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庄妃。”何?惠妃咀嚼着这三个字,“不知道?的人,当你姓黄呢。”

也许是为了显示对皇庄妃的恩宠,皇帝还没出?发的时候,基本都是住在皇庄妃这里,何?惠妃当然不会那么没眼色了。虽说都是好姐妹了,但挑着皇帝在的时候过来?拜访,怎么看怎么觉得是过来?蹭皇帝。

等到皇帝走了,她?才过来?看皇庄妃,也带了比前几次更私人一些的礼物——给点点求的平安符。莠子老病,何?惠妃已?经是城里的平安符专家了,哪家名刹的什么符灵验,问她?是准没错。

“应该是当我?姓徐黄吧,”徐皇庄妃本人也被逗笑了,“这都什么不伦不类的,无非是两边斗气,都拿我?做筏子呗。反正我?也不管了,皇庄妃就皇庄妃吧。”

“这不叫拿你做筏子,这叫拿你做……”何?惠妃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是都拿你当亲女儿看待了,你还管什么呀,我?要是你我?也不管,我?就乘机给莠子多搂点嫁妆吧。”

“才多大就想着这事了,大哥还能亏待了她?去??”徐循有些不以为然,“你没瞧见那几个公?主呀,现在不都在办嫁妆了,虽然不是我?办,可我?看那手笔小?不了。”

“现在不还是清宁宫管事吗,亲妈给办,当然妥帖了。”何?惠妃说到这里也呆了一下,喃喃道?,“等莠子管事的时候,还真不知道?是谁来?采办嫁妆呢。——现在这局面,还真是不好说!”

其实话说回来?,负责采办嫁妆的到底还是二十四衙门的宦官,后妃顶多就是有个监督权、人事权而已?。徐循想了想也是认同何?惠妃的说法,“你要想让女儿多点嫁妆,其实能做的也就是现在开始多攒私房了。”

“我?也这样想!”何?仙仙多了一丝罕见的兴奋,开始和徐循掰手指在那算,“我?想啊,我?也不多给她?留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家具这东西?,用?什么木头还不是用?,真的紫檀木就比铁力木的好到哪里去?了?差不多能过得去?就行了,再说,我?库房里也收不了那么多的木头……这个都是以后让别个给她?预备了。我?就给她?准备真金白银,准备上好的宝石,钱嘛,走到哪里都是好东西?,嫁出?去?以后就算能回来?,咱们也不能给钱了。和驸马住在公?主府,手里钱是要多的,不然可应付不了那些教养嬷嬷……还有就是宝石了,现在郑和也不下西?洋,又闹海禁,好宝石只会越来?越少,到最后有钱都买不到……”

有三个现采办嫁妆的公?主在,两个妃嫔谈起嫁妆来?也不是纸上谈兵。徐循还拿静慈仙师给女儿留的体己来?举例,“前后几次拿各种名目送来?的东西?,虽然什么都有,可银子却不多。其实我?还是觉得你这个想法好,一个就是要给留钱,还有一个,就是要给留钱买不到的好东西?。那些绸缎呀、药材,保不定十几年后还流行不流行,药性还浓郁不浓郁,给了也就是给了,做个添头而已?。”

其实,她?心里暗暗还有个想法:这些嫁妆再贵重?,也比不上一个好夫婿。真有本事,给女儿挑个可心的老实人,那才是最好的嫁妆呢。

不过,给公?主选婿那也是有规矩在的,具体操办下来?和选秀也差不多,都是祖宗规矩。最后挑出?来?的,都是家事清白简薄,长相英俊的小?户子弟,这个标准不是说不好。但徐循自己就是如此入宫的,她?不会不知道?男版的自己要融入宫廷生?活,得付出?多少努力。这边选驸马,那边就成亲,结婚后夫妻两个有话说的可能性似乎是有点低啊。

不过说到底点点还小?,徐循现在也就是冷眼看着有些感触而已?,连太后似乎都不在乎此点了,她?还能说什么?这话同何?仙仙都不好说,徐循怎么说和刘思清辗转也算是有点交情,甚至说和王瑾、马十都是有来?往的,到时候请他们说句话,主事挑婿的宦官自然下死?力去?挑选,有什么毛病都能给挑出?来?。何?仙仙……好像又没有这些社交关系,说出?来?也是平添她?的心事。

“她?手里钱应该是不少。”何?仙仙没想那么多,还在八卦静慈仙师呢。“你这就不懂了,一个道?姑,留那么多颜色东西?做什么?肯定是全托付给你,她?自个儿光带着银子在身边,以后你在,多一份给阿黄的。你要倒了,她?那里也还有银子……”

当静慈仙师还是胡皇后的时候,何?惠妃对她?一向是有几分刻薄的,现在,她?撇了撇嘴,似乎是出?于惯性,还想说几句刻薄话,但话到嘴边就化成了一声叹息。“算了,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也难免要谨慎些!”

徐循也不免叹了口气——皇后被废前后,她?自己也不太平,闹着去?了南内,回来?以后,静慈仙师又伺候在太后身边,徐循现在最怕去?清宁宫了,一直想要和静慈仙师主动坐下来?聊聊,都没什么机会。

虽说也不知道?聊什么,但总觉得是有话要说,起码,也该表达一下自己的支持。——至于是什么支持,那又说不明白了。

“对了,”何?仙仙到底还是难忍本色,憋了一会神神秘秘又问,“你不是在她?被废之?前就去?南内了吗?她?……什么时候把?东西?送来?的,前几天?”

“是,”徐循也觉有些古怪,但还是说道?,“很奇怪吧,她?退位的时候我?不是还在南内吗,可当时腾清坤宁宫时,她?就和宦官们说了,说那些是给我?留的念想儿。等我?出?南内后没几天——好像就是封皇庄妃的消息传出?来?后不久,这批‘念想儿’就进我?宫里来?了。”

好像是很正常的人事流程,可要细想起来?也挺有味的。要是徐循回来?不复宠,不得皇庄妃的位置,是不是这批念想儿就会一直失踪下去?,拖到静慈仙师请了太后出?面来?过问,才再现世?等到现世的时候,能‘损耗’上多少?这些事,琢磨起来?都挺无味的,何?仙仙半笑半叹,“有本事,毕竟还是个皇后呢,现在民间都快把?她?捧成圣母娘娘了。圣母娘娘的财都敢发,真是油锅里的钱都要捞。”

徐循现在没了柳知恩,对外界消息就很有点被动,王瑾那些宦官知道?的毕竟也都是宫里的小?道?消息,谁也不会没事就和自己的菜户叨咕着外头的民生?琐事不是?也就是柳知恩在的时候,知道?徐循爱听这些民生?琐事,老说给徐循听。闻见何?仙仙这样讲,忙追问,“可是呢?你听谁说的呀?现在外头都传什么呢。”

“都是听我?娘上回进来?时候说的。”何?仙仙不知为何?,忽然冷笑了一下,“老人家过了半辈子的小?日子,忽然发达起来?,真是没法说,进宫以后嚷着要去?拜仙师,说仙师是从天上下来?的神女儿,所以当不住皇后。得了仙师赐给的一滴甘露,能平添几辈子的福气……”

徐循捣着嘴,小?心翼翼地问,“那——那拜了没啊?”

“我?给拿命拉扯着……这才给拉住了没去?。”何?仙仙没好气,“你要笑就笑吧,憋着干嘛。”

徐循是真的被逗笑了,嘻的一声,到底也不敢太过分,捂着嘴很低调地乐了一会,才放下手道?,“虽说也不是不能理解,可说起来?就觉得乐。——你娘上回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生?日嘛,皇妃生?日亲人入贺……还说什么一年能见好多次,都是看当家人的心情了,现在当家的是太后,哪有心思管这个,皇后那时候说得多好,换个人也不认账了,一年也就是生?日能进来?看一次。”何?仙仙说到这个又有点不满意了,“进来?坐一个时辰,说几句话就走了。”

“这还算是好的啦,”徐循说,“当婕妤、才人的时候,还能见得着家里人的面吗?”

她?有点遗憾:今年生?日是在南内过的,家里人要进来?得等年尾了。

“这得看和谁比啊,和底下人比是挺不错的了,可要是往上比呢?”何?仙仙说,“你那时候是还没出?来?,就二月里,大哥陪着老人家游西?苑,皇后、贵妃都在边上扶着,大哥在另一边,我?们后面跟着……两个时辰啊,老人家就硬是没和贵妃说一句话。贵妃又怎么样?被甩了脸子还不是只能忍着,这后宫女人,得做到太后这样才算是没白活呢,我?瞧着,比做皇后可要有劲多了。”

想和太后比,也得看生?没生?儿子啊,徐循有点不以为然,岔开话题问道?,“是了,说起来?,你听说了没,这一次大哥不在,太后的千秋该怎么操办啊?”

皇帝出?去?得早,四月太后的生?日是赶不上的,因是小?生?日,可大办可小?办也可不办,现在的永安宫还在恢复期,徐循的五感都有点不灵敏,这种事还不大清楚,得要朝何?仙仙打听消息。

“办啊,”何?仙仙说,“又不是皇后了,皇帝不在就不办……大哥不在,太后还有那么多儿子呢,肯定给办的,就不知道?那天藩王们进来?不进来?了。”

藩王和后妃不应相见,所以势必不能和皇帝一样,带领后妃给太后祝寿了。这小?生?日该怎么操办,肯定还得要六局一司和二十四衙门琢磨,徐循咂了咂嘴,“哟,那……可不又是一场龙虎斗了——我?能不能告病不去?啊?”

“你试试看?”何?仙仙就冲徐循龇着牙笑,她?伸出?手拧了拧徐循的鼻尖,“刚受封皇庄妃,能嚣张你就嚣张吧,等新人进了宫,谁知道?怎么回事呢。没准哪天啊,你去?不去?都没人在意了。”

徐循若有所思,“说起来?,选秀的事怎么操办得这么快,好像我?进去?之?前都没声音,出?来?以后就都选上了。”

“一拍即合呗。”何?仙仙在六局一司可能有自己的消息来?源,“这里女官刚上了内折子——我?猜是清宁宫那边示意的,第二天乾清宫就批出?来?照办了……我?看啊,是大哥也觉得宫里缺人了……听说,好像除了选秀以外,还派人又去?朝鲜索要了。”

徐循想想也是,现在宫里皇帝喜欢临幸的女人可能不会超过三个,对一个帝王来?说是有点不像话。她?笑道?,“那我?还巴不得呢,早点来?新人把?我?给推走吧——我?现在嚣张什么啊,我?是坐在针垫子上了。谁来?替我?,我?拜谁一辈子!”

何?仙仙终于也被她?真逗笑了,“那你拜我?吧,我?和你换——”

两个人说说闲话,永安宫那种闲适的氛围感觉就好像又回来?点了,徐循也是说不出?的舒服——她?和何?仙仙说的也不是什么国家大事,家长里短琐琐碎碎的,还可以说是有点八卦,但就是这种八卦和琐碎,让她?感受到了永安宫胜过南内的地方。

等何?仙仙走了,一直在旁侍立的孙嬷嬷过来?给徐循倒了杯茶,悄声细语,“也就是到了您说您坐针垫子那句话,惠妃娘娘心里才是真高兴了。”

徐循也是有点感觉,但没孙嬷嬷这么肯定。“怎么,我?不信我?去?南内那三个月,她?也能和大哥闹别扭——”

“惠妃娘娘比您大,今年也快三十了。”要说六局一司的关系,谁没有啊,孙嬷嬷一开口,就是理论上只能由尚寝局彤史?记录的侍寝册内容,“过去?半年,惠妃娘娘就侍寝了一次,还是在年前秋天的时候了,往那以后就一直旱着,只怕,日后也……”

就像是春去?秋来?,四季递嬗一样。妃嫔到了年纪,渐渐地也就该失宠了。惠妃和皇帝的情分也就是那么回事了,到了年纪,皇帝想不起来?了,也就这样了。日后再得宠的可能……以惠妃的性子来?说也是微乎其微。虽说有个妃位,有个女儿傍身,但往后那三四十年就得按着这个门前冷落车马稀的节奏过下去?,这边同一批进宫的徐循,也就生?了个女儿,还混上个皇字了,太后、废后、贵妃,没一个不是争着对她?好……两人就是感情再好,惠妃心里,只怕也难免有点不是滋味。孙嬷嬷这话,是浸透了世情。

徐循怔了怔,却摇头道?,“我?看仙仙不是这样的人……她?不高兴,可能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哪个?孙嬷嬷不敢反问,但表情却是浸透了这种疑惑。徐循也不搭理这个话茬,而是和孙嬷嬷商量,“听了何?姐姐的话,才觉得对民间的事知道?得少了……我?们无所谓,可点点以后终究是要出?宫的,也不能不通世事吧。我?想着,还是找个隔三差五能出?宫去?的小?宦官,时而来?说说外头的事,好坏真假的,也权当听个乐呵劲儿了。”

新鲜事谁不爱听啊,后宫里女人无聊,都八卦,孙嬷嬷对这个无伤大雅的提议举双手赞成。不过几日,就有个十二三岁的机灵小?宦官进了永安宫内殿服侍,专管给徐娘娘说些新鲜故事。

也就是几日以后,惠妃把?莠子送进了公?主所。——她?没向任何?人解释,但徐循却是隐约明白了那一日惠妃心情不好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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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想去?太后生?日,但装病当然是不能的了,开玩笑,太后生?日,徐循这个深受恩宠的新科皇庄妃不出?现,还对得起老人家吗?不是病得快死?了,都得出?来?坐着,还得把?点点给抱来?——在太后身边养了几个月,老人家虽然没发话,可也得抱来?给看一眼,才是礼数。

出?永安宫的时候她?是很不情愿的,到了清宁宫那块倒是又好多了。——太后在前院受众亲王的礼,女人们反正都聚在后院,点点看到两个太妃并文庙贵妃,兴奋得下了地就扑过去?,登时是三千宠爱在一身。一边阿黄、莠子和圆圆几个小?姐妹,来?清宁宫给太后问好的时候,也渐渐和点点熟稔了起来?,此时都是从养娘手中挣扎了出?来?,奔到一起去?混玩成一圈儿。

太后生?日这样喜事,没有人是踩点到的,徐循来?得算早的了,孙贵妃还要比她?更早。此时笑眯眯望着几个小?女孩子嬉戏,一副慈爱满足的表情,徐循在她?身边看了一圈,倒是没看到罗嫔,也没见到太子。不过,太子还小?,不来?也是说得过去?的。

其实,小?吴美人也没来?,不过徐循却未留意到此点——她?红啊。

曹宝林、焦昭仪还算是天天能请安,能傍上皇庄妃的粗腿儿,别的嫔妾可没什么见到徐循的机会,见到皇庄妃来?了当然纷纷问好行礼,倒显得她?风头比孙贵妃还盛了几分。而徐循虽然不会因此得意,但人家笑脸相迎,归根到底也没怎么害过你,当然也要笑脸回去?了。这一通招呼,脸都快笑僵了,好容易抽身出?来?,左右一看,总算是发觉自己心里那点不对劲是所为何?来?了。

静慈仙师……没出?来?啊。

虽说是修行人,但长安宫还在盖,她?就住清宁宫呢,太后的好日子,连文庙贵妃都出?来?了,她?还不现身,可见是真不想来?……

孙嬷嬷还说何?惠妃失意,说她?日子难过,比起静慈仙师来?,这宫里还有谁有资格说失意?

正这样想着时,太后从前院回来?了——毕竟是生?日,虽沉重?,也穿了全套的朝服,看着格外威严。众人顿时都迎了上去?,欢声笑语中,各自和太后磕头祝寿不提。

毕竟皇帝不在,今日还是减了场面,免去?了外命妇入贺的步骤,娘家人也就来?了太后的娘家人,再有的外人,也就是几个藩王妃罢了。都算得上是一家人,没什么好拘礼的。磕了头,太后回去?换衣服的时候,大家都纷纷依次入席,就等着吃酒赏宫乐、看杂耍,吃完饭一起去?看戏……反正宫里的娱乐基本也就是这么几种了。

不过,鼓声还没响呢,这就先来?了一场好戏——孙贵妃坚持要皇庄妃坐首席。

“妹妹新得晋封,自然该上座!”孙贵妃很真诚。

“不不不,姐姐快别说笑了,你不坐这首位,谁敢坐?”徐循宁可死?都绝不会坐到首席去?的。

现在宫中无主,其实谁坐上首都是有理的,徐循占皇字,贵妃有太子有金宝。如果是分坐左右两侧也罢了,刚好对坐,问题是太后左侧坐的是文庙贵妃、彭城侯夫人什么的,明显是给外戚留的位置,而且那边很和谐地就让文庙贵妃上座了,张太夫人次座。越发显得徐循和孙贵妃的推让有点虚情假意的,但偏偏两个人都演得很真诚,手拉着手,和亲生?姐妹花似的,一个笑靥如花,一个还是笑靥如花。

“妹妹才是说笑呢,”孙贵妃的笑别提多真挚了,一看就是从心底发出?来?的,徐循觉得自己能从她?的笑里看出?一行字:小?样,我?看你现在怎么办。“高皇帝旧例,郭宁妃是摄六宫事才给上的皇宁妃尊号……”

不是不想当皇后吗?不想当就不能上座,不过不上座说不定就会惹恼太后——徐循也好奇,太后这是在憋大招整治自己呢,还是压根就不相信她?的‘我?不当皇后’宣言,还在一头热地预备捧她?——孙贵妃的意思很明白了,你坐上座,那就是把?自己的脸打回去?了,不坐,太后一会出?来?,只怕就从幻觉里走出?来?,就发觉徐循‘不识抬举’的真面目了,反正坐不坐你都别想好。

徐循在南内颇干了些家务,历练出?了一些力气,反正现在皇帝也不在,她?双手用?力,恨不得把?孙贵妃的手骨给捏碎了。“可那时候,贵妃也没有金宝啊,太子就养在您宫里呢。姐姐折煞小?妹了……”

众人都是含笑看着这俩人恩爱谦让,彭城侯夫人面有赞许之?色,和文庙贵妃不知在说些什么,估计是不脱女德典范什么的夸奖,徐循心底是苦笑连连——不过看着孙贵妃眸子里货真价实的痛楚,她?也是挺爽的:让你挤兑我?……乖乖上座不就没这事了吗?

太后都换完衣服出?来?了,两人还在那没完没了的让呢。徐循不知道?孙贵妃如何?,反正她?是嘴皮子发干,连自己在说什么客气话都有点晕了。而且她?感觉观众们也纷纷有疲惫之?态,对于没完没了的谦让表示差评。

“这怎么回事呢?”太后有丝诧异,“怎么还不坐?”

贵妃和皇庄妃没坐,谁敢坐啊?除了老一辈人可以坐下来?看戏以外,别的小?虾米都拿的是站席票啊。穿着大礼服站了这半天,演戏的不累看戏的都累了,一群人纷纷拿眼神示意握手姐妹花。太后扫一眼,还能不明白是什么事?

她?眼底也是闪过了一丝诧异,没有出?言调解,反而问道?,“善祥呢?怎么没来??”

老人家一提,甭管是惦记着没惦记着的,都纷纷露出?惦记状,七嘴八舌互相在那问:静慈仙师怎么没现身,是来?了就走了,还是一直没来??

很快就有人上来?附耳和老人家说了几句话,太后摇了摇头,一边落座一边道?,“让她?过来?吧——这孩子,也太谨慎了,什么出?家人清规戒律……清宁宫没这样规矩!”

徐循脑子钻得飞快,松开孙玉女的手,抢前几步,作势搀扶着太后落了座,自己一回身,恨不得是小?跑着就闪到右首第三个位置后头站好了。

孙贵妃却没和她?抢,她?有一丝愕然,所以慢了一步。

——等回过神的时候,也晚了,徐循手都放在椅背上了,这时候再去?谦让,已?经不是谦让,而是有些假了……

于是,就在一屋子人的等待中,静慈仙师身穿道?姑素服——出?家人不可能再大红大绿的了——缓缓地步入了殿内。她?的神色有几分复杂,掠过众人的眼神,似乎是在试探着她?们的态度……

徐循心里蓦地就掠过了一丝酸涩。

不论静慈仙师的气色怎么好,心态又怎么平稳,她?毕竟是一百多年来?第一个废后……这份尴尬,在别人是谈资,在她?下半辈子,却是始终都会如影随形挥之?不去?的伴侣。

她?便回过身,主动给静慈仙师行了墩身礼。

“妾身见过仙师娘娘。”徐循把?声调放得尽量自然,好像这本来?就应该是两人之?间正常的礼仪。

“妾身见过仙师娘娘。”或许是太后有了示意,又或许是受了气氛的带动……打从何?惠妃往下,皇帝的女人,个个都给静慈仙师行了礼。

说是仙师,其实用?的也就是皇后礼,徐循这个身份地位,一般的道?姑,谁当得起她?一礼?

文庙贵妃等长辈也罢了,藩王妃们一看,坐不住了啊,赶快也起来?给前嫂子行礼。满堂人此起彼伏的问好声中,乔姑姑等两个大宫女一左一右傍着静慈仙师,不由分说地将?她?引到首席,导她?入座。

太后微微一笑,冲徐循投来?一道?温煦的眼神,双手压了压,“都坐吧。”

于是就都坐——首位静慈仙师占了,第三席徐循占了,孙贵妃只好悄无声息地坐了次席:这时候她?也不可能再谦让了。

太后生?日嘛,自然也有些固定的程序,说吉祥话也好,上菜也好,反正作为妃嫔只要坐着享受就可以了。宫中宴席都是分餐制,起码高层圈子是如此,也不会出?现那种筷子打架的情况。徐循整场席面都离何?惠妃很近——她?觉得靠着何?仙仙她?才能多少吃下点东西?。

而静慈仙师和孙贵妃嘛……她?都不忍得去?看。

反正,就徐循眼角余光瞄到的来?看,孙贵妃整场席面基本是一口菜都没有吃,静慈仙师可能也差不多……

等席散了,大家都往回走了,何?惠妃上前撞了撞她?的肩膀。

“哎。”她?压低了声音,“刚才……贵妃是不是没给仙师行礼啊?”

仙师出?现时,场面是有一点乱,被她?这一说,徐循才是想了起来?。

好像、似乎、的确……也不知道?是不愿意,还是没赶上趟,反正孙贵妃是没跟上何?惠妃那一波行礼。而那之?后,也就没有再随众行礼的机会了。

“这也没什么要紧吧。”她?态度保守,“不大的事,反正大哥也不在——”

何?仙仙耸了耸肩,“也是,反正就是自家人,若是外命妇们在,今日可算是给人看够笑话了。”

是啊,在场的外人不多,事儿流传不出?去?,不然,只怕几个月过后,街边的茶水摊又要开讲新话本了——和别地儿不一样,京城的百姓们,一直都是最热衷于八卦皇室的。徐循也是从小?宦官的口里,很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虽然勉勉强强,小?毛病不断,但太后的生?日,毕竟还是给顺了下来?:老的不会破坏自己生?日的喜庆气氛,小?的也不会选生?日发难。看似风波处处,其实还是有惊无险。徐循回到宫里抱着点点,掰着手指头算,算到接下来?几个月唯一的节日就是端午、中秋,就免不得眉开眼笑:起码还有两个月可以不必忍受如此尴尬的宴会,还好还好。不管太后和贵妃怎么斗得如火如荼呢,也胜过这样大家一起粉饰太平、恭让谦虚。

都说这人有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徐循估计有个乌鸦脑子,好像是为了应她?的心愿一样的,必须当面粉饰太平的场合短期内是没有了,但也不是说朝中宫中便会因此平静下来?。

才刚过了太后生?日没有多久,御史?台就出?了一本惊天大奏折。

奏折的名字也很耸动——《言外戚之?祸》。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了好久……删了一些才满意|

enjo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