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上一世之疼惜

萧湛初这话一出后,整个华清殿都陷入了沉寂之中。

最先说话的是皇后:“湛初,我们也是审问过府中丫鬟仆妇,知道这是孽种,想着留不得。”

黄贵妃却眯起眼睛:“你上次回来,未曾和她同房,她怎么可能怀上身子?堂堂皇子妃,不可能做出书房苟合之事!”

黄贵妃说出这个时候,萧湛初感觉到怀中的身子微颤了下?。

他?望着黄贵妃,淡声道:“我和她同房了,是在书房里,我拉着她,强迫她行了夫妻之事,应就是那晚怀上的。”

黄贵妃一怔,她确实是想将勾搭夫君书房苟且的罪名落在顾玉磬身上,但是没想到,大庭广众之下?,那么清绝孤冷的皇九子,竟然坦诚是他强了自己的皇子妃。

也就是把所有的不堪都包揽了!

皇后也是愣了,周围人等,全都屏住呼吸,低着头,恨不得自己不曾在场。

这种话,若是传出去,在场之人怕是不能活命!

萧湛初扔下?这话后,抱了顾玉磬,大步往殿外走去,边走边道:“是谁想要戕害我的血脉,我会查清楚,绝不姑息。”

他?走得极快,走出华清殿时,最后一个字才落下。

声音清朗冷沉,人不在了,却留得满殿沁骨寒意。

黄贵妃冷着脸,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面色不豫:“黄贵妃,审问的那些丫鬟,可都是你带来的,这件事,也是由你而起。”

黄贵妃:“你——”

她咬牙,冷笑,想着好一个过河拆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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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玉磬茫茫然地靠在他胸膛上,心想还好,他?来了,还?好,他?还?是要这个孩子的。

她太累了,心累,煎熬了这么久,等着他?回来,他?一直不来,但最后关头,还?是来了。

他?走得很急,她便觉得有些颠,原本就眼前发黑,如今更是昏沉沉的,可她依然用最后的力气,攥着他?的袖子。

萧湛初走出华清殿,已经命人去叫御医了,如今他?抱着她,上了辇车,径自奔向他?昔日的寝殿,那是距离最近的,御医也过去,可以尽快为她过脉。

正走着,他?感到袖子被扯紧,扯他袖子的那力道尚且在颤抖。

他?边走,边低首看?。

刚才太过匆忙,一眼扫过去,已是心痛,如今低头细看?间,却见她眼下发青,嘴唇惨白干涩,只面上两坨奇异晕红,看?得人触目惊心。

喉结颤动,他?低声道:“你身上可好?”

顾玉磬虚弱地摇头,嘴唇张合。

他?知道她有话说,便将耳朵贴近了他?。

顾玉磬动了动唇,却是气若游丝:“刚才,喝了药,孩子……”

她被迫灌了两口,虽然只是两口,可依然害怕就此没了孩子。

萧湛初忙安抚道:“你别担心,马上就有御医。”

顾玉磬微微颔首,这才稍放心,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萧湛初匆忙将顾玉磬抱到了自己昔日的寝殿,刚一落榻,御医也到了。

御医诊脉,萧湛初也不离开,侯在一旁,就那么盯着。

御医虽不知道端详,但也知道事关重要,这位九殿下成亲三年不曾有什么子嗣,如今九皇子妃有了身孕,却出了这等事,自然是不敢大意。

当下?仔细诊脉过后,又取了顾玉磬口齿中残留的些许药汁来查看,看?着不免皱眉。

萧湛初见?他?这样,神色泛冷:“怎么样?”

御医一慌,忙道:“只吃下?两口,药效不显,倒是不足成患,只是娘娘本就身子虚弱,兼之这些日子思虑过多,这胎相不稳,需要万分小心才是。”

萧湛初这才神色稍缓,命御医开药,又针灸以安胎。

针灸时,自有女医上前,为顾玉磬宽衣。

顾玉磬这个时候半睡半醒,也知道要宽衣,便看向了旁边的萧湛初。

萧湛初不解其意,弯腰,低声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好?”

声音却是难得的温柔,和适才的清冷判若两人。

御医一怔,女医有些尴尬,顾玉磬却只是抿唇看?着他?。

萧湛初:“难不成你怕针灸?”

女医无奈,只好小声提醒:“娘娘的意思,可是请殿下回避?”

萧湛初微楞,之后神情略僵地看向顾玉磬。

顾玉磬没吭声,但那意思,显然就是承认了。

一时场中寂静,大家都尴尬地不说话。

萧湛初有些艰涩地道:“好,那我先回避下。”

说着,命女医道:“好生看?顾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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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寝殿后,萧湛初沉默地立在侧殿,他?脑中不断地回想着当时踏入华清殿时看到的。

他?知道现在是紧要时候,也布置了人马在皇子府附近以防不测,但防备的也不过是三皇子那里,却不曾想,关键时候,黄贵妃竟然能对她下手。

而他?布置的那些,能防叛乱,能防乱兵,却防不住后宫内苑的恶毒伎俩。

这时候,圣人过来了,他?上前拜见?了,只是跪拜,却不想说话。

圣人看?着这个面无表情地儿子,原谅了他?的无状,摈退了左右。

“她腹中胎儿,真是你的?”

“父皇,你竟不信?”萧湛初微抬首,看?向自己的父皇,当他?这么说的时候眸中闪过一丝凉意:“为什么父皇也会认为,那不是我的血脉?”

圣人轻叹口气:“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怕你太过护着她,反而迷了心智,毕竟她——”

当着儿子的面,圣人并不想多提,但是当初这儿媳妇,本是淮安侯府未来的儿媳,只是淮安侯之子私奔,她被退婚,才不得不嫁入皇室。

这门婚事根本就是自己儿子强求来的。

这几年,他?冷眼旁观,夫妻感情淡漠,只怕这儿媳妇还?是惦记着当初那私奔的未婚夫。

萧湛初嘲讽地冷笑:“父皇,不管她如今心里惦记哪个,也绝不至于不守妇道,儿子说了,她腹中胎儿,就是我在书房中强她,才让她怀下?的,和外人无关,难道父皇竟然不信?”

圣人见?此,这才真正信了,想起之前自己下?的口谕,也是冷汗直冒,又觉尴尬。

其实若不是实在心中生疑,谁会追着儿子去问这种私密呢!

当下?老脸也是挂不住:“既如此,罢了,好好养着吧。”

出了寝殿,圣人想想此事,终究是不妥,又没来由憋气,想着皇后做事太过大意,竟险些让他酿下毒杀亲孙的事来,当下?道:“宣皇后和黄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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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玉磬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里,梦里,她犹如奔波于无边的黑暗中,怎么都走不到尽头,又如漫游于寂静的苦海之上,苦海无涯,她茫然不知可以归于何处。

一时又仿佛下?雨了,她漫步于潇潇雨中,浑身湿透,却无家可归。

打了一个寒颤,蠕动了下?身子,恍惚中意识到自己做梦,只是意识归拢时,她蓦地记起来黄贵妃,还?有那皇后,便猛地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眼前看?到的却是萧湛初。

他?依然是往日俊美模样,只是此时形容却有些憔悴,眼底泛着红血丝,下?巴那里甚至隐隐有青茬冒出。

这样的他?,和往日她所知道的并不一样,她有些恍惚,甚至觉得,也许自己依然在做梦。

他?却忙伸手握住了她的:“你醒了。”

顾玉磬蹙眉,他?往日并不怎么碰自己,如今倒是亲近,亲近得不太真实。

萧湛初见?她傻傻地看着自己,也不说话,只以为她还?没醒透,便拢着她的手道:“你应是做噩梦了,我见?你在梦中挣扎不已,才不得已叫醒你。”

他?的手略有些凉,顾玉磬被他?这么握着,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

清醒过来,之前的是是非非也都记起来了。

她下意识抬手,捂住腹部。

萧湛初想起当时情景,下?巴微紧,哑声道:“没事,太医不是说没事了吗?”

他?说完这个后,顾玉磬并没什么反应,只是依然捂着肚子,呆呆地望着上方。

萧湛初试探着道:“你要不要用些膳食?”

顾玉磬摇头,她没什么胃口。

萧湛初:“那你歇一会,我先出去?”

顾玉磬缓慢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嗯。”

萧湛初抿唇坐在那里,默了一会,才起身,出去。

顾玉磬侧首,看?着他?的背影,挺拔修长,矜贵不凡,只是形容间总是带着几分清冷。

她收回目光,心想,因着自己怀了身子,他?倒是和往常不太一样了。

正想着,门却被推开了,顾玉磬以为是丫鬟,便没去看,依然呆呆地躺在那里。

谁知那人走到身边,站在了榻旁。

她意识到不对,抬眼,却发现是他,他?又回来了。

他?看?到她看?她,清隽的面容浮现几分不自在:“我,我也没什么事。”

她也就没说什么,收回了目光。

萧湛初站在那里,看?着她别过脸去,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削尖的下?巴,她本来就瘦,如今更是瘦得几乎脱形。

萧湛初呼吸便艰涩起来。

其实她那封信,早就到了中军大营,只是他当时带着兵马在山中操练,并不曾回去,等回去,拿到那封信,匆忙赶回来,谁知道却已经险些酿成大祸。

“我回来晚了,倒是委屈你受罪了,”他?终于这么说:“这是我不好,也是我不曾料到她竟存了这等歹心。”

顾玉磬有些意外,瞥了他?一眼,还?是淡声道:“也没什么。”

他?能回来,救下?她的性命,她已经很感激了。

刚刚醒来,心里乱得很,脑子里也是一团浆糊,她并不想多和他?说什么,只想安静一会。

萧湛初:“那你——”

顾玉磬:“我有些累了。”

萧湛初:“你可以用膳之后再歇息,大夫说你身子虚,我已经命厨房给你熬了燕窝羹,你可以先用一些。”

然而顾玉磬一听燕窝羹,心口便一悸动。

她咬唇看?了他?一眼,清澈的眸中漾着忐忑和不安。

萧湛初顿时想到了,她昏睡的这半响,他?已经召了王管家来,知道发生了什么,如今她对燕窝羹这么反应,他?便猜到了。

他?有些无奈,暗恨自己不该没想到,站在那里,无措了半响,终于道:“那你要用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顾玉磬实在没有胃口,不但没胃口,她小腹那里还?荡着一股说不出的反胃感,很轻淡,犹如薄雾,但笼罩在那里,让她食欲不佳。

她便道:“谢殿下?,可我不饿。”

说完这个,她轻声说:“我就是累了。”

她的声音细弱,细弱到仿佛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萧湛初便明白了,她是在赶自己出去。

他?想起白日时,御医在,他?以为她想让御医出去,没想到却是要自己回避。

他?就是这样一个被拒之门外的夫婿,一直都是。

他?垂下?眼,淡声道:“好。”

待到萧湛初终于出去了,顾玉磬却是根本睡不着,明明很累,却睡不着。

他?回来了,且对自己呵护照料,自己终于可以松口气了,看?来腹中的胎儿也能保下?,一切都不用害怕了

她躺在那里,身子仿佛飘浮的叶,却找不到踏实感,合上眼来,听到的却是外面的风雨之声。

竟是真得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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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这么迷糊着终于睡去了,睡去却也不踏实,这次依然是梦,梦里黄贵妃想要她的命,皇后想堕掉她肚子里的孩子,她拼了命相护也不能逃脱。

待醒来后,大口呼气,出了一身薄汗。

早有小惠儿上前,小心地道:“娘娘,你可是又做噩梦了?”

顾玉磬怔怔地看她,之后摇头:“没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扶我起来吧。”

小惠儿说起,顾玉磬才知道,已经是亥时了。

几乎一天不曾用膳,她确实有些饿了,便让人呈上了膳食,膳食都是精致小菜,量不多,但一看?便是用了心思,玉兰片是天目笋加了蜜做成的,腐干丝切得细如蚕丝,又用虾子和秋油拌了来,味道上佳,另外还?有栗糕并玉露霜等,都是往日顾玉磬喜欢的。

小惠儿伺候着她用了一些,倒是有些食欲,最后还用了几口凤髓汤。

小惠儿见她喜欢,便笑了,小声说:“这是殿下?亲自命人挑的膳食单子,特特地做给娘娘吃,做好了一直小心地温着,就等娘娘想吃了正好呈现上来。”

顾玉磬有些意外:“是吗?”

小惠儿笑:“嗯,是,殿下对娘娘倒是上心,这下?子不用担心了。”

顾玉磬默了会,便轻笑了下?。

她想,自己如今怀了身子,母凭子贵,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吧。

可也只是母凭子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