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欲带孤见什么人?”
晋国君侯与王后已微服,乘车而行,长庚路上拨开车帘发觉马车已驶过宣华长街,过了晋宫西门已远,不禁微微好奇。王后面上的神秘,愈发让他感到内心隐隐然激动。
“我在新田城置办了一个剑炉,长庚你不是问我新婚第二日去了哪么,就是见了我的剑师。他虽然出身草莽,但不可否认是一流的铸剑师,绝不输干将欧冶。”
她这么夸,必然是与之相熟,有夸大其词之嫌,长庚对她言辞之间用了“我的”二字心中感到有些不满。欲言又止,但见王后神采飞扬,难得地竟会露出这般迷人的自信,他只觉得移不开眼,那口淡淡的酸味竟到了喉间就这么被压下了。
剑炉在新田西城,过宣华长街拐入另一条偏僻深幽的街市上来,可以说这条街僻静得连新田城土生土长的长庚都没来过,也不知晓,好奇之间,马车停了下来,王后探出了脑袋,弯腰折身走了下去,长庚跟在王后的身后,从车辕上跳下。
入目所见,面前是一座不够气派的宅院,两侧连匾额楹联也没置弄半张,只有两丛养得不甚精心的矮灌,及墙根处看得出修剪过的两行齐整的薜荔,显得这屋中有人而已。
门漆成了淡淡的朱红,门环上绣痕点点。屈颂对长庚解释:“晋侯没有准允之前,私炼兵刃是要抓起来问斩的,不能太高调,所以我让人把这里打理得很不成样子。”
长庚突然欺身一步,眼眸黑沉沉地,居高临下朝着王后压了下来:“所以王后该当何何罪?”
屈颂一点儿也不怵他,两只小手推在长庚的胸膛上,脸颊往右侧避过了些去,忍不住笑了起来:“没炼多少,君侯恕罪。”
她怕长庚不信任,定了定神,又看着他的眼神,要再说一遍,长庚伸臂搂住了她后仰下的腰肢,低声道:“玩笑而已,王后何必惊惶,瞧,门开了。”
屈颂站直身体,望向身后已开了门赶来相迎的乌丘,面露尴尬。她在扶柳城时一直男装示人,恐怕在乌丘心中,自己仍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子,今日与长庚微服,为了方便又是男子装束,怕人见了误会,心中实在尴尬,乌丘还没走到跟前自己便先微红了秀靥。
乌丘看了眼屈颂,又看向她身后,一脸正色、手却不知在屈先生背后做些什么动作的长庚,认出是晋侯,立马矮身稽首。
“乌丘见过大王。”
“客气什么,街市之上会面不便,进去吧。”
长庚分出一只捏着屈颂右尾指的手,抬了抬袖,正经地请乌丘带路。
只这么几步路,屈颂脸颊上的红云便蹭到了耳后根,晋侯长庚嫉妒心强,占有欲更强,只见了乌丘之后走了这么几步路,他竟在她背后亦步亦趋跟着,手上一遍又一遍地强调她是他的人,就算乌丘只是一个满脸络腮胡须,身材魁梧满身油水的黑汉,也不能分去她一点点的关心。屈颂嘴头上不敢抱怨什么,心中既感到无奈,又感到有几分好笑。
对于他在背后的种种轻薄和揩油,屈颂半点拒绝的意思也没有。
剑炉内设有三间主屋,中间墙壁穿凿,主屋便联系在了一起,空间瞬间大了三倍。
还没有进门,只一靠近立时便感到有一股热浪冲出,扑面袭来,烫得人鬓边的头发丝都几乎要被燎去几根。
长庚顿了顿,目光从王后娇美的雪颈之上移了开来,看向乌丘所指之处。
里头因为铸剑的火池子正在燃烧,冒出了大团如血般的红光,直冲眼膜而来,男人天性喜兵,尤其修习的武者,长庚的视线立马便被攫住了,他一动不动,定定地看向剑炉之中。
乌丘对停在门口的晋侯长庚手臂一展,指向那片火池:“晋国大王,这就是先生让我烧得几把剑,还没有开刃,但威力已足可抵挡铜剑,并致人死亡。大王如果觉得尚可,把晋国的铁矿挖采出来,利用屈先生的办法,我们可以铸出上万把宝剑。”
长庚不觉心动,脱口而出:“何时可成?”
“短则半年,多则一年。眼下晋国还没有足够的剑炉。”
乌丘带着长庚走了进去。
越往里,那股热浪便扑腾得越厉害,长庚伸臂拦住屈颂的纤腰,脸低了下来:“王后在外边等吧,这里太热了,孤怕伤了你。”
屈颂心道自己从前亲身参与过铸剑,来这种剑炉的次数不下百八十次了,未必没有长庚耐受,但一想到他这是出于关心,不忍拂他之意,就点了点头,至此停步不前了。
虽不靠近,但他们说话的声音却听得一清二楚。
“剑炉和矿山的问题孤会来解决。”长庚顿了顿。晋国与齐国开战是近在眼前的事,这批兵器还不能投入作战,如何速战速决,并集中人手挖采矿石,短时间内没有最好的解决办法,此际就算心急也无能为力,需要徐徐图之。
乌丘道:“有大王的发话,这就好办多了。”
长庚的黑眸带着一丝诧异瞬也不瞬地凝视着面前黑汉的面孔,又道:“你与王后,是如何相识?”
外面的屈颂怔了怔,没想到长庚还没死心,要扒别人与自己相识的经过了,她在屋外暗恼轻轻跺了下脚,几乎立时就要走上去将长庚拉走。
乌丘神色恭敬:“小人与王后是于中山扶柳城相识,感激王后提携,让小人终于有了立命之所,小人无父无母,也无故国,如今效命于大王,深感荣幸之至,蒙大王与王后不弃,小人打铁铸剑,阵前牵马,都可堪一用。”
这番话说得还算是诚恳,长庚终于满意,“劳烦了。”
他转过身,又道:“剑炉会设在平阳城,一个月内为你设好,至于矿山,暂时只有仓中一些存货,若要开采,需要寡人分兵,齐晋之战后,寡人会从你所愿。你既有铸剑之能,便依旧留在剑炉吧,封赏加赐不会在少,寡人会借王后之手给你。”
乌丘领了恩情,再度诚挚稽首:“多谢大王。”
长庚点了点头,迈步从容出去。
与屈颂再度同乘一车,往回走时,长庚偷偷觑了眼正有些使气欲发作的王后,一阵心虚,继而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王后,屈颂被他推在了车壁之上,还没来得及恼怒他今日的种种行为,便被他先下手为强地堵住了红唇。
锋利的牙齿轻轻一咬,屈颂便感到一阵痛意,仿佛前几年那个狗男人又回来了,忍不住呜呜了几声,眼眸里飞快蒙上了一层淡薄水光。
长庚的五指陷入了她的浓密青丝之中,一路滑了过去,至束带处,指尖轻轻捏住,一扯,束发的青带扯落,如鸦长发瞬时滑落于肩,衬得巴掌大的白腻俏脸愈发显得妩媚起来,几乎令人难以自持。
长庚本来也不打算再自持了。
他实在是太欢喜了。试剑之后,他就觉察到了铁剑的锋利,方才见了乌丘,更感到是一个可靠之人。王后不仅为他提供了一个提升战力的大好办法,更是为了举荐了一名贤才,而这个冶炼兵器的办法,王后只告诉了他一人。她在聆泉身边那么久,又回了周王宫,可是聆泉、周天子他们都并不知,她只告诉了自己!
长庚的两只大掌反复揉捏着屈颂的耳垂,额头抵着她的雪额,来来回回地亲吻着闭上了眼睛不堪承受的王后,深感自己怎么爱她都仿佛不够。
马车之中的空气愈来愈少,显得燥热而逼仄,令人想逃。
屈颂青衫半落,终于发出了轻微的呜声,得了间隙就道:“长庚,这样不行的,是在街上!”
“野合也没什么。”
长庚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继续吻她,一路而下。
这话简直如石破天惊,闪电般劈进了屈颂的颅内,简直恨不得爆发将他踢开了。
尤其过了闹市,不知到了何处,屈颂凝神一听,这周遭似乎还有小孩儿们玩闹的声音,她就更是羞愧耳热。
“长庚……”
她求饶了,委屈不已。
长庚终于罢手,退开了少许,望着面前被自己欺得双眸若含春江,耳颊飞红,吓得唇齿轻摇的小王后,心中怜意大生,忍不住便又抚了抚她的耳垂,凑过来低低地说道:“王后,你要什么,孤真想给你最好的,一定是最最好的。”
说罢,他还亲了亲她的脸颊。
就……这么高兴?
屈颂望向长庚,他的俊脸上写满了兴奋二字,心中顿也柔顺无比。
未几,她轻轻地抬眼。
“长庚,你是不是很想在马车里要我?”
长庚面颊红润。
“嗯。”
他毫不掩饰,双眸晶亮,充满了期盼和惊喜地望着她。
屈颂的面颊更红,可她对着这样的长庚,真的,很想很想宠着他。
她的两条挣扎间早去失去了力量的胳膊再度缓缓地抬了起来,抱住了他的后腰,静静地靠了上去。只还是有些羞。
“过了闹市……你……再来吧……”
虽然世人大多放旷,但闹市之间还是不见这样的场景的,屈颂想想都为自己竟答应长庚这样的要求而感到不可思议。
长庚的眼睛顿时更亮了,简直激动地要一脚踹飞蓬顶。
车门紧闭,四窗也紧闭。
在全部紧闭的空间里边,很快响起了一阵盖过一阵的羞人动静。
晋国武士策马驾车神情肃穆,任凭狂风浪潮亦自岿然不动。
马车平稳地朝宫墙驶去。
……
晋侯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快意和餍足。
连他还搂着的早已失去了全部力气,浑身酸痛不止的王后,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和满足,闭上了眼睛,在马车停下时,靠在夫君的臂弯之中睡了过去。
长庚将她抱出了马车,一步步沿着兰章宫而上。
武士停下,上车料理余事,随后走出,牵马沉默地掉头离去。
……
晋侯下令齐国不得以任何手段、任何名目索要中山三城,同时,应循礼归还中山君聆泉遗体。
齐侯不允,扬言势要给干预两国国政的晋国以迎头痛击。
两国发生了摩擦,开战已是一切在即。
暮春三月底,齐国再度涉水过河,拥兵十万,欲与晋国决战沙场。
两国上下声势逼人,均同仇敌忾。
宿仇由来已久,今朝便要再见分晓。
除了齐国与晋国以外,大国皆壁上观,纹丝不动,弱国更不敢随意选边,唯有两头皆不偏帮,苟全自身。
四月初,两国发生了第一次交战。
长庚再一次陷入了昏睡当中,这一次足足睡了五日才醒来,晋宫上下皆担忧不已。
长庚醒来之后,便得知了鸢获从阵前传回的消息。
他看向了床边,静置一旁的重器宝剑。
屈颂明白他的意思,此剑自砥砺以来,还未曾饮过血气。但是她却一把按住了长庚的手背,“长庚,不要。”
她摇了摇头,对长庚如此说道。
鸢获将军曾经以少胜多,致使公子咎退守无终城。北燕凶蛮尚且如此,区区齐国,他必有料理的办法,她不希望身体已经江河日下,昏睡的时间愈来愈长的长庚再做出任何可能有不测的事。
长庚躺在枕上,望着王后沁出了水光的美眸,叹了一声。
“好,孤不去,不去,王后莫哭。”
他勉力支撑自己起身,捧住王后的脸柔声安抚了片刻。
浴汤之后,长庚衣着严谨,传主父好与张鲜入兰章宫。
但不论他走到哪里,王后都寸步不离。
自今日起,他不论做任何决定,屈颂都要知道。她再也不想,战战兢兢地再等他五日,看他每一夜身体寒凉如冰,看他一日又一日地身体衰败下去!
长庚虽然不愿让王后跟着,但想自己毕竟是吓着了王后,也不敢说什么了。
片刻之后,主父好与张鲜二人便齐头并进地跨过了门槛,过门之后主父好突然右胯一摆,直将张鲜撞得险些飞了出去,张鲜回瞪了他一眼,磨牙切齿,几乎要跳上去与之决战。
主父好却突然正经地行礼叩首:“见过君侯。”
于是张鲜也是一顿,讪讪地停了下来,对着长庚与屈颂磕头。
作者有话要说:小宝宝的怀上,当然是在一个比较特别的场合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