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绿筱有点哭笑不得。

上次看文医生“大变身”,还以为她一不小心拉了个皮条。

然而现在看,她还是一不小心拉了一回皮条。

还是女博士更爽快,把花瓶推一边去,拖过一本大厚书。

“算了不想了,还是谈谈业务吧。”

“我今天接诊了一个中年患者,他是来‘取经’的,因为家里老人是慢性病患者,需要日常进行心理疏导。国内大多数心理咨询,都是针对青少年,或者像我的主攻方向,应激创伤,很少有关注老年人心理的。最了解老年心理的,你猜是什么人?”

许绿筱认真想了想,“卖保健品的骗子?”

文琦嫣然一笑,“你真聪明。”

许绿筱谦虚道:“我奶奶自认是个精明老太太,从不会上当,后来身体不好后,也没少被人忽悠,人一旦有所恐惧,就会被人利用。”

文琦正色道:“所以我决定,以后我们的工作室,可以把这个作为重点之一。”

许绿筱轻笑,“我们的工作室,听起来真好。”

文琦又看一眼白玫瑰,自语道:“工作比感情容易多了。”

“一分付出一分收获,始终是往上走。”

许绿筱深以为然。

现在丁宸每天在眼前晃,各种耍赖,撒娇,冷不防帅一下……她也是个正常女生,哪怕立场很明确,也经不住这样“耳濡目染”。哪怕没有感情,也会时不时泛起一丝感觉和情愫。

每当这时候,她就格外想念肖师兄。

回想起大一那会儿,三天两头儿见一面,他学习时的专注,工作时的干练,打球时的凶猛,满足了她对男生的所有想象。那些记忆,足够让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对绝大多数男生免疫……

然而,时间真的会冲淡记忆。接触了心理学后,她甚至怀疑,那些“完美”记忆是不是经过她的美化了。她真想给他发条信息,“来张裸~照吧,大哥。”

半~裸也行。

完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豌豆少爷。

可他最近似乎又忙了起来,把她给遗忘了。

相对应的,是丁宸的“黏人”。她想请几小时的假回去取行李,都不允许。

自从她提议晒太阳,丁宸每天都要求出去晒一会儿。

还是坐轮椅。她看出来了,他就是享受被她“伺候”。

她也只能暗搓搓地报复一下,比如,“少爷,你这样子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

“坊宝宝。”

“那是谁?”

“一个很可爱的,怕细菌的宝宝。”

丁宸听了就要摘口罩,许绿筱伸手按住,“这样比较安全,免得又有人垂涎您的美色。”

少爷昨天呼吸新鲜空气时,就有女生过来讨要微信。

丁宸也是狠人,指了下许绿筱,“她追着我要了几个月,都没用。”

“……”

今天阳光好得过了头。丁宸嫌刺眼,让许绿筱上楼去拿他的墨镜。

不然就要摘掉口罩。

许绿筱只好回去取。

来到空无一人的房间,不由动了下歪脑筋,那份合约会藏在哪呢?

她嘴里嘀咕着“第几个抽屉来着”,把每个抽屉都翻了一遍。正想看看衣柜,想起可能有摄像头,立即打住,连忙拿了墨镜就走。

耽搁了一小会,再下去时,“坊宝宝”还在原地。

但是,身边多了个人。

一个年轻女人,半蹲在轮椅前,泪水涟涟,欲语还休。模样倒也还好,关键是气质惊人,虽然半蹲,脊背挺直,扎了个考验发际线的丸子头,脖子修长,仰头的样子像天鹅。

被这样注视,换个男的都得酥软跪,丁宸却一脸平静,果然是有见识的。

许绿筱反应过来,这位是个故人。

或者说,后宫佳丽之一。

她识趣地没凑上前,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蹲下画圈圈。

能听到女声柔柔的讲话,一句话里包含好几个地名,莫非是位空姐?又听她提到泰国什么寺庙,求了个护身符,很灵验,特意送过来。

连少爷丢了宝贝都知道,果然不一般。

忽然口袋里手机响,吓了她一跳。

拿起一看,“少爷”来电。

许绿筱探头一瞧,对上丁宸视线,他皱眉,“躲那干什么呢,过来。”

她硬着头皮过去,“我在观察蚂蚁搬家,好像要下雨。”

丁宸一脸无语。

气质美人也有些无语,但娇柔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

她继续刚才的话:“……我想留下照顾你。”

丁宸扬起手,做了个手势,“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美人一愣。

许绿筱也一愣,什么意思?

哦,虽然百般不愿,还是不得不配合,从口袋摸出一根棒棒糖,塞进少爷的虎口。

丁宸轻笑,“你瞧,这也不是谁都能胜任的。”

他摇一摇棒棒糖,“就这样吧,慢走,不送。”

许绿筱推着轮椅往前走时,听到身后有隐隐的啜泣声,她都有些于心不忍——忍不住回头看看,美人是不是在恨恨地瞪她。

走出花园,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句:“这个姐姐气质真好。”

“跳芭蕾的。”

难怪了。

“少爷眼光真不错。”

“也有走眼的时候。”

****

回去时,看到许久不见的小路。许绿筱热情打招呼,对方也难得咧下嘴。

再一看轮椅上的某张黑脸,小路明显担忧,“丁少的腿……”

许绿筱撇嘴,耸了下肩。

小路恍然大悟,松了口气。

丁宸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从“面瘫路”的微表情,知道这俩人在“眉目传情”,怎么就混这么熟了?

他问:“东西都带来了?”

小路点头。

许绿筱进门后,一眼看到多出来的拉杆箱。

丁宸说:“给你的。”

许绿筱狐疑地打开。

透明化妆包,洗护用品俱全,旁边是毛巾浴巾。还有几个不透明的衣物袋,她打开瞅了眼,立即合上,是内衣裤。此外还有睡裙,几套外衣裤……外衣是高街品牌,护肤品规格高一些,但也比某人从前的“水准”降低了不少。

所以,她这算是被包~养了吗。

丁宸说:“都是按照你的尺码买的,你不要别人也用不了。”

“……谁说我不要了?”

许绿筱歪头一笑,“这是少爷给的员工福利对吧,谢谢。我也会竭诚为您提供更专业更周道的护理服务。”

她合上行李箱,握住拉杆,“少爷晚安,明天见。”

留下丁宸站在那里,有些好笑,又有些,牙痒痒。

许绿筱出门就松了一口气。

又叹了口气。

忍不住想算一算这一箱子有多少钱,但还是忍住,刚才留意到,衣服上的吊牌都被剪掉了。对比某人从前做派,也算是贴心了。

当然,也更危险了。

她心中默念,员工福利,员工福利,员工福利。

回去后,把毛巾和内衣洗了。黑色光面简洁款,是她喜欢的。

但这罩~杯胸~围……眼睛好毒。也可能是她身材太标准了。

***

沉寂了数日的“茜茜公主”又要求加好友。

许绿筱没理,她就打过来。

许绿筱按了,接受了好友。对方发一个哈哈笑的表情。

她没好气地回了句,“你到底想怎样?”

“今天见到Tina了?”

“不认识。”

“芭蕾女神。”

“哦。”

茜茜公主:“我也是看娱乐新闻,才知道她来过,一猜就是来探望某人。”

许绿筱:“……”

“要不要我给你科普一下后宫往事?”

“不需要。”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劲?”

“谢谢。”

“算了,后宫往事也没什么可说的,都是过往云烟,但这个Tina比较特别。”

许绿筱放下手机,去洗漱,迟疑了下还是没用“员工福利”洗面奶。

回来时,聊天记录攒了一堆。

——她比丁宸大四岁,他很少谈姐弟恋,我大两岁还嫌我老,特么的。

——他俩在一起时间算是长的了。当然芭蕾女神常年演出不断,真正在一起倒也没多久……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说她比较特别?

——虽然跟丁的条件比起来,都是灰姑娘,但Tina有职业光环加分,什么‘华人之光’,努力一下,冲击豪门还是有希望的。有人说他俩分开是因为聚少离多,她事业心强,当然这种童子功换谁都不会轻易半途而废,但是要我看,她是太清楚自己的情况,现在名气有了,年纪也差不多了,虽然追求者不乏富商……

许绿筱往下拉,看到一句:“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偷偷去哭了?”

她回:“要我发一张微笑自拍吗?”

“好啊。”

她想回,你真无聊。

不过有得罪丁少爷的前车之鉴,许绿筱不想再招惹一个什么公主。这些人的共同点是都太闲了。别人为了三餐打拼奋斗时,他们却在玩一些消遣人的无聊游戏。

她回复:“谢谢你跟我说这么多。晚安。”

许绿筱剥开一颗棒棒糖,含在嘴里。

浑然忘了刚刷过牙。

又觉得这样浪费时间,于是拿过文医生借她的书,《老年心理护理》。随手翻一页,阿尔茨海默症……忽然想,或许有些事忘了也好。

隔壁床,已经响起呼噜声。

许绿筱换成台灯,看书看累了,刚要睡下,收到短信。

“过来。”

果然没有免费礼物吗?

许绿筱换回护工服,在镜前做了下表情管理,然后出门。

丁宸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睡不着,讲个故事。”

许绿筱悄悄松口气,“这是我强项。”

“不要听过的。”

“没问题,我给您讲原创的。”她在椅子里盘腿坐下,“名字就叫‘豌豆少爷’。”

床上人看过来,一副“你在逗我吗”的表情。

许绿筱视而不见,“话说,有一位千金小姐……”

丁宸打岔,“不应该是公主吗?”

“现在大户人家的小姐,可比小穷国的公主身价高多了。话说这位千金转眼就到了结婚的年龄,想要嫁一个真正的少爷。”

丁宸皱眉,“什么叫‘真正的少爷’?”

许绿筱食指贴在唇上,示意别打岔。

“就是跟她一样富可敌国、身骄肉贵的意思。”

“很多自称少爷的男人前来提亲,可她一眼看出这都不是真正的少爷,直到有一个下大雨的傍晚,又有一个年轻男子来敲门,淋成落汤鸡狼狈不堪,却自称是真正的少爷……”

“小姐的父母接待了他,在客房的床上放了一颗豌豆,然后铺了五十张床垫,五十床羽绒被。第二天一早,去问客人睡的怎样?这位客人捂着额头说,‘一夜没睡,硌得慌,想看看怎么回事,刚一起身就撞到天花板。’”

丁宸:“……”

“还有一个版本,第二天一早,左等右等客人也没起床,小姐父母就去查看,只见客人趴在地板上,昏了过去。被叫醒后,他抱怨,‘硌得慌,想换一边睡,一翻身摔下来了。’”

她自己说完就笑了。

丁宸好一会儿才出声:“后来呢?”

“后来这位真正的少爷就跟千金小姐结婚了,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许小绿,我给你差评。”

“为什么?”

“你就在那坐着,等我睡着了再走。”

他伸手关了灯,翻了个身,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许绿筱在黑暗中坐了许久,久到她觉得自己要圆寂了。

听到外面声音不太对,原来真的下雨了。

她悄悄挪开一条腿,立即如针扎,麻了。

这边闹出动静,床上悄无声息的人也出声:“想走了?”

“……活动一下。”

“……”

“少爷,你要不要看一眼床下?”

“嗯?”这一声有些含糊,如同呓语。

“可能有一颗豌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