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宫的一?天,总是开?始得很早。

天还?没有亮,刚摇过五更的更铃,那徐缓悠长的‘天下太平’,尾音方才?散尽。永安宫外就有了动?静,住在永安宫往外方向,挨着宫墙一?排下房里的宫女子们,静悄悄地进了宫门,而每天晚上出皇城住宿的宦官们,这会儿也都收拾停当,慢慢悠悠地从玄武门踱进了宫城里——有品级的大宦官们不紧不慢的,刚入宫的小黄门却是恨不得一?溜小跑,免得误了时辰,又该被宫女姐姐们埋怨了。

这么早来做什么呢?主要是来给徐娘娘提热水、端早饭的。徐娘娘好洁,连着宫里的姐姐妹妹们也都是有些洁癖,每日早起消耗的热水不在少数。难道都要靠宫里那个?小茶房的一?两个?炉眼?烧出来?那是小户人家?过日子,宫里的妃嫔们,没有这么做的。

宫里的热水,都是由混堂司预备的,有时用的是井水,有时用量太大,来不及提水的话,也用宫里积存防火的大缸里储藏着的水。徐娘娘本?人是从来也不用混堂司预备的那种热水的,她?从前不论在哪个?院子里,几个?嬷嬷们都安排着宫女子们,从附近的井里打?水上来,拿小茶炉烧了用。防的就是从前人微言轻的时候,无意间用了旧水,万一?过了病气那就不好了。

如今,以徐娘娘的身份,混堂司送来的热水肯定都是新鲜上好的,可习惯已经养成,这每天早上来当值的大宫女,说不得都要带着两个?徒弟,亲自到永安宫后院的甜水井跟前,看着打?起两桶水,拎回去烧开?了,一?壶给徐娘娘洗漱,一?壶就给徐娘娘泡茶。

宫里人工是不值钱的,徐娘娘这个?身份,永安宫也不会少了人使唤,光是烧水就得有两个?人,传早饭的气派那就更大了。这都是定例,徐娘娘头天晚上想?好了吃什么,譬如昨天想?起来吃‘嫩嫩的咸豆腐脑,上头洒些芝麻,咯吱咯吱的咬起来也有劲儿。再搭配上两个?酥酥热热的小烧饼那便好了’。

今儿个?一?早上,宫门才?开?呢,就要有人去御膳房传话了:“永安宫庄妃娘娘说了,今早要用咸豆腐脑,上头洒热芝麻,搭配酥酥热热的小烧饼。”

这传膳的历来都是宦官,别看干的是跑腿的活计,这缺还?很吃香呢。他传了话并不就走,而是在一?边站着,御膳房专管做起酥咸点心的大师傅就和他搭话了,“不知咱们这徐主子,今儿个?是想?用素的,还?是想?用荤的?”

传膳的先不说话,待这大师傅求情赔了好话,方才?动?了动?眉毛,淡淡地道,“您就受累多做几个?呗,咸口的、淡口的都做——主子早上爱吃素馅儿的,但也保不齐今日就想?吃火腿馅的了。里头只不要有一?点肥肉,娘娘从不吃这个?。”

大师傅这才?安下心来,从怀里捏出一?星碎银子奉给小中人,“多谢那公公指点。”

这小中人却不收,还?呵斥了一?声,道。“我们永安宫可不是这个?做派!”

一?边说,一?边还?斜眼?看了看一?样是过来传早饭的咸阳宫小黄门。对方撇了撇嘴,低声埋怨了一?句,“德行!”

中官没有不爱钱的,这些御厨大师傅可个?个?都是富户,自己在宫里服役,徒子徒孙们在外开?酒楼,哪个?不是盆满钵满的?能给皇帝和娘娘们做饭的大师傅,难道还?要和那些一?般给宫女做饭的伙夫们一?样受穷?指点两句,让主子们用得满意,好处自然有他的。就是拿点孝敬又怎么了?永安宫上上下下,就是这个?做派让人有些不得劲。

小那瞧着他的怪相,轻蔑地哼了一?声,也不搭理这人了。站在一?边负手等了一?会,帮厨便端了一?盘点心过来,笑道,“这都是前阵子咱们试做的新点,公公尝几个?,换换口……”

钱小那不敢收,点心吃几个?却是没什么好忌讳的。小那在方桌边坐了,就着一?壶酽酽的茶吃了一?肚子点心,这边大师傅也把徐娘娘的早饭给做出来了:七八味点心,三四?样粥水,五味面食。味道当然不差,但这里头真正加工细作的,那自然还?是徐娘娘点名要的豆腐脑和小烧饼。

小烧饼刚起锅,热乎乎的烫鼻香,小那不敢耽搁,把这两样东西挑出来,食盒一?盖就先往永安宫迈步过去了。他是从小练就了的功夫,腿下脚步迈得飞快,托盘食盒却是半点都没有颤动?,烧饼连起酥皮都不带震掉的。

就这么着,不消一?盏茶功夫,烧饼还?烫手呢,小那就把早饭端到上房了。他时间拿捏得好,徐娘娘刚刚洗漱,用过早起的养生三道茶——先喝一?杯熟水,再喝一?杯蜜茶,最后喝一?杯高丽参泡的参茶。再按着宫内女史传授的养生拳套路,舞动?了一?番手脚,正是汗落生津,胃口大开?,预备吃早饭的时候。徐娘娘坐在桌边,还?笑着夸了一?句,“我正有点饿呢,你果然就来了。”

有着一?句话,小那今儿的汗就没有白?落,他笑嘻嘻地把食盒高举过头,“娘娘用的好,就是奴婢的孝心到了。”

徐娘娘都用了两调羹豆腐脑了,御膳房余下的点心才?送了上来,却是只得一?瞥,徐娘娘就没什么兴致地摇了摇头。“留一?口凉酪给我,别的你们分了吧。”

吃徐娘娘的‘剩饭’,是贴身大宫女、大太监们的脸面,小那还?没混到这份上,也无意僭越掺和。他又趴在地上给徐娘娘磕了头——一?天内头一?次见面,宦官都是要对主子行大礼的——这就退出了主殿。

吃了一?肚子的点心,又跑这一?路,确实是有点口渴,小那暂时还?不愿做事?,便去茶水房讨水吃——这时候茶水房也热闹,刚值夜换下来休息的宫女们,多有在茶水房里混着吃些点心再回去休息的。

可一?进茶水房,小那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红姐姐、花姐姐两个?服侍徐娘娘有年的大宫女都坐在门边上,也不吃东西,也不喝茶,脸上气哼哼的,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快,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正在对山歌似的在那吊嗓子呢。

“是娘娘的命,早晚都有用井水,自己开?小茶房的时候。到了那时候,还?用得着招呼么?该是你的,自然有人送来。”

“咱们娘娘还?不是从太孙婕妤熬过来的,那时候全院就一?口井,太孙妃娘娘用完了,太孙嫔娘娘用,太孙嫔娘娘用完了,咱们娘娘谦让,还?要请何?娘娘先提了水咱们再提、再烧、再用。”花儿撇了撇嘴,“不就是服侍了皇爷几夜么,这就飞起来了。咱们娘娘的水都拿着倒,皇爷那物事?就是金做的,捅进你们家?贵人那里不也还?得□□么,插进去那就是你家?的了?都得和敬皇爷一?样敬着你?没规没矩的,真叫人打?从心底看不起。后院里住的两个?贵人服侍得不比你们家?主子多?也没见她?们混来倒我们主子的水呀。倒真不愧是跟了你们主子的宫女子,轻狂得哟,啧啧啧,吹口气是不是就飘起来了?”

小那一?听,心里就是一?咯噔,见茶水房里站了个?缩头缩肩的小宫女,手里还?端了个?茶盘,他立刻也就是认出来了:赵昭容身边的宫女子英儿。

“我说姐姐们哎。”他嬉皮笑脸地进了屋,和红儿、花儿都打?了招呼,“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这么动?气,我听着都害怕。”

小那做事?勤快,虽不识字可心明眼?亮,人缘一?向不错。和红儿、花儿都是半开?玩笑地认了干亲的,两个?大宫女见他进来,都缓了颜色,花儿道,“弟弟你也不是不知道,娘娘早起喝了三杯水那是养生,用过早饭以后才?正经喝茶,井水澄清三遍,烧沸了第一?斟最轻最轻的水泡儿泡的西湖龙井,闷上那么一?小会儿给送去,才?合娘娘的口味。蓝儿服侍娘娘用饭呢,让我们俩看着,这才?一?转头当口,贼蹄子走进来,刚滚的水拎起来就倒,拦都拦不住!”

说着又恼火起来,扭头便骂英儿,“哪里学的贼头贼脑,宫里最近老?是丢这丢那的,回头告了宫正司搜你屋去!我看你是想?去提铃那!”

英儿年岁小,有点忍不住了,连茶盘差点端不住,眼?泪已从眼?角迸了出来,带着哭音道,“好姐姐,饶我这一?遭吧。是我没长眼?……我,我自扇耳光!”

说着,一?手扶着茶盘,一?手就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嘴巴,细嫩的脸蛋顿时红了一?片。

红儿、花儿见了,方才?不再发怒,红儿起身道,“若是娘娘喝出不对了,你便等着瞧吧!”

说着,便端了一?壶茶,和花儿一?道扬长而去。小那叹了口气,上前把英儿手里的茶盘接了过去,温声道,“英姑娘,您今儿受罪了。听我一?句劝:这宫里可不是家?里,规矩多着呢。赵贵人虽是主子,可只要还?在这永安宫住着,就不能越过庄妃娘娘去。不懂规矩,可大可小,能和如今这般完事?,是你的福分——快别哭了,主子就在隔屋呢,这一?哭多丧气啊!擦擦眼?泪,我帮你把茶端过去。”

英儿想?哭,却又不敢,捂着脸无声地抽噎了一?会儿,也就气平了,擦擦红肿得和桃子似的大眼?睛,强笑道,“我……我……多谢公公,我不敢让公公帮我端!”

说着,又把茶盘给扯了过来,自己跑出茶水房去了。

小那站在当地怔了一?会儿,也是不由得叹了口气。一?转身,见原本?看着茶水房的赵伦摇摇摆摆地走了进来,便笑道,“你倒是心大,这茶水房里放着多少娘娘的吃食呢,也就敢这样走开?。”

“人有三急嘛。”赵伦冲门外张望了一?眼?,“再说,赵嬷嬷前儿说,这里不比从前,人来人往杂乱得很,叫把娘娘吃用之物都换了地方收藏了。”

他从茶水炉上拎起铜壶,往茶壶里续了热水,给小那倒了一?杯,“都散了?”

“散了。”小那想?到英子颤抖的肩膀,有些不忍心,“姐姐们今儿气性不大好,倒是她?倒霉撞上了不是。”

“什么撞上的,就是有意等着的。”赵伦不屑地纠正小那,左右一?看,又压低了声音,“那位主现在可是得了意了,往常还?让着二层楼里的两位贵人,现在她?心底,永安宫除了庄妃娘娘,可不就是她?了?一?天能来上十次茶水房,不是要这就是要那。姐几个?早看她?不痛快,今儿这就是揪住了小辫子,借题发挥给她?点脸色瞧瞧。——你只管给咱们娘娘送膳,别的任事?不管,还?没听说呢吧,昨儿个?打?发人来给娘娘传话呢,说是午饭想?吃一?碗炖鹅肉,请娘娘费心!”

小那一?听,倒抽一?口冷气,茶盅差点儿没端住。“可有这事?儿——娘娘知道了?”

“压根没让娘娘知道,钱嬷嬷就给回了,说,‘没有这个?道理,贵人想?吃,自己上御膳房传话去’。”赵伦撇了撇嘴,“那位还?真就遣人去了!”

徐循以前是太孙婕妤的时候,因为和太孙妃不在一?个?院子里,所以三人都是用自己的用度吃饭,太子才?人时大家?都住偏宫呢,各领一?宫也是一?样。如今是永安宫的主子了,便不再是只管自己和自己的下人。像是今早送来的早点,除了豆腐脑和小烧饼是特供的以外,余下的都是分了好几份,往后院里送去给美人、昭容用的。一?宫只传一?次膳,没有分别用膳的道理。所以赵昭容想?吃炖鹅就必须得徐循这里去点菜,她?自己去御膳房说肯定是不合规矩的。

小那很好奇,“御膳房还?真给送啦?”

“送了。”赵伦道,“他们还?敢回话?——也闹不清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啊,还?不是叫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昨晚摆膳时候没看见那碗油汪汪的鹅肉?”

小那这才?想?起来,吸着冷气道,“哎哟——你一?说我记起来了,我出门的时候,娘娘还?问呢。”

“可不就是了。”徐循在永安宫的一?言一?行,哪能瞒得过近人们的耳目?赵伦比小那还?像是在现场见证的。“娘娘看了还?说了一?句,‘怎么做了一?碗这么村的炖鹅啊?’,钱嬷嬷在一?边呢,便说了原委,‘原来赵昭容还?真派人去御厨房点菜了’。”

小那就和自己没在一?边一?样,一?惊一?乍地问,“那娘娘呢——娘娘呢——”

赵伦瞅了小那一?眼?,叹了口气,“小那,不是哥哥说你,做事?得带眼?啊。你当时怎么就没支起耳朵多听一?会呢?”

把小那的胃口给吊够了,□□得他抓耳挠腮上窜下跳的了,赵伦方才?续道,“——娘娘听说了以后,也没说什么,就是冷笑了一?下。”

小那摇了摇头,颓然道,“我说呢!今儿两个?姐姐怎么这么刺儿,原来是娘娘动?气了!”

庄妃娘娘是出了名的好性儿,别说在皇爷跟前,就是和下人们相处,那都是和和气气,笑口常开?的。这不是被气着了,至于冷笑吗?只是娘娘贤良淑德,就是受了气也不往外说,不和赵昭容计较罢了。

不过,娘娘不计较,嬷嬷们、姐姐们却似乎是另有看法?,今儿英儿被逼着摔自己的那几个?耳光,痛在她?身上不假,可没脸面的,却是池子边小亭子里住着的那一?位得宠的昭容……

小那还?想?和赵伦再八卦呢,只听得屋外环佩叮咚,两个?人却是都不敢再说话了:今儿是三日一?请安的日子,徐娘娘用过早饭,就要传了肩舆,往坤宁宫去。

满院子都是屏息静气的,送走了主子,又一?下都忙了起来。收拾家?什、打?扫院子,换熏香,给猫儿狗儿喂食,拿了新下的花儿来把开?得没那么好的盆花给替换了。柳长随背着手踱到当院里站着,一?双眼?在院中环视,一?院子的人谁也不敢怠工偷懒,都是赶着要在娘娘从坤宁宫回来之前,把活儿给做了。

小那在永安宫就是专管传膳,别的和他没关,还?想?猫在茶水房里和赵伦八卦呢,赵伦也不敢留他了,把他嘘出了屋子,自己恭敬烧开?水新泡了一?杯茶,端出去给柳知恩。“柳爷您用茶。”

柳知恩嗯了一?声,就着赵伦的手喝了一?口,“今早上,听说和赵贵人的使唤宫女闹别扭了?”

茶水房是赵伦的地盘,问他是最合适的,赵伦也不敢推说不知道,忙仔仔细细把来龙去脉和柳知恩交代?清楚了。柳知恩听了,眉头一?蹙,“这件事?,娘娘怕不知道吧?”

底下人做事?,娘娘能知道什么?就是什么都和她?说,她?也听不过来吧。赵伦摇了摇头,“两位姐姐像是没和娘娘通气。”

“知道了。”柳知恩眼?皮也没抬,“多大的事?,也犯不着一?惊一?乍的。这事?,是赵贵人那儿没规矩。”

赵伦叹了口气,还?想?和柳知恩搭话呢,“也是这几个?月,一?下就红起来了……”

这几个?月,四?个?新妃嫔确实很红,每个?月也就是皇后和徐循能分几个?晚上,余下有传召都是找这新入宫的四?个?秀女,孙贵妃、何?惠妃和四?个?老?宫女出身的美人,全都只能站干岸在那看着流口水。而其中就以赵昭容最为得宠,侍寝的日子,在四?个?秀女里那都是最多的。

赵昭容这人是什么样的性子,一?个?宫里住的,大家?能不知道吗?赵伦心里也是纳闷呢:皇爷不像是这么不挑剔的人呀?再说,若要说赵昭容得宠吧,可这都几个?月了——现在都是七月份了,赵昭容侍寝了三个?月,就得了两次赏,赏的还?都是寻常物事?。当年徐娘娘还?是太孙婕妤的时候,侍寝一?次就赏一?次,就是现在,三不五时的,乾清宫那里还?给娘娘送东西来呢。

也就是因为一?宫里的亲信都觉得赵昭容得宠得有玄机、有水分,红儿、花儿才?会这样凌厉地维护庄妃娘娘的脸面。赵伦是庄妃娘娘的嫡系,一?路从太孙宫里服侍上来的,当然对赵昭容这样轻狂的狐狸精也没好感,他这么和柳知恩搭腔,多少是有点试探的意思——想?闹明白?皇上究竟是看上赵昭容哪一?点了。

只是,柳爷虽然一?脸的胸有成竹,仿佛什么都明白?似的,但却显然不愿将自己的智慧和赵伦分享。他又就着赵伦的手喝了一?口茶,因没那么烫了,便把茶碗接了过来,随口吩咐道,“娘娘今日该用燕窝呢,熬上了吧?可别耽误了火候。”

赵伦顿时就被打?发走了,连个?屁都不敢多放的。柳知恩站在当院里,一?边喝茶一?边监督各宦官宫女们做事?,自己心里也是在思忖着这赵昭容的事?。

赵昭容这人,眼?眶是浅了点,若那英儿晓事?倒还?好,若是英儿不懂事?,照样把几个?宫女的话给传了过去,两边的怨仇这就算是结下了。

心念这么一?动?,柳知恩端着茶碗就往后院闲庭信步过去了,才?走过夹道呢,便见一?个?小宫女捂着一?边脸颊,从水边的小楼里奔了出来,双肩一?耸一?耸的,一?路往偏门跑去。

这……

柳知恩眼?利,虽然只是一?眼?,却也看明白?了:这小宫女没捂着的那边脸上,也有红痕,只是已经肿做了紫色。应该是刚才?她?自己掌嘴的时候抽的痕迹。

至于另一?边脸,还?要捂着,应该就是新被人抽了几记耳光了。

他摇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这英儿也是没规矩,宫女子犯错挨打?,绝不许哭,更遑论跑了。这个?心理素质,要是放在前些年,根本?都混不上来服侍昭容的。也就是这几年缺人使唤,没做好培训,才?惯成了现在的德行。

自然,也不是说赵昭容就很有规矩了,宫女子犯错,可以申斥,可以处罚,亲自动?手打?耳光是最没体统的处罚,如此?和村妇何?异?再说,国朝妃嫔讲究端肃柔和,动?辄体罚,也有失女德么。

和娘娘商议一?番,该报宫正司的,还?是得报宫正司,柳知恩在心底下了决定,转身就回前院去了——算算时辰,娘娘大约也该回来了。

柳知恩的时间当然也估得很准,徐娘娘没一?会就进了院子,她?面上带了盈盈的笑意,一?见柳知恩就笑开?了。“你在院子里站着做什么?”

柳知恩不动?声色地弯下身给徐娘娘行了礼,“奴婢看他们扫地——娘娘回来了。”

末一?句说得有点询问的意思,徐娘娘听出来了,她?嗯了一?声,笑意未歇,“进屋说话吧。”

柳知恩便跟在徐娘娘身后,进了里屋,当值的孙嬷嬷、钱嬷嬷也是刚看着做完了卫生,她?们宫女子和妃嫔熟不拘礼,见了面也不行礼,只是上来帮着徐娘娘拆头上的狄髻,徐娘娘对着镜子一?径在笑,连两个?嬷嬷都看出来不对了。“今儿可是有了什么喜事?呀?娘娘?”

“谁说不是呢。”徐娘娘扑哧一?声,喜气洋洋地又笑了,“却是你们再猜不到的大喜事?——”

三人都忙捧场做聆听状,徐娘娘还?矜持了一?会,才?笑得合不拢嘴地道,“胡姐姐摸出喜脉了,你们说,是不是喜事??”

“啊——”一?屋子人全没想?到居然是这个?消息,一?时间却是全都惊呆了——虽说皇后也还?在育龄,上次生育也就是几年前的事?,但的确,宫中如今是再没人能想?到,皇后还?能再怀上孩子。

徐循的眼?神和柳知恩的在镜子里撞上了,她?笑着对镜子说,“我想?啊,大哥要是知道了,肯定得惊喜得说不出话来。”

盈盈的笑意和轻快的语气,都挡不住眼?神里的那一?点嘲讽,柳知恩也不由得对着镜面微微一?笑:虽然没有明说,但两人却都是心照不宣。皇帝这几个?月频繁宠幸新人,把孙贵妃、何?惠妃、吴美人刘美人王美人李美人都排除在外,不就是因为她?们不是服过避子汤,便是身体多病,不适合怀胎?

徐循能够承宠,是因为她?身子康健,皇后那是为了什么,那就谁也说不清楚了,但柳知恩和徐循都是可以肯定的:皇帝几乎已经放弃了和皇后生育嫡子的希望。还?去去坤宁宫,无非也只是为了照顾一?下皇后的脸面罢了,他的宝,还?是押在这些入宫未久,还?很健康的新人身上的。

马上就要三十岁了,膝下却还?没有一?个?儿子,皇帝也是常人,能不着急吗?是急得连一?丝丝表面功夫都不做了,摆明了就是要求个?子嗣……在这样的指导思想?下,旧人的权益难免大受影响,可这么几个?月下来,头一?个?传出好消息的,却是身体羸弱的皇后,新人那里,丢了多少石头进去,都还?没听见水响呢……

世事?难料、命运弄人啊,柳知恩心里也是兴起了一?丝丝荒谬感,只是他并未学着徐娘娘,将其流露在外,只是悠然想?道:如此?一?来,后院的那位主儿,也该消停些下来了吧。

才?正这样想?着,便听见徐娘娘叹了口气,“阿弥陀佛,这个?小郎君总算是托生出来了,这么一?来,往后这几个?月,咱们宫里也能关起门过点逍遥日子了吧。起码,那一?位是不会再要烧鹅吃了。”

两人的眼?神又在镜中碰了一?碰,这一?次,是不约而同地都露出了一?缕调侃的微笑。

孙嬷嬷却像是没捕捉到徐循话里的幽默,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嘀咕道,“只盼着小太子能把弟弟们带来,托生在娘娘肚子里,那才?叫好呢……”

徐循面上的笑意才?刚绽开?,又被孙嬷嬷的话给说得收敛无踪——室内的气氛,才?刚松快了一?会儿,便又有了一?丝丝说不出的压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字数多啊,写了好久啊擦汗。

终于写完了……

皇后有喜~~~~~~~~~后宫又要风云突变咯。小循的好消息,什么时候会来呢,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