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亚斯做了个梦,他梦到露茜,时间是最后那段漫长的岁月。

 她被病痛折磨的不似人形,无论是那枯槁可怕的躯体还是痛苦绝望的呻吟,都让他觉得她仿佛已被某种邪恶的物质侵害,变成了另一种生物。

 但他又能从那偶尔的微笑中捕捉到曾经美丽纯真的线条,他深深爱着她。“亲爱的,对不起,”她握着他的手,认真地说“我也想活下去,可是这世界不大欢迎呀。”

 她笑着说,看向他的眼神无比温柔。为什么这个世界会允许这样可怕的事情发生呢?他想,他们明明有能力阻止她那可怕的变质与消失,他想,难道自己这些人并不是人类,而是该被歧视、被邪恶侵蚀占领的另一种生物,我们的呻吟和绝望活该被漠视?

 有那么一阵子,他恐惧与看到那些所谓的上等人,因为那是全然不同的残酷物种,居高临下,残忍邪恶。这种恐惧在那美丽女孩死去的一刻,变成了极度的憎恨--他猛地张开眼睛,那种回忆让他感到呼吸困难,仿佛被浸在裹着冰水里一样。

 他迅速跳下床,走向另一个人的铺位,抑制不住那种渴望看到和接近他的冲动!他轻手轻脚地在小个子的男人身边蹲下,他已经睡着了…德雷尔突然睁开眼睛。林亚斯吓了一跳,前者咧开嘴笑笑,正要说什么,林亚斯突然俯下身,唇覆在了他的唇上。

 疯子张大眼睛,任凭着他在他唇齿间的侵入和掠夺,林亚斯的手指紧抓住他的金发,他可以感到他身体的颤抖,和那越发疯狂的动作。他的手指狂热地抚摸他的身体,扯开他的衣扣,卑微却又不讲道理。

 “德雷尔,”他急切地压上他的身体“别离开我…”身下的人并没有反抗,只是张大眼睛看着他,他的双眼让他想起某种动物,单纯又无辜,就是没有感情。

 “德雷尔,”他放柔声音“你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他记得那时他静静坐在街边,看着那冰冷庞大的灰色建筑,来来往往的狰狞物种,他无法在这样的世界生存。

 只有这个人,只有他也许并不负责任的友好与拥抱…“做爱只是件小事情,林亚斯,”德雷尔说“但我不可以让你这样做,这样我们的角色都会非常恶心…”“我想做!”林亚斯说,紧盯着他。

 “我不要!”德雷尔迅速拒绝,对面人的眼睛有一种奇异的透明感,像黑色的水晶,他可以清楚看到他的怒气,可那种凶悍里却有一种极度的无助…接着他一把卡住德雷尔的脖子,

 一只手扯开他的长裤,身体挤进他的双腿间。“喂--”德雷尔叫道,自己根本打不过这个人,而这会儿也不会有警察有工夫来管这档子闲事。

 “天哪,我都说过我不是教堂了,你干嘛就不肯听听别人说话呢!”他忍不住抱怨“当人类拥有语言之后,因为对世界的改造能力变得更加强大,偶像崇拜的强度也有所减弱,可你干嘛一定要退化回肢体交流,对于复杂的纠纷上,肢体语言很难表达清楚呀…”

 他疼得抽了口冷气,林亚斯的手指侵入了他的内部,他的衣襟被敞开,上面的男人狂热地亲吻和啃咬着,一边像个神经病一样喋喋不休地叫着他的名字。

 “嘿,上了他!”一个兴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对面牢房的家伙看了过来,虽然光线黯淡,但好歹知道基本情况。林亚斯抬起头,看着德雷尔“不,这是结合。”他柔声说,德雷尔僵了一下,他清楚地看到那个人巨大的东西顶着他的后面。

 他不安地向后缩了缩,林亚斯的手紧抓住他的腰,把他固定在原地。他捕捉到他眼中的惧怕,露出温柔地微笑“别怕,德雷尔,你知道我有多爱你…我不会弄痛你的,你对我非常重要…”

 “我知道,”德雷尔说“但是请停止你拙劣的表达方式!”林亚斯不理他,他俯下身,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我喜欢这样,德雷尔…”

 他说,语调像在撒娇。德雷尔瞪着天花板,其实我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让他停止,他叹了口气,可是,我怎么能干出那么邪恶的事呢?这种占领以及必然接踵而来的伤害,无论对谁来说都太下作了。

 “性骚扰我不是没遇到过,但我真难过对方是你,林亚斯。”他表情真挚地说,接着,他纤瘦的身体猛地绷紧,下身剧烈的疼痛像导电一样传遍他的身体--

 牢房的灯突然大亮起来,刺得人睁不开眼睛,狱警大声的命令响遍牢房“所有的人站在走廊上,准备到广场集合!”

 德雷尔长长松了口气,虽然大部分情况下的戏剧化很无聊,但是涉及到切身利益就变得相当可爱。林亚斯阴沉着脸,连咒骂也没有就离开了他的床铺,像个死人一样脸色糟糕。

 德雷尔跟在他后面,伸出手指戳戳他的后背,林亚斯回过头,黑色的眼睛一点神彩也没有。“别那么难过嘛,亲爱的,”

 德雷尔无辜地眨眨眼睛“你看,虽然我很愿意帮助朋友,但你不能让帮助变成代劳,前者是是项美德,后者可就令人反胃了…”

 “该解释的是我,刚才我太冲动…”前面的人扯出一个笑容,耸耸肩“真抱歉,我猜我该冷静一下,可能是刚才太兴奋了,我弄痛你了吗?”

 “我知道你现在不大好,”德雷尔好兄弟一样拍拍他的肩膀“也许会有点疼,但你必须得治好它,身体如果没有免疫力是会死掉的…”说话间,光秃秃的场地已经在建筑物间展开,像不幸发生的脱毛症。德雷尔兴致勃勃地四处打量,只是直觉,他经常有这种直觉,那种空气间不安的、浓稠的杀气越来越多地密布在周围,他可以听到--这里他的医生们说是妄想症的一种--犯们人越发兴奋的心跳与呼吸,狂欢节的前夕。

 “德雷尔,”林亚斯突然说“米歇尔一直在看我…”--走在另一侧的棕发男人正专致着迷地看着林亚斯,收到两人的视线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低下头,仍不时抬头偷瞄着黑发的男子。

 林亚斯一把抓住德雷尔的手。后者因为这突然如其来的热情动作疼得呲牙裂嘴,身边人手上的力量大得吓人,像死人手指的僵硬如铁的钳制。

 “我觉得不太对劲儿…”林亚斯喃喃地说,探照灯在他脸上投下奇怪的阴影,但德雷尔觉得眼前的人身体每个细胞的波动都看得相当清楚,那么漂亮而又脆弱。探照灯像舞台上差劲又混乱的照明,像造物搭起的某个造型粗糙却能相得益张的表演场地。

 “真是,三更半夜的,”林亚斯说“灯亮得什么也看不见!”紧接着,孤单却又霸道的一声枪响带起了狂乱好戏的开场,黑夜中一切乱成一团,人们被推搡和尖叫,致命的子弹穿梭嘶啸,高潮的部分开始了。

 德雷尔站在那儿,双手放在口袋里。他觉得现在的场景象某个想不起名字的电影,不过他可以肯定那片子很假,因为角色周围是一片混乱的枪击和血腥,却偏偏沾不到他一星半点儿的衣角。

 他的脚边是林亚斯的尸体--也许还没死透,但很快就会了--不知道哪来的一颗子弹贯穿了他的胸膛,灰色的囚衣被鲜血染红,他可以看到他躯体无力的抽搐,瞳孔的放大,不过他不大确定自己是否要电影里演的那样握着他的手,大喊大叫不准死,来个感人的生离死别。

 一个激动的家伙撞到了他,德雷尔狼狈地试图站稳,然后他看到那个人近在咫尺的的漆黑双眼,那里面有很多的悲哀和眷恋,这让德雷尔想起以前看到的某只死去的狗或者小牛什么的,大张的双瞳中流转着死亡与无助的水光,每时刻刻无声地发生,静谧到连抱怨都不是。

 他叹了口气,在他身边蹲下来,摸摸他的头发“别害怕,林亚斯,”他认真地说“所有可怕的东西都只发生在你的脑子里,如果你不害怕,它们就不可怕,如果你觉得有趣,它们就很有趣了。”

 他在一片惨叫和血腥里喋喋不休地低语“亲爱的,我知道你是个极端主义者,会‘自杀’的人大都比较偏激,我希望你不要为那么多事难过,但你找到的平衡方式是个陷阱,林亚斯,因为灵魂不能共用。不过没关系,”

 他冲他点点头“如果你无法找到平等的平静,那么至少死亡是平等的,虽然我真难过你要离开我了…”

 他突然停下来,静静看着那个人。他俯下身,吻吻他的唇,把前额抵在他的额上,轻声说“好吧,我的朋友,晚安。”

 克里无声地潜伏在墙角,这里三面封闭,身后有一个窗户可以紧急逃生,一片黑暗中,他只能听见自己轻微的呼吸,让他有一种让暗夜溶为了一体的感觉。

 在警校的时候,教授埋伏与潜行的教官告诉他们要对周遭的掩蔽物心存感激“它们是你的救命恩人”他这么说。克里看了看表,上面微弱的莹光显示他已经在这里呆了两个小时,外面的枪声和惨叫越趋稀少,偶尔响起的一声让人心惊胆战。

 像误入了某个三流恐怖片,他苦中作乐地想,他不知道其它同事怎么样了,但是他必须得找到机会向外界求援,也许在孤岛十二小时对外界失去联系后会有人来查看,但恐怕警察们撑不到那个时候,这里每一个罪犯都是穷凶极恶之徒。

 他把脚贴着地面,悄无声息地前行,他熟悉这里像自己的家,所以他想他至少可以打出一个电话,虽然任何行动都很危险,但站在那里不动同样危险,而只消通讯器里的一句话便可以解除现在可怕的场面,让情形彻底翻转。

 到时这群凶残的罪犯将被再次逮捕,杀死警察也许会让政府网开一面,直接把他们送上电椅,他想,他们这行动本身就是在找死,也许反抗的瞬间足够扬眉吐气,但整个行为毋庸置疑是愚蠢和自不量力的。

 所有的门都大敞着,孤岛的总控制系统应该已经瘫痪了,克里小心地选择了摄像头的死角,他现在是被捕猎者。“但昆斯就这么死了真让人可惜,”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我本来准备好好和他‘交流’一下--”

 “他没死可就轮不上你啦,雷尼恨他恨得牙痒!”另一个人说,脚步声从走廊对面传过来“说起来那枪是谁干的,那个距离,是人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