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还镇定的听着,渐渐只觉耳中嗡嗡作响,耳呜盖过一切声音,我向前一步,想要听清沃特子爵的话。

 奥罗杰公爵抓住我,我转头看他,他狠狠盯着我在说什么,嘴唇翕动,我却听不到声音。…原来,我并不是睡醒即来到这个世界,穿越的记忆被神官洗掉。原来,卡拉奇只是个监视者。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我的真面目。我像在光天化日下被扒成精光游街,想笑,也就真的微笑起来。

 可惜啊…为什么我真正想丢掉的记忆仍旧存在…我笑出声,喉口上下滑动,被剑尖抵得生疼。我抬手握住剑锋。威尔逊公爵皱眉道:“放手!”

 沃特子爵看着我,不出声。为什么不出声?你那些直愣愣的挑衅呢?那些因为单纯而伤人于无形却不自知的话呢?你找我决斗,你骂我婊子,你说你怎么还没走,你背着我在月光下行走,传话国王陛下要我“献身为国”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演戏?呵呵,我笑不停,手掌死死握住剑身,需要一点冰凉冷却沸腾的思绪。原来最该拿奥斯卡小金人的不是伪君子奥罗杰公爵,不是假天真威尔逊公爵,而是你和你的主子…

 剑身倏的从我掌心抽出,我疼得一缩,低头看摊开的手掌。第二道伤痕。听觉因疼痛又恢复,沃特子爵继续对威尔逊公爵道:“此人虽然直到现在仍来历成谜,却是公爵大人无论如何动不得的。因为,他是国王陛下真心承认的王后。”

 他转身走向我,微微躬身,握住我的手,在流血的手心轻轻一吻。“王后陛下,我说了很多谎言,但有一件事是真的。”

 “对神隐王国,对国王陛下,对王后陛下…”他单膝跪地,额头贴在我的手掌上,仰头看着我,目光清明的道:“我,威尔登?休特罗?圣?阿罗卡斯,第七代沃特子爵的忠诚,绝无虚假。”***

 我低头看着沃特子爵,他的神情无比诚挚,眼神清白如水。我一阵头晕,竟不知喜怒。我该喜吗?平生第一次有人向我宣誓效忠。

 我该怒吧?他愚弄我于股掌。奇异的,心头无波无绪。我看着这张年轻的脸,仰视我如守望信仰。忽然觉得他仍是那个熟悉的戆直青年…不管做了多过分的事,他都不觉是错,都认为理所当然被原谅。

 因为他事先声明,他的忠诚排名先后。先是神隐王国,再是国王,最后才轮到我。我稀奇的看他,他的世界观与我完全不同,夏虫不可以语冰,谁会无聊到跟虫豕一般见识?他伤了我,但还不足以令我恨他。

 恨一个人是件很费时间和心力的事,宋家明很懒。如果一切的伤害必须要找一个人负责,我只认准那一个。我绝不愿再见的那个。其实并没有改变什么,我早就下定决心逃离他,再多的真相也不过让我庆幸选择正确。

 我看着子爵,思绪流转,不过数十秒,瞬息已是浮生。我考虑要踢他两脚,拿剑捅他几个透明窟窿,或者幼稚的用一口唾沫侮辱“骑士的骄傲”

 ?最后,却只是疲惫的叹了口气。四周强敌环绕,脚边跪着的人姿势愚蠢得像求婚,掌心流血,威尔逊公爵的剑尖在半米外微微颤动。我又叹口气,习惯性想把手揣进裤袋里,发现外面还套着宽大的女式长袍,两三下扯脱。

 “你走…”一句话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大力拉扯,我反手抓住来人手腕,狠命一掰!“咯”一声脆响,对方腕骨脱臼,竟毫不迟疑的用肘部挟住我,另一只手架到我颈间。

 我的脊背与一个坚硬胸膛相贴,喉咙感到丝丝寒意,低垂视线,看到一柄小小的宝石镶嵌的匕首,锋尖竟比威尔逊公爵的剑更锐!我终于顾不得帅哥形象,翻了个白眼。

 “奥罗杰公爵,你认为挟持我有用?”身后传来公爵压抑的低声:“有没有用,我都别无选择!”匕首锋尖微微扎进肌肤,划过一道冰凉轨迹,并不疼,但应该流血了。奥罗杰公爵道:“让我走。”

 离得最近的沃特子爵霍然起身,手按剑柄怒瞪公爵,在他后方的威尔逊公爵却挑了挑眉,嘻嘻笑起来。“亲爱的路易。你怎么会愚蠢到挟持这个假冒的仝赤伯爵,你难道看不出今天你们谁都不可能活着离开?”

 话音刚落,四周响起整齐的金属碰撞声,士兵们纷纷拨剑出鞘。威尔逊公爵举起一只手作势下挥,沃特子爵抢先道:“请等等!”两人对视一眼,目光如利剑在空中交锋,沃特子爵沉声道:“公爵大人,你不能伤害王后!”

 “王后?”威尔逊公爵冷哼了声“他根本没资格站在伊底亚斯身边!”拨剑声又起,这次是沃特子爵属下士兵,与威尔逊公爵蓄势待发的属下对峙,局面一触即发。

 我冷眼旁观,两拨人服饰相同,也不知子爵用了什么办法替换了威尔逊公爵的属下,人数也相当,一旦开打必是场混战。沃特子爵缓慢的拨剑,威尔逊公爵挑衅的看了眼他,举在半空的手掌狠狠劈下!

 响亮的金属撞击声如雷鸣般响起,同一刹那,沃特子爵的剑递出,威尔逊公爵迎上,两人来回迅猛的攻击背后是公爵府碧绿柔软的草坪上、庄严古朴的城堡前上演的百人混战。

 我只看到炫目的剑光交织成的网,鲜血飞溅出来,日已西斜,血色映着一层暖暖的金黄…一只手移上来盖住我的眼。喉头的尖锐冰冷消失了,奥罗杰公爵温柔的声音近在耳边:“不要看。”

 眼前的黑暗中透着微微的光,那是从指缝中遗落的光,像一些温暖回忆的片段。曾经也有人遮住我的眼睛,不愿让我面对血腥。我抬高的手接近脸,触到他唯一完好的手,顿了顿,轻轻垂下。这对…变态兄弟啊…“跟我走。”他说着,受伤的手伸进我臂弯,手臂勾住被蒙了眼的我,拖拖拉拉往前走。

 他走得很急,我不可避免的跌撞,偶尔像是撞到厮杀中的人,脸上身上溅到温热的液体,耳边听到喘息和痛叫…在我分辨清楚之前,他已经把我拉走。从这片修罗地狱,带走。身后传来杂沓脚步,利剑交击,有人在叫放开王后有人在叫杀了他。

 前面的两人渐渐由走变成跑,遮在眼上的手拿开,握住手掌,手指动了动,立刻被五指交叉,紧紧缠住。我闭着眼被他牵着奔跑,薄薄的眼皮透进光,想是迎着夕阳奔行。“想走吗?”威尔逊公爵的声音仍带着点天真,那种刻意的少年的轻佻。

 “还是…去死吧!”我陡然刹住脚步,强烈的不祥感瞬间攫住我的神经,这就是所谓“杀气”吗?我忽然想。凝神听,后方似有尖锐的破空之声,我蓦然睁眼,瞳仁尚未适应骤亮,一只手掌又盖了上来。

 本来走在前方的公爵不知何时又倒了回来,整个人挂在我肩膀上,受伤的左手以奇怪的角度耷着,右掌遮住我的眼。“别看。”风中的异响和追赶的脚步声似乎都停止了,或许根本就是我的幻觉,不然为什么威尔逊公爵不再出声?

 我当真没看,闷着头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觉得不对,本来眼睛看不见走路平衡感就差,公爵那家伙还死死的趴在我肩上,等于是我拖着这个比我高比我壮的男人走。

 “奥罗杰公爵。”我叫了两声,没回答,头枕在我肩上的人粗重的喘气喷到耳畔,身体动了动,完全包围了我的肩膀。都什么时候了还发情?!我翻白眼,提醒自己别把这个动作做得太顺,帅哥的形象啊形象。

 “喂!”抬了抬肩膀摇晃奥罗杰公爵的脑袋,我没好气的道:“我没心情陪你疯,你老实点。”身后的人在耳边低笑,极低极温柔的声音,脸颊在我脸上摩挲,唇也过来“吧”一声很响亮的亲吻。我沉腰,耸肩,翻臂,一气呵成的把他甩了出去!“砰!”一声响,夹杂着轻微呼痛,我睁开眼,冷淡的道:“公爵有没有清醒…”

 声音像被刀硬生生切断,我张大口,瞪着躺在地面上鲜血淋漓的男人…一支箭射进他后背,箭尖从前胸传出,隐约是心脏的位置!我迅速转头看他的来路,果然看见单手持弓正与沃特子爵你来我往斗箭的威尔逊公爵。

 深吸口气,我眯起眼,回头。回头一瞬,听到一声长长马嘶。马儿叫得凄厉,似是临死前的哀号,惊醒斗场中杀红了的人。沃特子爵一剑架住威尔逊公爵,两人同时转头。

 斜阳西照,战场已被我和奥罗杰公爵带到城堡后方,不远处有个断崖,崖下是深不可测的海。我就站在残阳里,远处海涛隐隐,身周杀声震天,我转头,看着那人和马挟着狂风疾飙而来!

 ***人马驶近,狠狠勒住,那匹汗流浃背的马扬起前蹄长嘶一声,竟前蹄跪倒在地。沃特子爵急忙冲上去,威尔逊公爵眼神复杂的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回过身。对着我。我看着他弯弓搭箭,手臂一收一放,利箭破开空气的阻力飞来。

 身体与大脑不太协调,我心想着要躲,却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锋利的箭尖越飞越近…“砰!”箭矢堪堪在离我不足一米处被振飞,奥罗杰公爵强撑站立的身体晃了晃,又沉重倒下。我及时弯腰,接住了他。这才看清他用来击打箭矢的居然是圣物“神灯”奥罗杰公爵死死攥着“神灯”在我怀里喘气也不忘笑得假假的问:“你没事吧?”

 我默默的摇了摇头,抬头看威尔逊公爵又想拉弓,沃特子爵和随后赶到的国王近身卫队迅速制服了他,国王劈手夺过弓箭,抛到地上。“威尔逊公爵。”我忍不住扬声道:“你要杀我就算了,奥罗杰公爵好歹也是你的哥哥,你就下得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