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亚斯茫然地看着他“我承认我们被关进监狱都是有原因的,但并没什么人真想呆在这鬼地方,没完没了的监视和殴打…”德雷尔格格笑起来“没人喜欢,但潜意识,亲爱的,--‘因为我犯了罪’!

 世俗的道德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它告诉我们做黑牢是理所当然天意如此的,和外头那些关于‘要忠实于我们的统治者’或‘杀人是件烂事’一个类型。必竟如果这世界上每个人都信奉无序主义,那人类的繁衍就会成了大问题。”

 他继续发表着高论,一边手脚并用地比划,药效在他的高谈阔论下开始迅速消退“可一切忍受的情绪都会有个临界点,纵观人类历史上的无数次对于统治者的反抗,是因为一旦他们发现反抗将会有利可图,掀起的疯狂浪潮是没法阻止的!因为人性永远趋向利益--”

 “我不太明白你说的话,”林亚斯兴奋地说“但你说这里要发生暴动?”德雷尔翻翻白眼,他倒是会找重点。林亚斯突然在他身边坐下,两手按住他的肩膀,德雷尔皱了皱眉,对面黑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亢奋的眼神中映出自己的影子。

 “你是说,也许我们可以集体越狱啰?那样的话,也许我们明天就能得到自由!”他激动地说,眼中闪耀着希冀的光芒,有些惊讶于自己竟能燃起对于未来这样狂烈的渴望。

 “也许我们明早就漂流在大海上,远远离开这片单调得要死的海岛了!嘿,说说到了外头可以干什么?”

 他期待地看着他“我们可以开着车去自助旅行,当个公路牛仔!我一直想去品味一下西部风情,再喝杯冰啤酒什么的,你肯定会喜欢--”

 小个子男人的表情一动不动,那样看上去真像个没有感情的娃娃,林亚斯愣了一下,尴尬地解释道“嘿,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图,只是想和你搭个伴儿,外头有得是漂亮女孩儿!

 但我想我们已经习惯彼此的存在了,德雷尔,没有你在会很无聊。”他说,然后觉得没有这个疯子伴随左右,刚才那样期待无比的情况根本一点意思也没有。

 老实说,他从不觉得这个卑微而无趣的世界有任何值得着迷的素质,在这压抑残酷的空间生活常让他窒息!可有德雷尔在,一切都会不一样。

 那双单纯疯狂的眼睛可以看穿一切会让他迷惑低落绝望的事,那个可怕庞大的世界在他手中像可以随意摆弄的有趣玩具!

 是的,只要身边有他总兴味盎然的脸庞与疯疯癫癫的喋喋不休,他就可以在有这个人存在的地方,拥有游走世界自由…“不,”

 德雷尔无辜地张大眼睛“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去享受你的啤酒美人吧,不用寄名信片给我了,我也说不准我会在哪里。”

 林亚斯愣了一下。和这个人分开,独自生活?不!一种恐慌感突如其来地袭击了他,他不能想像那样的未来!他宁愿呆在监狱里!“其实我无所谓,”他磕磕巴巴地说“你以后准备到哪里去?我也可以去看看,反正我也没地方好去…”

 “不告诉你。”德雷尔做了个鬼脸。林亚斯怔了一下,小个子男人挑剔地打量他“我又不是保姆,我自己的事都搞不定了,才不要照顾你!”林亚斯笑起来,试图解释“不,我是说,我可以照顾你,”

 他说“你需要监护人,我可以帮助你…”“得了吧,林亚斯,你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德雷尔拖长声音“你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塌糊涂,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里也找不到平静,显然你更需要教堂。”他张开双手握了握,做出“这里什么也没有”的手势“至于我这里,看,空空如也。我只是个疯子。别死盯着我啦,我还没堕落到靠救赎别人来彰显自己的地步。”

 林亚斯怔怔看着他,他承认这个男人聪明的有些太过头了,这会儿,那双总是疯狂的绿色眼睛热情如常,却用一样听不懂的话,满溢着毫无感情的嘲讽与理论。

 “我只是想和你搭个伴,”他艰难地说“如果你不同意就算了…”“我很喜欢你,林亚斯,”

 德雷尔说,长长叹了口气“但是你派给我的角色太恶心了,我们是朋友,朋友必须平等,亲爱的,我不能做对不起朋友的事,所以你换个别的点子吧…”

 他打了个呵欠,很高兴地觉得自己竟然困了,也许是镇定剂的作用吧,他想,这时走廊里远远传来外面传来脚步声,在黑暗里格外清晰。德雷尔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兴奋地冲到铁栅前“威廉,过来过来!”

 他朝回牢的金发男人招手,平时威廉大概会毫不理会地离开,可这次他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德雷尔。

 身后的希尔并没有做出什么阻止或催促的动作,这个囚犯身份特殊。德雷尔换了个神父般严肃的表情,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架,双手合握,用咏叹调的语气对金发男人说“亲爱的上帝,您的裁决下来了吗?”

 后者看了他一眼,轻声说“‘上帝的审判立刻降临’。”然后转身离去,脚步在黑暗的走廊回荡。德雷尔大笑起来,指指威廉的背影“我还以为他会说‘我是黑暗的光,所行之处必是正道’呢!”

 他篡改了圣经的台词,转过头冲林亚斯比划,后者只是盯着他,德雷尔笑嘻嘻地躺回床上,却绝望地发现对他像神迹一样好不容易降临的睡意像被飓风吹过一样毫无踪影。

 好吧,他自我安慰,反正无论如何,今晚是肯定是没法睡的了。威廉回到牢房,他的眼神如此平静,像坚硬无波的蓝宝石,那样的眼神突然让希尔有点发寒。他挥开那些情绪,把目光转向牢房里的另一个人。

 “恐怕要出乱子了,奥雷,”警察轻声说“来了几个亡命之徒,虽然应该压得下来,可我觉得结果也许不像想像,小心着点儿。”

 囚犯向往常一样没有说话,希尔看着他,我该离开,他告诉自己,别像傻瓜一样站在这儿。可是腿像被粘住了一样,脑子里一片纷杂激烈的情绪冲撞着试图寻找出口,虽然外头有一大堆事儿要处理呢,可是他一动也不能动。他张了张唇“原谅我。”他听到自己说。

 奥雷怔了一下,对面警察蓝绿色的眼睛如此的悲哀,却奇怪地有一种绝决,空气静默地流动,他甚至可以感到他努力控制情绪而带去空气轻微的颤抖。

 好一会儿,希尔突然扯出一个难看到极点的笑容“抱歉,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他无声地走出去,把门关上,蜂蜜色的头发垂下来,半遮住他的五官,在光线昏暗暧昧的走廊上,像个幽灵一样虚幻和悲哀。

 呆在牢里也比我这样好…他想,对面,威廉就在奥雷旁边,他会对他温柔微笑,而那个金发的男人也总能找到最平静坚决的精神状态,他们眼神的流转间有让他嫉妒的默契,和难以形容的和谐。

 他突然想到很久前他看到的场景,在同样一间牢房里,那时他才刚认识奥雷,他还沉迷于权力,但错误无法弥补…其实,这样也很好,他扯扯唇角,这样也很好。

 “我早就没有在生气了。”奥雷突然开口“已经过去了。”--他早已厌倦了一次次的否认,那在那双痛苦的眼睛下太过吃力。希尔突然抬起头。那瞬间他眼中是一种让人惊讶的明亮喜悦光芒,接着警察衷心笑起来。“谢谢。”他说。

 奥雷再次在他忧伤的脸上捕捉到了他曾看过的,阳光般灿烂的线条。希尔就这么看了他一会儿,蓝绿色的眼睛温柔得让人心疼。也许我早该原谅他的,奥雷鬼使神差地想,这样谐和的对视显然比仇恨与对抗更加让人愉快,而他竟已忘了这个警察曾有这样单纯正直的眼神与渴望。

 “再见。”年轻的警察说,他的笑容羞涩快乐的像个孩子。然后他转过身,高兴地离开。奥雷看向身边的人,威廉低着头,睫毛下蓝色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清澈。

 黑发男人叹了口气“怎么了?他看上去像在决别。”他看看希尔消失的走廊,威廉淡淡地说“有帮家伙想杀死这里所有的警察,但是他们凭什么?”奥雷一怔。眼前的人一脸平静地继续开口“就像这里的警察凭什么侮辱囚犯。

 别人卑鄙无耻,不代表你也获得了同样卑鄙无耻的权力,哦,当然你也可以那么做,但你就是同样的无耻者,就是这样!”

 他低低地说“什么样的光明能建立在那样的基础上呢,所以…所以我把自己弄到这里来,因为杀戮之上建立不了任何美好的东西…”

 奥雷看了他一眼“但如果再选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干。”威廉抬起头,清澈的蓝眼睛看着他,他叹了口气“所以我们在这里,奥雷。他们也一样,总有人会要求负责的,在被强暴、践踏和谋杀以后--”

 他笑起来“我问昆斯为什么干这行,他竟然说是为了维护法律,真可笑,可他的表情理直气壮!那时我想我明白了,原来审判,有时未必会通过法庭。”他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杀人无数,他曾是个军人,受命于政府,但…

 “我什么也不想做,我烧了敕令,没什么理由…只是一想到将成为那帮鸡奸和谋杀囚犯暴徒们的同伙,我就觉得遍体生寒。“这世界上,肮脏卑鄙的行为每天都在发生,至少它发生在我眼前时…我真的没办法视而不见!

 虽然我知道我该做什么,我是个警察,你知道吗,即使落到这个地步,我始终在心里这么坚信着,有一天可以回去--”

 他突然站起来,紧紧抱住奥雷,后者愣了一下,收拢双臂,可以感觉到那人紧贴着自己的热度,他吻吻他的金发,威廉的声音变得坚定“但是现在,我已经想通了。”

 杰姆从地上爬起来,漫不经心地拍拍身上的灰尘,那种痞里痞气的模样让汉斯再次忍不住踹了他两脚,虽然那让他有种踹在铁板上的感觉,--当然囚犯已经遍体鳞伤,也许他可以活活打死他,但那种亡命之徒般对一切、甚至生命毫不在意的样子让他厌恶!

 “长官,”囚犯毫不反省地说“即使你打死我,克洛斯长官也活不回来了,我有权要求公平的审判--”

 狱警狠狠一棍击在他的头上,接着是接二连三的重击,直到汉斯打累了,停下喝了口水,一边恨恨地下达判决“不,你因为袭警意外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