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盛集团迅速回应,解释隐瞒是为?尊重老人家的意愿。

这是家事,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但因为?集团少东与欧若拉当家人的恋爱关系,前者还是实际出资人,少不得?一番解释。

欧若拉与鼎盛没有任何资金和业务上的往来,与正在布局中的健康医疗产业,更是没有一点关联,投资欧若拉只是丁宸个人行为?。

所?以说,这就是富二代给女朋友开个公司,说好听叫创业,说难听点就是玩玩,不仅公司的专业性令人生疑,选择这样严肃的领域,更加招人反感。

许绿筱这边果?断报警,很快出结果?。

是一名护理师泄露了信息。

准确说,是护理师的男友。

丁奶奶这种?情况,需要全天候护理,因此由小赵和另一名叫小吴的护理师轮班。

小吴与男友感情纠纷,男方不满她过多时间投入工作,报复性地把?她手机里工作内容发到网上,丁奶奶身份特殊,会?引发关注,能让她彻底失业……

问题是,公司对客户资料有着严密规定,不得?存在手机里,更不允许私下?对客户拍照。

小吴称,因为?另外两人曾是她的看护对象,资料没及时删除,至于丁奶奶,因为?是名人家属,她跟男友当八卦提起,男友不信,她就拍了一张……

这不仅违背职业道德,还涉及侵权。

小吴平时工作勤恳、态度专业,做出这样的事,许绿筱觉得?难以置信。更让她愤怒的是,作为?一名护理师,私下?里对被看护对象如此不尊重。

警方做好笔录,她还是忍不住亲自质问,“为?什么要这样做?知不知道这样会?伤害到多少无辜的人?”小吴眼圈通红,连连说对不起。

前期客户大多是友情推荐而?来,被泄露的另外两位患者也都身份不凡,即便现在丁宸的面子仍在,但也必须诚挚道歉,予以赔偿。

还有其他客户,纷纷来电责问,甚至要求解约。

公司主张“小而?美”,平时运转如常,特殊时期就捉衿见?肘。

雪上加霜的是,丁奶奶忽然出现感染,入院急救。AD晚期症状之一,就是易感染,随便一个病毒都可能夺人性命,因此丁宸一家都赶去医院。

他拜托严加过来帮许绿筱处理危机,就算他不提,文琦也会?拉男友过来。二喜更是义不容辞,客串司机,陪许绿筱一家家去道歉或解释。

第二天,肖一旻结束休假赶回来。

他气场足,话?不多,朝二喜摊开手。二喜虽不情愿,还是把?车钥匙交出来。

于是,许绿筱的专职司机就换了人。

他们随便一个,都比她见?多识广、内功深厚,让她觉得?,虽然自己?冲锋在前,但其实是被他们挡在身后。感动之余,也让她感觉自己?这一番创业经历,像是一个笑话?。

***

大年?初三到正月十五,就在一阵兵荒马乱中度过。

万幸,许绿筱挺过来了。

人前没掉过一滴泪,人后也没有。

相比丁宸的朋友们,许绿筱在肖一旻面前更放松一些?,疲惫时不用?掩饰。

他会?给她递水,拉她去吃饭,还在她流露出气馁时说:“别否定自己?。”

“初出茅庐,谁都会?犯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她自嘲道:“我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

“人的潜力往往是极端条件下?催发出来的,只不过……你原本可以不用?这么辛苦。”

一句话?,差点让许绿筱泪崩。

有几个时刻,她困得?意识不清,他的肩膀就在身侧。她习惯性要歪头靠上去时,脑中会?蹦出一句,这不是丁宸。

立即清醒。唉,想他。

***

又一个深夜,许绿筱在肖一旻陪同下?走出办公楼。

她一眼看见?丁宸的车,大剌剌停在楼下?。

与此同时,他推开车门。

肖一旻说:“走了,改天见?。”

她的视线下?意识跟过去,看他大步流星,走到自己?的车前。

感觉到丁宸一步步走近,她本能地回头,然后被他拥入怀。

久违的气息将她包围,许绿筱力气告罄。

她闷声问:“奶奶怎么样了?”

“脱离危险了。”

“对不起。”

“跟你没关系,这种?病就这样。”

她知道,不论?如何,谢谢奶奶,撑过来。

丁宸手臂收紧,低声说:“许小绿,想哭就哭吧。”

片刻过后,怀里人肩膀颤抖,呜咽出声。

他看着肖一旻的车子悄然离去,自然也想起他在夜色中那一番话?。

“在世人眼里,她配不上你。”

“逼自己?加速成长的代价……”

想起了那棵苹果?树,他发现的,她爬上去,然后险些?坠落。

***

欧若拉的危机公关告一段落。

然而?整个事件还在持续发酵。

丁宸的荒唐往事被翻出来,因为?涉及到某个十八线小明星,一度荣登热搜,一时间“知情人士”纷纷爆料,添砖加瓦,一个浪荡纨绔的形象跃然纸上。

几小时后悄然撤下?。

当天,鼎盛集团再?次发声,捐出几个亿,成立一项基金,以丁奶奶的名字命名,专为?阿尔茨海默病人提供援助。还公开了一张奶奶年?轻时照片,穿旗袍戴珍珠,优雅而?大气。

对比之前那一张,让人唏嘘。

晚上,丁宸请客,感谢好友们这一段的鼎力相助。

王天翼拿出手机,“我截图了,留言特别精彩,少爷你要红了。”

丁宸没好气回了句:“闭嘴。”

二喜暗暗叹口气。

少爷以前但凡在意,也不会?那么随意了。现在开始爱惜羽毛,这些?过往又被翻出来。

他问:“小许怎么样了?”

“还好,在家歇着呢。”

其实并不怎么好,许绿筱紧绷数日,一旦松懈,被一个小小感冒击垮。

严加因为?加班,还在路上,丁宸耐着性子坐等,直到电话?响。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奶奶要跟欧若拉解约。

准确说,是她的监护人。

丁宸立即驱车回家,跟父母交涉。

“奶奶这次感染是意外,谁都看得?出,现在的护理方案更适合。”

丁母接道:“所?以我们打算把?小赵高薪请过来。”

丁宸一愣:“然后呢?继续用?许绿筱的方式?”

“她的方式,也可以买过来。”

丁宸面露讥讽:“那么个小公司,妨碍到鼎盛的新事业了?还是她这个人,妨碍到谁了?我倒是更有理由怀疑那个调查结果?的真实性,指不定还有幕后黑手。”

丁母不悦,“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你亲妈?”

“这是您自己?说的。”丁宸笑笑,“或者是您那个深谙宫斗精髓的门徒。”

丁晋中这才出声:“一家人先自乱阵脚,成什么样子。子慧也不会?这么不识大体,你薛叔叔的教育不至于这么失败。”

丁宸嗤声。

丁母说:“不想解约也可以,你们分手。”

丁宸嘴角提起,原来在这等着呢。

他看向父亲。“爸,您的判断是什么?”

丁晋中一愣,随即想起这是球场上说过的话?题。

关于许绿筱的判断。

“在商言商,小许的公司到了该融资的阶段,出了这样的事,谁还会?投资?难不成你要一直给她输血?一个初创公司,管理尚不成熟,产品有些?价值,所?以,已经有人盯上,包括我们的竞争对手。”

“当然,如果?她能坚持下?去,我会?更佩服她。”

“问题是,你们俩的关系,又是情侣,又是生意伙伴,她懵懵懂懂,你自以为?是,把?她推上战场,又不想她承受明枪暗箭,这样下?去,她永远不会?真正成长。”

丁宸略一思索,想通这里面的关节。

商场如战场,大鱼吃小鱼。欧若拉就是一条鲜美的小鱼,受了伤,大鱼们张开口,之所?以不敢妄动,因为?有鼎盛这条鲨鱼在。

当然,鼎盛在这次事件中比较惨,祖孙俩都受到精神伤害,为?此拿出几个亿来补救。名声受损的欧若拉,估值不会?太好,与其让别人占了便宜,不如自己?吃掉。

他能想象,鼎盛会?如何利用?“解约”这件事,给许绿筱施加压力。其他买家也好不到哪去,手段大同小异,无非是威逼或者利诱。

受挫的欧若拉在勉力支撑,内外都在观望,再?拖一拖,资金链断裂,接受过新理念培训的护理师们会?跳槽或被人挖走,许绿筱的心血会?付诸东流。

他只能护她一时,离开鼎盛的光环,他也不过是一株华而?不实的海葵。

丁宸收起心思,做出谈判姿态:“这是逼我做选择?”

丁母问:“如果?是,你会?怎么选?”

“很难选……”丁宸笑一笑,“所?以打算交给硬币。”

丁晋中斥责:“胡闹。”

丁宸平静道:“也有不胡闹的,不解约,不分手,我回鼎盛,立刻马上。”

丁晋中却说:“别一副牺牲的姿态,没人求你回来。”

“那就是,不解约,不分手,我永远不回鼎盛。两个选项,你们决定。”

丁宸起身,整理一下?衣袖。

“我回去等通知。”

眼看儿子一步步穿过大厅,即将走到门口。

丁母再?次开口:“她应该是早知道你的身体情况了。”

丁宸脚步顿住。

“你在医院感冒那次,意识不清时,护士说漏嘴,许绿筱就在房间里。医生为?了摘清责任,后来跟我说了。”

丁宸头没回,站了片刻。

然后说:“知道了。”

推门离去。

***

丁宸回去时,家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许绿筱因为?感冒,提出要回家待几天,避免传染给他。他没批准,反正这里足够大,尽量保持距离就行。她执行得?够彻底,几天都不打一个照面。

他走到她房门口。

看着紧闭的门,站了片刻,转身去露台,点了烟。

抽完一支,去洗漱,睡觉。

三天后,丁宸接到一封邮件,来自鼎盛总部,任命书?。

斗争取得?胜利,他扯扯嘴角,却也没有太高兴。

从此,变成上班族。比不上老丁的勤勉,但也尽量不迟到早退。

对于散漫惯了的他,确实有些?不适应。

这期间,许绿筱的感冒反反复复,大部分关在房间里,偶尔也戴口罩出门,去采购,去公司,上创业营的课程。丁宸觉得?,她戴口罩也不光是因为?感冒。

也可能是一种?创伤后的应激反应,想把?自己?藏起来。

当然,他也想起住院期间,她每每拿出一枚口罩,哄着他戴上。

***

这一晚,丁宸在浴室对镜剃须。

有人进来,走到身后,抱住他的腰。

浑身一阵酥麻,敏感得?令人吃惊。

他问:“你好了?”

“嗯,想我了吗?”

“你问谁?”

“嗯?”她没明白。

他拉了她的手,往下?。

他,还是它?

他扯过毛巾擦了脸,把?人扯到胸前,一通猛亲。把?残余的泡沫蹭到她脸上。

打横抱起,走出浴室,放到床上。许绿筱很柔软,很配合,只是某个时刻,伸手推他胸口。见?他不解,她轻声提醒,“戴那个。”

他已经没入大半,只想前进,埋头在她颈窝,磨蹭片刻,起身,伸手拉床头抽屉。

后面整个漫长过程,没有一句语言交流,只有情不自禁时无意识的发声,不知第多少次后,抱着彼此倒下?去。她瘦了很多,但该柔软的地方,依然柔软。

她用?指尖摩挲他耳际:“听说樱花开了,我想去看。”

“好。去哪?日本?”

她笑,“郊外。樱花在哪里都是一样的美。”

他觉得?这句话?也很美,像一句诗。闭眼躺了会?儿,再?次意动。

她求饶:“我明天要早起,准备吃的。”

***

次日一早,许绿筱忍着腰酸起来,进厨房准备。

纸杯蛋糕,寿司卷,切成块的水果?,分别装盒,放进野餐篮。

丁宸睡到自然醒,来不及吃早餐,驱车赶往郊区某个赏樱景点。

阳光,微风,一树树繁花,白色如云,粉色像梦。有几个女孩子穿汉服拍照,叽叽喳喳,路过两人时又不住回头,独属于那个年?龄的好奇与青涩。

树上有花,地上也有花,眼里也映着花。

许绿筱和丁宸牵着手,行走于花间,一阵风吹过,花瓣纷纷飘落。

她闭上眼,丁宸举起手机,配合默契。

下?一刻,两人靠近,他伸直手臂自拍。

许绿筱忽然踮起脚,在他脸上啄一口,笑着跑开。

又见?兔子样。

她脚上穿的,是那双来自芬兰的“兔耳鞋”。

天气暖和,她穿条白裙子,罩一件淡粉色针织衫,衬得?脸颊娇艳,白色兔耳鞋,配上光洁纤细的小腿,格外的养眼。

走了会?儿,丁宸喊饿,两人在树下?铺开床单开始野餐。

丁宸懒洋洋坐着,双手撑在身后,说:“喂我。”

许绿筱拈起一只寿司卷,送到他嘴边,碰到他的唇,然后送进自己?嘴里。

丁宸:“……”

她又送过来一只,他咬住,她松手,他就这么叼着,看着她。

她受不了,用?手拿着,直到他吃完。

她笑说:“以后得?把?寿司串一串儿,套在少爷脖子上。”

丁宸瞪她一眼:“水。”

吃饱喝足,闭上眼躺着,花形的光斑落在脸上。

许绿筱问:“在想什么?”

“你。”

隔会?儿,她又问:“今天开心吗?”

丁宸没回答。像是睡着了。花瓣落脸上,只是皱下?眉。

她看了会?儿,轻轻拂去。

终于回到车上,都有一丝不舍。

许绿筱有些?感慨地说:“见?过极光,感受过樱花雨,一起经历过很多有趣的事,这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初恋,也是你第一次用?心投入的感情。很完美。”

“所?以,到此为?止吧。”

丁宸虽从昨晚就有预感,仍是有些?发堵。

“因为?欧若拉的事?已经过去了。”

她轻声说:“因为?说好三年?,至多三年?,虽然还不满两年?,但是……反正都是一样结果?,不如趁现在,还能留下?好的回忆。”

丁宸沉默半秒,“你公司的处境,如果?分开,只会?更难……”

“我知道。”

丁宸看向她:“我问你一件事。”

“你早就知道我的脾……”

四目相对,许绿筱呆了呆,点头。

“所?以你对我好,是出于内疚?”

她垂下?眼帘,点头。

丁宸失笑,“好,到此为?止。”

许绿筱推开车门,轻声说句:“再?见?,丁宸。”

丁宸没回答,也没看她。

车门关上。

他闭眼,忍住泪。

许绿筱脚步轻快,踩着满地落樱。嘴角在笑,泪水不停地流。

她越走越快,不能停。

我以为?三年?,是一千个日夜。可它只是个倒计时,一旦启动,越走越快。

我加速奔跑,却狠狠跌倒。想要保护你,却让你再?次受伤害。

我拥有不多,那就只给你最好的。

所?以,再?见?了,我的豌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