的几个小厮,江陵和他笑笑,正要说话,却又忍不住打了个饱嗝,声音颇响,那几个小厮看见江陵的样子,忍不住都笑了,江陵也红着脸笑了起来。
这边正嘻嘻哈哈笑得一团热闹,隔壁饭厅又听得丫头的声音:“也不知哪来的饿死鬼投胎,没吃过油条烙饼么?就这么敞着吃,看撑死了去。”
这丫头声音却生,其中一个小厮低声说:“是箬青姐姐。”江陵立时想起这是陈氏的五个小丫头之一,她倒不计较家骂自己,只是有些烦恼,她可不愿意让任何留意到自己,结果一个青梅一个箬青,都拿她当话题了。青梅是因为自己“挤”了她弟弟的名额,这个箬青又为的是什么?
见这边没有静,箬青更无忌惮:“也不知哪来的臭小子,仗着长得好便有用了吗?又不是女子,一个男子长得再好看,还能当钱使?还装模作样书房了呢,怕是字都不识几个,就仗着那张脸,迟早要被撵出去。林家可都是正经。”
江陵心想,都知道林家是正经了,还胡说八道什么呢。也不理会,径自出了饭厅,穿过走廊回到自家院子。
一心和双宁也都已经打扫干净,吃过早食,坐在偏房门前厦栏做针线,见江陵从走廊回来,便都朝她笑,江陵走过去看她做的针线,看尺寸像是自己的,便不好意思:“我的衣裳够啦。”双宁笑着拧了拧她的脸道:“哪够了,你就两件小衣,现下有日头你天天换着没甚关系,过阵子春雨不断,你就替换不过来啦。别觉着姐姐太操心你,咱这是在攒利息呢,就想着日后得你照看。”她上下打量江陵,笑眯眯:“看着你这相,也不是个忘恩负义的,看来姐姐这笔生意可划算得紧。”
江陵知道说不过双宁,只好闭上嘴。一心拍了双宁一下:“你越发活泼了,林哥儿别理她,书房暖窠坐了铜壶,头有热水,天还凉着,别喝冷水。”
江陵乖乖地点头,也说:“姐姐等日头上来了便回房去吧,日头晒着了仔细对睛不好。”一心和双宁笑着应了,一心想了想,又喊住叮嘱她:“若是在外头听到别个丫头说三道四,你也别放在心上,多是非多,丫头小子尽爱嚼舌头,不理会就是了。若是欺负到你头上便跟咱说。”
江陵很是激,点点头,才回去书房。
她坐在书桌前,并没有立即开始看书书写,她垂着头,默默记诵前一日记下来的册子,直到脑子已清晰无误,方才去拿桌上的二本册子。透过窗户,远远看到一心和双宁收了针线屋,心中忽而怔怔。
她自家中遭难失去所有亲后,半年多流离失所,从千金大小姐沦落为衣不蔽体食不裹腹的小乞儿,见到尸山血海,遇到欺骗背叛,见识忘恩负义,又历经几次生死,……凡此种种,令她对这?间产生疑惑、害怕、恐惧、畏缩,从而令她无所适从。她不知道如何对这个跟从前截然不?的?界,她需要慢慢地习惯和熟悉它,然后学会对它。
遇到林展鹏,是她这一生最好的运气。她起由疑虑,慢慢地到信任、激,她开始适应这个和从前江大小姐的生活、和流离失所的那半年多不正常的生活截然不?的正常生活的?界。而且林家珠宝铺子所有的温暖,也慢慢地让她开始回到从前的心境。
她一点一点地新塑造起自己的心境。在那个镇子的誓言慢慢变得坚定。
现在,真心诚意对待她的中又多了一心双宁三水四明。她知道自己的运气实在很好、很好。她需得好好地珍惜。
接下去的日子,她继续按照林展鹏的安排在书房看余下的四本册子,看完一本册子,林展鹏便会带她去林记珠宝铺子,让她在铺子呆上半日,看珠宝、看买卖、看交易,也会教她看一些简单的账册。
?时林展鹏也按照安排好的度继续让江陵读书,有时还会带江陵去书院,他是书院几个夫子的得意学生,虽然弃学之举颇令夫子不悦,然则他家情况已是众皆知。当然保守的夫子仍是不悦,深觉林家完全可以弃商却因舍不得大把银钱放弃了大好学子,果然是商贾本色不可教也,但时以孝为,林展鹏遵奉父母长辈之命足可见其诚孝,因此不仅开明的夫子,连那些保守的夫子也都并没有怪责他的意思,反对他有三分怜惜,再加上林家对书院的捐赠向来大方,他出入书院便也无过?。
江陵并不能完全听得懂夫子的讲课,但是她喜欢听。有的夫子讲得深入浅出,她总能听出旁的意思来,林展鹏讲,博得两相莞尔。
作者有话要说:出差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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