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上一世之呵护

顾玉磬未曾想到,萧湛初扶着自己上了?辇车后,他自己竟然也陪着坐下,并没有要离开的样子?。

顾玉磬淡看他一眼。

萧湛初:“说了?我会陪你。”

顾玉磬便收回?了?目光,想着随他去吧。

顾玉磬一路上,也不看他,只随意?看着辇车外的风景,玉楼金阁,壮丽巍峨,一重重的穿过,一忽儿是?烈日普照,一会儿便被高耸琼楼挡了?光。

萧湛初微侧首,望着自己的皇子?妃,她?肌肤本生得玉雪净白,如今更是?仿若透明一般,之前数个晨间,他会在练武后站在床榻边看她?,那时候的她?和如今一样,静谧安详,他却总是?生出?无端的念头?,总有一日,她?会离开自己。自己伸手努力去抓,但其实她?的心思,从来不在自己这里。

本已不再想了?,但她?如今怀了?身子?,倒是?起了?一些不该有的贪念。

正看着,便觉她?峨眉轻蹙,面上浮现一丝黯淡。

虽一闪而过,萧湛初却捕捉到了?,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见刚刚经过的,恰是?华清殿,华清殿和别处不同,是?铜铸鎏金的,被太阳一照,仿若泛着金芒。

锐利的冷意?在眸底滑过,不过很快归于寂静。

他伸手,去握她?的手。

她?却下意?识躲过。

并不是?要耍性子?,可是?这一刻,她?还是?有些气?恼,说不出?来的憋屈难受。

他怜惜自己腹中的胎儿,但是?那又如何,那是?他的生身母亲,所以他便是?知道?他母亲要自己性命,他却什么都做不得说不得,还不是?让自己白白忍受委屈。

萧湛初目视前方,面色清冷,一双手却是?执意?地要捉住她?的。

顾玉磬赌气?,就是?不让他捉,可怎么逃得过,最后还是?被他捏在手心里。

顾玉磬僵着身子?,扭脸不看他。

萧湛初望着前方那高耸凝重的宫墙,开口:“我会给你一个公道?。”

顾玉磬闻言,嘲讽冷笑:“是?吗?”

她?显然是?不信的。

萧湛初转首看向她?,目光温和沉稳:“你怀孕了?,是?我的血脉。”

顾玉磬挑眉:“你也可以认为,我和人做出?苟且之事,是?别人的。”

她?是?故意?挑衅他,他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

一缕阳光自宫檐上的琉璃瓦反射下来,落在她?的脸上,也落在他眼睛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眼中好像泛起一丝惆怅的温柔。

他淡声道?:“我并没有怀疑你,我只是?——”

略停顿了?下,他才道?:“只是?觉得,我们应该互相扶持,以后好好抚养这个孩子?。”

顾玉磬盯着她?,直觉告诉她?,他原话并不是?这个意?思。

所以他本来想说什么呢?

顾玉磬想了?一会,便干脆别过脸去不想了?。

萧湛初这个时候却道?:“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顾玉磬:“你说。”

萧湛初:“你是?不是?以为那个叫绿袖的丫鬟和我有什么?”

顾玉磬意?外地看向他,其实之前发生的事,他已经查过了?,她?并不意?外,但是?他竟然还要特意?问这个,她?就不明白了?。

他是?什么意?思,想追究当时她?做的什么事吗?

顾玉磬便有些没好气?,冷着脸道?:“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萧湛初看出?她?恼了?,不过还是?耐着性子?道?:“我从未正眼看她?。”

顾玉磬恍然,他竟是?要解释?

孤高清冷目无下尘的九殿下,竟然要向他的皇子?妃解释他和一个丫鬟的事?

她?并不感动,反而觉得畅快,她?几乎是?像抓住他的把?柄一样,不曾半点犹豫地回?击:“殿下,你如果喜欢,我可以给你纳几房妾室,我是?万万不会因为这个恼的,当时情景,也只能寻个借口罢了?,殿下倒是?想多了?。”

萧湛初微怔,抿着唇,默看了?她?半响。

顾玉磬却觉刚才的憋闷好像消散了?许多,或许看他吃瘪难受,她?才能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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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宫门?前,便由辇车换为马车,马车宽敞华丽,上面也早已预备妥当,唯一的不好便是?萧湛初依然跟随着,陪在身边,倒是?让人很不自在。

顾玉磬本想直接开口,请他下去,免得扰了?自己休息,可想想才刚给他一个小小的难堪,还是?不要招惹他了?。

虽说如今怀着身子?,有了?底气?,可以仗着这个找茬,但也不能太过了?。

他这人的性子?,高深莫测,实在是?让人摸不透。

于是?她?便作势要躺下,多占一些位置,反正不让他太舒服就是?了?。

谁知道?他却径自搂过她?:“我抱着你。”

顾玉磬万没想到,便干脆道?:“我不睡了?。”

萧湛初:“你可以歇息片刻,等会下了?马车,我陪着你走动走动。”

顾玉磬实在不明白:“为什么?”

他不是?很忙吗,为什么如今像牛皮糖一般缠着自己?

萧湛初:“御医说,你可以适当走动。”

顾玉磬问的当然不是?这个,但他不说,只能作罢,如他所说,躺在他怀里。

他的胸膛太过坚硬,胳膊也颇为有力,但她?躺得并不自在,反而身体僵硬,后背绷着。

他自然察觉到了?,便抬手,安抚地轻捏她?的肩颈。

不得不说,这样还挺舒服,顾玉磬慢慢放松下来。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到了?皇子?府,看过去时,便觉皇子?府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还是?那个皇子?府,但是?门?前的侍卫,以及旁边恭迎着的侍女,好像都变了?生面孔,唯独王管家,还是?原来那个王管家。

萧湛初亲自扶着她?下了?车,她?垂着眼,心想,果然怀了?身子?就不一样了?,他现在是?精心护着自己,唯恐自己出?半点差池。

“这段日子?,你在府中好生养着。”萧湛初陪着她?过去了?寝房中,这么说。

顾玉磬意?识到了?什么,抬眼看过去。

从他眼中,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府中好生养着,那意?思就是?说,不要轻易出?府,或者说,不许出?府。

她?唇边便挽起笑来,嘲讽的笑:“那我可以见我娘家人,或者和昔日闺中好友来往吗?”

萧湛初:“等过了?这一段。”

顾玉磬便明白了?:“好。”

许是?她?神情太过冷漠,他淡声解释道?:“我怕你再出?什么意?外。”

顾玉磬不咸不淡:“谢殿下关?心。”

萧湛初:“也就七八日而已,到时候你随意?怎么样都可以。”

顾玉磬:“知道?了?。”

萧湛初自然觉察出?她?言语中的赌气?,不过并没解释,许多事,并不想告诉她?,她?便是?再不喜自己,终究也是?自己的妻子?。

他不想让怀着身孕的妻子?担惊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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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萧湛初终于出?去了?,顾玉磬才松了?口气?,有他在,她?终究是?不痛快。

哪怕明知道?犯不着和他计较,看她?还是?想找茬,会想着激怒他,想看他脸色难看却只能隐忍的样子?。

小惠儿从旁伺候着,也是?劝她?:“娘娘,你何必呢,如今你怀了?身子?,殿下也疼惜你,好好养胎过日子?是?正经,之前至于的事,我们不提就是?了?,贵妃娘娘那里便是?再怎么样,你腹中胎儿,也是?她?的亲孙子?孙女。”

顾玉磬躺在榻上,苦笑一声:“你说,她?当时要堕杀我腹中胎儿,真得以为这是?孽种吗?”

小惠儿微惊:“娘娘?”

顾玉磬恨道?:“不过是?寻个由头?罢了?,她?就是?要我死。”

小惠儿细想当时情景,后背发冷。

顾玉磬:“总之,黄贵妃活着,我便不能好好活,将来生下孩子?,去母留子?也是?有的。”

小惠儿也怕了?:“那怎么办?”

顾玉磬:“不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

她?静默地望着锦帐上的花纹,却是?想起那一晚,他一双大掌覆上自己小腹时的温柔。

其实以前,晨间的时候,她?假寐,他也会坐在一旁安静地看。

时候久了?,总是?会生出?一丝遐想,其实他心里也是?有着自己的,要不然也不至于在最后时候,她?依然选择了?赌,赌他会回?来,赌他不会让自己死。

只是?,他太过冷淡,冷淡得仿佛是?一块冰,那么多冷漠,又每每打破她?的念想,让她?觉得,自己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

因为存着这个心思,晚上她?特特地撑着,并没有睡去。

果然,夜深人静时,他便进来了?,这一次倒是?没什么动作,只是?安静地守在她?身边。

过了?好半响,他握着她?的手,将自己的手搭在她?手腕上。

她?疑惑,又觉他太用力,下意?识蹙眉。

他便忙放开了?。

第二?日顾玉磬只装作不知罢了?,他也是?仿若无事,依然陪着她?用早膳。

如今早膳换了?许多花样,变着法儿地做,厨房也渐渐地摸索到了?她?的口味,至少在吃食上,她?比之前好了?。

他也并不是?一直在府中陪着,会外出?,但是?什么时候外出?,她?一概不知,只偶尔得些消息罢了?。

这让她?有些窒息,觉得自己如同被关?在笼中的鸟。

恍惚中,她?觉得也许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他在瞒着自己,所以不让自己外出?,也不让自己见外人。

她?甚至开始焦躁不安了?,虽然外面的事,她?并不关?心,可她?还是?记挂着自己的父母亲人。

若是?有个什么,万万不能连累了?他们。

她?便开始想着,得问问他,哪怕问不出?什么来,可也许能得蛛丝马迹呢。

谁知道?,连着两日,他竟然一直不出?现,就连早膳都没有出?现。

之前他可是?一直陪着她?用膳的。

顾玉磬的心揪起来,她?胸闷气?短,难受得要死,她?甚至想大声尖叫,她?便命人去请他,让王管家传消息,自然是?寻不到。

而到了?这天晚上,天阴得厉害,外面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她?越发焦躁,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让她?明白,外面一定?有什么大事在发生。

她?站在窗棂前,看着雨幕成了?一片网,就那么交织在天地之间,看着一道?道?地闪电劈过夜空,将外面的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

身边的侍女劝了?几次,怕她?惊扰了?胎儿,但是?她?就是?不想。

闭上眼睛,在那轰隆雷声中,仿佛有砍杀惨叫之声,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她?便命人叫来了?王管家,问王管家外面是?什么声音,王管家一脸难言,并不说,她?便明白了?,自己没想错。

这一夜注定?无眠,到了?雨终于停歇的时候,外面天也亮了?,整夜没合眼的顾玉磬头?疼欲裂。

这个时候,她?得了?消息,说是?她?娘家派人过来了?,是?她?嫂子?谭思文。

有些日子?没见到谭思文了?。

谭思文见到顾玉磬,便忙握住了?她?的手:“你不用怕,不用怕,什么事都没有,一切都好。”

顾玉磬眼泪落下来:“我也挺好的,我,挺好的。”

谭思文抱住了?顾玉磬。

她?们当然听说了?一些消息,知道?顾玉磬差点出?事,家里人都急死了?,想要见她?,想知道?到底怎么了?,但是?九殿下拦着,根本不让见,为了?这个,自家公公和丈夫差点和九殿下闹起来。

恰这个时候宫变,皇后和三皇子?内外勾结,锁了?宫门?,三皇子?逼圣人禅让帝位,九皇子?进宫救驾,以雷霆之势拘拿三皇子?,斩杀逆贼,又连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清理?三皇子?党羽,斩断逆贼根基,所有往日和三皇子?来往过密的,几乎无一逃脱,尽数下了?天牢。

昨晚家里自然也是?一夜没睡,提心吊胆,谁知道?早间得了?九殿下口讯,说是?可以过来探望顾玉磬。

“你大哥的意?思,是?怕母亲过来惊吓到,便让我来。”

她?没说的时候,一路上,她?看到街边流着的水,那是?雨水,但雨水竟然是?红的,还看到被雨水浸泡着的残破尸体,正在被人清理?。

顾玉磬听着这话,才放心下来:“你们没事就好。”

她?一直都在担心,担心了?一夜,现在气?虚体弱,眼前发黑,不过总算松了?口气?。

谭思文:“我如今看到你,就放心了?,这几天娘总是?哭,怕你有个什么不好,又恨自己当初将你嫁给九殿下。”

说着,她?看看左右,侍女都退下了?,她?才小声说:“九殿下那里,性情实在摸不透,她?生怕是?你做了?什么触怒九殿下的事……”

顾玉磬:“并不会,你们放心就是?,我如今怀着身子?,他对?我极好。”

谭思文:“嗯,这个我们听说了?——”

提起这个,鼻子?又是?一酸,顾玉磬三年不曾有孕,如今总算有了?,且那位,如今杀伐于金銮殿,囤兵于都城外,野心昭昭,谁都能看出?。

只盼着一切安好,这小姑子?也能有个好前程。

一时姑嫂二?人又说了?许多体己话,顾玉磬久不知道?外面事,自然问起昔日来往的人,当知道?嘉丰公主受了?连累,洛红莘家尽数被囚禁的时候,不免蹙眉。

“红莘求子?两年,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男胎,正为她?高兴,不曾想竟遇到这种事?”

“也是?受了?连累,如今圣人遭三皇子?逼宫,宫内外都是?九殿下的人马把?持,往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只怕是?生死不知。”

说了?半响后,顾玉磬送走了?谭思文。

得了?谭思文的消息,她?算是?吃了?定?心丸,娘家没事,萧湛初看起来也没事,一切都好。

至于外面的那些腥风血雨,她?心里明白,早晚会有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罢了?,如果她?这一胎生的是?男胎,以后她?也是?,会注定?卷入其中。

她?又想起来黄贵妃,黄贵妃当年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才人,母凭子?贵,走到今天,那自己呢,自己也会母凭子?贵,她?娘家哥哥,一个比一个出?息,假以时日,风头?必然比过黄贵妃所依仗的冯大将军。

黄贵妃除了?仗着是?萧湛初的生母,在她?这里,也未必就一定?能赢。

萧湛初说,会给自己一个公道?,但她?不信啊,怎么可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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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一夜没睡的缘故,顾玉磬用过膳后,便睡着了?,这一睡便没醒的时候,等睁开眼,天已晃黑了?,外面依然下着雨,淅淅沥沥的,仿佛没个尽头?。

小惠儿伺候她?用膳后,才道?:“九殿下回?来了?。”

她?没敢说,九殿下满身戾气?,衣角还沾着血,举着一把?伞,到了?廊檐下,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只是?站了?一会就走了?。

顾玉磬:“是?吗?”

昨晚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他以为他会守在宫中,毕竟是?紧要关?头?,一个大意?,只怕是?前功尽弃,到时候只怕是?所有人性命都不保。

洛红莘不过是?公主的儿媳妇罢了?,哪里能沾上这叛乱谋逆的边,如今怕也是?惶惶不可终日。

顾玉磬想了?想,终究还是?道?:“我过去殿下书房一趟,厨房里不是?熬了?鸡汤吗,取上一份。”

小惠儿微诧:“娘娘,还是?不要了?。”

刚才九殿下一身煞气?,她?看了?,打心里害怕,甚至能闻到那血腥味。如今娘娘想过去看殿下,送鸡汤,缓和一下关?系,她?当然是?高兴,但娘娘毕竟怀着身子?,过去了?万一冲撞了?呢?

殿下只是?在廊檐下站站,并不见进来,怕也是?为了?这个。

然而顾玉磬却执意?要去。

之前的时候,她?心里还存着气?恼,怀着怨愤,可是?现在,经过这一场提心吊胆,她?比什么时候都想得更明白了?。

无论以前怎么样,他都是?自己的夫君,也是?孩子?的父亲。

她?腹中孩儿的将来,她?的将来,她?娘家父母兄嫂的将来,都维系在他身上,她?实在犯不着和他较劲。

她?哀怨于自己险些丢了?性命,但谁又不是?呢,他贵为皇子?,也是?性命悬于一线。

小惠儿见拦不住,当下只好命人为她?准备,披上了?避雨锦篷,前前后后十?几个侍女打着伞,拥簇着她?,过去九殿下的书房。

待到了?那院门?前,却有侍卫把?守,见了?自是?要拦。

恰王管家匆忙过来,见是?顾玉磬,忙和侍卫说了?几句,让她?进去。

顾玉磬踏入院门?,便见书房外廊檐下,竟然候着数人,锦衣玉带,都是?朝中官员打扮,也都打着伞,战战兢兢地立着。

风一吹时,雨便挥洒在他们袍角上,有些半边身子?已经湿透了?,但是?竟没有人要走。

她?有些意?外,但想想又不觉意?外。

昨夜燕京城骤变,不知道?多少人家为了?保得家中富贵,特特地求到了?皇子?府中来,而这些站在书房前的,还是?幸运的,不幸运的怕是?已经身首异处,或者在天牢中,或者根本不可能踏入皇子?府。

那几个官员看到顾玉磬,从衣着,约莫认出?,都一个个地恭敬行礼,低着头?口称娘娘。

顾玉磬自那些人中,却见到了?一个面善的,竟是?淮安侯。

她?没想到,淮安侯竟然也在。

淮安侯见到顾玉磬,其实已经老大不自在了?,低着头?,恨不得缩在后面不让顾玉磬看到。

偏生顾玉磬看到了?,他老脸红透,上前嗫喏着道?:“微臣见过娘娘,娘娘安好。”

在场另外几个官员,便尴尬起来,谁不知道?这位九皇子?妃昔日曾是?淮安侯府未过门?的儿媳妇,不曾想今日相见,竟是?这般情景,一时都低头?无言。

顾玉磬淡淡地颔首,却是?没理?会淮安侯,径自进了?书房。

进去的时候,萧湛初正坐在案前,低首看着一本书。

他抬眸,见是?她?,顿时蹙眉。

当下起身,亲自过来迎她?:“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顾玉磬看着他:“睡不着,心神不安,恰好厨房熬了?鸡汤,便——”

她?低声道?:“便送来一份,外面夜雨寒凉,你尝尝吧。”

这话说得有些艰难,他固然待自己凉淡,但她?也得承认,她?其实也极少对?他上心,如今这是?头?一遭。

萧湛初看看鸡汤,自是?意?外,再看她?时,灼灼眸光,倒像是?要挖出?什么来一般:“难为你了?。”

顾玉磬被他看得不自在,低头?道?:“殿下客气?了?。”

这个时候,便有侍女帮着顾玉磬褪去了?锦篷,萧湛初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小腹那里依然是?平坦的,不过过些日子?,就该隆起了?。

顾玉磬知道?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看,看他目光落在自己小腹,便想起夜晚,他曾经抚摸过的,小腹那里竟隐隐泛热。

萧湛初又看她?鬓发间带着些许潮意?,蹙眉,之后亲自拿来了?汗巾,帮她?擦拭。

顾玉磬已经习惯了?他近日举止行径和往日不同,便也低着头?,随他擦拭。

旁边的侍女无声地退下了?,退下时,将朱门?紧闭,倒是?把?风雨并那些等候的官员都阻拦在外。

萧湛初帮她?擦拭过发后,看她?净白的脸庞上泛着湿润的红晕:“你刚才说,心神不宁?”

顾玉磬:“也没什么,只是?夏日夜里闷燥罢了?。”

萧湛初:“要不要叫御医看看?”

顾玉磬:“不用了?。”

萧湛初:“那就好,你坐在这里歇息片刻,我还有些事要忙。”

顾玉磬犹豫了?下:“殿下,有件事,我想问问殿下。”

萧湛初看她?,见她?湿润的眸子?泛着忐忑,睫毛颤动,他便顿时意?识到,她?过来是?有事要说的。

他低声道?:“你说。”

顾玉磬抿了?抿唇,其实嫁给萧湛初后,从未请求过萧湛初什么。

平心而论,他帮过自己几次,自己兄长的调派,他都应该出?力了?。

顾玉磬:“今天家嫂过来,说了?如今外面的情景,也提了?一些事。”

说话的时候,她?看着萧湛初。

萧湛初:“嗯?”

顾玉磬:“这次牵连甚广,有素日交好的,只怕是?要受连累,我能向你讨要一个人情吗?”

她?这话说完后,萧湛初面上温柔已荡然无存。

他挑眉,淡声道?:“朝政大事,没有人情可言。”

顾玉磬苦笑:“殿下,可是?——”

萧湛初声音陡冷:“你不必提,我也不想听。”

顾玉磬垂眼:“既然如此,那就罢了?,妾身退下了?。”

萧湛初听这话,面上已覆了?寒霜:“你冒着雨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

顾玉磬听出?他语气?中的薄怒,她?觉得好笑,之前她?特意?想激怒他,他波澜不惊,如今求他这么一桩事,他竟无端生了?恼意?。

她?硬着声音道?:“是?。”

这话一出?,她?便感觉,他浑身陡然散发出?几乎粉碎一切的寒意?,冷得让人牙齿打颤。

那是?踏着尸骨残骸走来的冷森寒凛,是?巍巍皇权之下迫人的威严。

顾玉磬瑟瑟发抖,但骨子?里却生出?一股逆反来。

她?并不想和他有什么争吵,甚至是?想讨好他,不错,她?是?想替洛红莘求求情,但是?那又怎么样,洛红莘不无辜吗,怎么会牵扯其中?只是?求求情,至于他如此动怒吗?于是?她?终于抬起头?,直视着他,冷声道?:“你不愿意?应,那就不应好了?,我以后,也不求你什么,免得自取其辱!”

萧湛初咬着牙,冰冷的视线挪向了?旁边的鸡汤。

他的皇子?妃,这些年来,何曾关?心过他半点,头?一次上门?,给他送鸡汤,他几乎受宠若惊,结果呢,竟然是?为了?给别的男人求情吗?已经成亲三年了?,她?竟依然不能忘?

他冷笑:“下次求我,直接说就是?了?,不必送鸡汤,不然我怕喝了?反胃。”

顾玉磬的眼泪一下子?落下,她?再也忍不住,冲上前,就要端起那鸡汤摔了?,可是?萧湛初却先她?一步,攥住了?她?的手腕,沉着脸道?:“你想烫到吗?”

顾玉磬哭着瞪他:“你既如此羞辱于我,管我是?不是?烫到,是?了?,我若烫到,倒是?耽误了?腹中胎儿,你放心便是?,我就是?死,也会把?他生下来!”

萧湛初看她?哭得梨花带雨,想起腹中胎儿,也是?无奈,忍了?再忍,终于咬牙道?:“行,你求的事,我应下,只是?从此后,再不许在我面前提到他家,不然我不保障还有下次。”

然而顾玉磬还是?委屈,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样,他性情变幻莫测,乖戾无常,她?哭得身体打颤:“我只是?求求你而已,你可以不应,我不明白你何至于如此待我……”

萧湛初看她?哭成这样,想着雨气?寒凉,她?又怀着身子?,素日体弱,这么折腾下去还不知会如何,究竟是?不忍心,将她?抱在怀里,硬声道?:“你别哭了?行不行,我不是?已经应了?吗?”

顾玉磬推开他,挣扎,并不想让他抱。

他竟然说喝了?她?送的鸡汤反胃,那以后还要怎么过,这日子?没法过,她?该如何自处?

萧湛初彻底无奈了?,她?就是?这样,往日面对?自己总是?战战兢兢,其实又娇气?又胆小,哭起来没完没了?,稍微一碰就是?浑身淤痕,他能怎么办?

他深吸了?口气?,终究将她?搂住在怀里:“你若不提他,一切都好,你若提了?,让我怎么想?”

顾玉磬在哭着间,心觉有异,含泪抬头?:“你是?什么意?思?”

边这么问时,边打了?一个哭嗝。

萧湛初铁青着脸帮她?顺气?:“他的父亲就站在门?外,还能是?谁?”

顾玉磬一呆,并不能理?解,之后想起淮安侯,便恍然,忽然就明白了?,他为何性情如何变幻无常,一时觉得好笑,又觉嘲讽,他竟然连自己要给谁求情都不知道?,自以为是?,就想着是?淮安侯家?

最初嫁给他时,她?是?有些难过,难过昔日青梅竹马的未婚夫竟然这么对?待自己,但三年了?,再多的难受也散去了?,时至今日,她?怎么可能去为淮安侯府求情?

顾玉磬恼极了?,她?抬手,使出?吃奶的力气?,愤恨地推开他。

萧湛初:“怎么,提起他,你就这么恼?”

顾玉磬恨极了?,心里真是?恨极了?,她?看到旁边有一本书,拿起来,使劲地摔向他。

这一刻她?是?不管不顾了?,管它天会不会塌,她?不管了?,恨死他了?!

被摔了?一脸的萧湛初,狼狈地看着她?。

二?十?一岁的萧湛初迎过刀剑,走过血雨,却不曾被一个妇人用一本书摔上一脸。

他甚至连躲一下的意?识都没有。

顾玉磬嘲讽地道?:“今日嫂子?来见我,和我说起嘉丰公主那里,我知道?红莘怕是?也牵连其中,才想给她?求情,我根本不知道?淮安侯府出?事了?,刚才在门?外看到淮安侯,才知道?,但是?也没多想,不曾想我刚开口,你就以为是?给我按了?罪名!”

顾玉磬越说越恼:“你觉得反胃,那你不要喝好了?,赶紧倒了?,千万不要玷污了?你!”

萧湛初听着这话,愣愣地站在那里,面上表情可谓精彩。

顾玉磬还是?恨,又恼又恨:“九殿下,你又把?我当什么人,我嫁你三年,在你心里,我还是?会哭哭啼啼只为赵宁锦吗,我特意?跑来找你为淮安侯府求情?我就这么——”

她?想说,我就这么下贱吗,但是?终究说不出?口,嘴唇颤抖,之后咬咬牙,转身就要走。

萧湛初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别。”

顾玉磬不理?。

萧湛初铁青着脸,狼狈地道?:“外面雨大,你等下再走。”

顾玉磬还是?不理?。

萧湛初:“等会我陪你回?去歇息。”

顾玉磬不说话。

萧湛初深吸口气?,试探着拉着她?将她?抱住,她?不动,也不挣扎。

他便领着她?,让她?坐在一旁:“你先坐下,我们慢慢说。”

但是?她?还没坐下,他又觉得那椅子?未免太硬了?,便取了?旁边自己的外袍来,铺在上面,让她?坐。

顾玉磬看到,那外袍上绣着五爪云龙,皇室有禁忌,朝廷有规矩,并不是?能随意?这么坐的。

萧湛初却恍若不觉,只以为她?赌气?:“你先坐下,仔细动了?胎气?。”

顾玉磬一赌气?,便干脆坐下了?。

反正是?他让自己坐的,便是?辱没朝堂,也不是?她?的错。

萧湛初扶着她?坐下后,看样子?是?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

顾玉磬也不吭声,就冷眼旁观,看他那无措的样子?,甚至看他脸上都泛起绯红,她?心里好受多了?,甚至涌起一股报复的快感。

他误会自己了?,他知道?自己错了?,但自己肯定?不要原谅他,就要看他难受,看他尴尬地张口,看他不知所措,越看他难受她?越高兴。

萧湛初确实不知道?说什么,顾玉磬现在已经不发脾气?了?,也不哭闹了?,异常安静,但他却越发愧疚起来。

他想了?又想,最后走到了?案旁,端起了?鸡汤,盛了?那么一碗。

他大口地将那碗鸡汤喝下,一饮而尽。

顾玉磬从旁看着,其实是?有些懵,他往日矜贵文雅,很少这样喝汤,样子?竟有些粗鲁。

萧湛初喝下后,才对?顾玉磬道?:“这鸡汤很好喝。”

语气?中多少有些讨好。

顾玉磬一时无言。

萧湛初用巾帕擦过唇,看顾玉磬毫无反应,小心翼翼地道?:“那我再喝一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