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本是结两家之好,可若这男女双方是死对头,便是结怨了。

皇后失宠多年,深入简出,久不处理宫务,面对这等明面上直接上手的场面,还是有几分不适应。

于是,她求救般地看向旁边的岳阳长公主。

岳阳长公主脸上温婉未变,淡淡一笑,眉目间平静如水,仿佛丝毫不把面前的争执放在心上。

她唤道:“阿烟。”

只这轻飘飘一声,就见不远处张牙舞爪,嚣张跋扈的萧娘子,瞬间换了个样。

她快速地整理衣襟,双手交叉,极为规矩地站好,低垂下头:“阿母。”

岳阳长公主神色未变,笑吟吟嗔了一句:“都多大人了,还改不了见人就切磋的毛病。”

一句话便将这事给定了性。

两个不满婚事的仇敌,瞬间就变成了一时技痒,切磋武艺的武痴。

皇后到底也曾经是谈笑间执掌后宫的女人,跟着附和:“也是阿峥年轻气盛,不怪阿烟。”

这一唱一合,两人说说笑笑,竟然把话扯到了两人的婚后。

皇后左一句阿峥武艺比不过阿烟,肯定不怕阿烟受欺负;右一句两人成亲后,闲得无聊,还可以切磋武艺打发时间。

岳阳长公主也笑着点头,看起来对杨峥颇为满意。

原本想把事情闹大,把婚事作没的两人,相互对视,满脸懵圈。

皇后和岳阳长公主其乐融融地闲聊了几句,这才顾起后面两人。

当下,岳阳长公主带着萧烟去换衣裳,而皇后则派人去请太医。

与杨峥擦身而过时,一声女子淡淡的嗓音他耳畔传来:“这事,没完!”

杨峥:“……”

他抬眸去看时,萧烟一脸乖巧,跟在岳阳长公主身后,见他看过去还微微一笑,看起来极为老实。

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人!

杨峥眼神里带着谴责,却被不远处的女子忽视,还听她来了一句:“杨小郎君怎么一直冲着我眨眼,别是眼睛抽筋了吧,皇后娘娘您别忘了给他请大夫看脸上的伤时,再看看眼睛。”

杨峥:!!!

一口大白牙咬碎!

见人走远,皇后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回头看着不争气的侄儿,声音发冷:“你随我过来。”

杨峥无奈地摸了摸鼻尖,叹了口气,看来一场教训,是免不了!

——

南朝风气开放,女子为官经商不在少数,况长公主又非普通女子,执掌的尧山军营,有朝廷府兵一半之属。

位高而权重,又是女子之身。

这未免不得不引有些人遐想。

偏偏岳阳长公主虽风华绝代,性子却是温婉善良,在朝堂之上,所交甚广。

众人提起她时,从未有过半句不满。

甚至有人说,这兵权不过是先帝给爱女的玩意儿,岳阳长公主也不过是当今圣上存放兵权的傀儡。

也只有坐在旁边的萧烟知道,她的母亲,绝对不是人们想象中那般与世无争,淡泊名利。

车撵辘辘,来时她一骑白马,意气风发,回来时却是坐在母亲的马车,灰头土脸。

萧烟终究还是不甘心的。

她是尊贵的长公主唯一的女儿,从小到大从来被没有约束过什么,向来是潇洒至极。

如今,却是要在自己婚事上栽跟头。

太不甘心!

若是从来没有过自由,也不会这么难受,偏偏享受过自由后又被人收回去,实在憋屈。

“阿母,阿烟不想成亲。”

岳阳长公主懒洋洋地倚靠在软榻上,翻开手中的兵书,头都没抬一下:“哦。”

“阿母,月尧公主在青林庵出家,还收了几个俊俏的郎君,阿烟极为羡慕。”

月尧公主是岳阳长公主的异母妹妹,因为生母位分低微,又不受宠,被先帝赐婚给寒门之臣。

结果那被赐婚的郎君是个刻板的孝子。

不是说孝顺父母不好,只不过至孝之人,又是寒门出身,母亲大字不识一个,还自卑怕公主出身尊贵自己拿捏不住。

这家老夫人便把自己的母家侄女,硬塞给儿子做小,还每日让月尧在跟前立规矩。

本朝开国后,《女戒》《女四书》之类,通通废除,根本没什么女子低微之说。

可那家老夫人,天天拿着这些书训斥月尧,月尧跟郎君抱怨,还被教训她太娇贵,那小妾还成天装柔弱,每次来月尧房中,必定第二天就装病。

偏偏那家郎君还是个傻子。

一个敢装,一个敢信!

最后,在又一次被斥责后,月尧直接从房中取出御赐宝剑,刺了她夫君几剑,留下一封休夫书信,直接回宫。

这个时候,先帝才知道自己的女儿受了委屈。

虽然不受宠,怎么也是自己骨肉,被个寒门之人欺负,圣人也生气。

不过女儿也把人刺个半死,最后综合之下,月尧公主被关青林庵思过,而那个郎君,先帝虽然面上没有什么惩罚。

但没了圣心,本来的京城之官,被一贬再贬,现在也和平头百姓差不多了。

青林庵旁边不远就是兴庆宫,先帝也是觉得对不住女儿,便把其中一处宫殿——西锦殿,赐给月尧公主,还赏赐了大量财物。

月尧公主自从那事之后,反而看开了,收了好几个俊俏的小郎君,每日打马球,听乐曲,好不快哉。

月尧公主的事,在长安城都传了个遍。

岳阳长公主当然也知道。

闻言,她道:“随你,只要杨家同意。”

萧烟:“……”

一旦她与杨峥成亲,她找俊俏的小郎君,这杨家肯定不同意呀!

萧烟不死心:“我又不是找不到人和我成亲,非得是杨胖子吗?”

岳阳长公主将手里的兵书搁置到桌案上,挑了挑眉:“那你给我找一个出来。”

萧烟:“……”

她气死了!

萧烟气得没等马车停下,就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去,一转眼,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婢女面带纠结:“殿下,娘子若真是气急了随便找个人,那可如何是好?”

岳阳长公主脸上毫无波澜,宽大的衣袖微摆,继续低下头去看手边的书卷:“随她去吧。”

找到了又能如何?

阿烟终究还是她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