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的嘴唇很干燥,经过昨晚,她发现他对自己竟是毫无保留,她轻车熟路地便撬开了长庚的唇,舌尖敏锐地感受到一股湿润的腥咸。
屈颂怔了怔,长庚蓦然推开了她,转过面去重咳了起来,每一声都如同铁槌敲在她心尖尖上。可是她只能什么都不问,伸手用自己的掌心去抚他的背,轻轻抚着。
“长庚,还难不难受?”
她递了身旁的水过去,凑近了放在他的嘴边。
长庚乖乖地伸头过来喝了水,略略好些,偷瞄了她一眼脸色却有些尴尬,说不出话来,像是怕被嫌弃似的,从前屈颂喂的那条无家可归的小狗在每次她送饭时大约就是这个神情。
老君山上,长庚让主父好过来告知他的身体情况,那个时候他就应该明白了,她既然敢过来,就不会害怕,更不会嫌弃。
屈颂望着他,低低地道:“你说我,早间离去时,你也没有说,让我从太后宫里出来以后直接回来啊,你自己呢,微服出城做了什么,我那时回来能见到你的人么?这不是听到你回来了,我就赶回来了么。”
长庚愕然听完,自觉理亏,更尴尬了。
“我已有两年多没回来过晋国了,所以在宫里走了走,晋侯手眼通天,连这都没有跟踪到?”
她意有所指,晓得他在太后那儿埋伏了眼线。长庚被问得更加不敢说话了,俊脸有些微红。
屈颂微微笑了起来。
她是去见了一个人,也知道自己身后头跟了一条“大尾巴”,幸而她擅长东躲西藏,摆脱追踪,长庚的人跟丢了,于是只好灰溜溜地跑回去禀告晋侯,所以让他这么挫败和担心。她也不知,他竟这么害怕她跑了。
屈颂凑近过去吻了吻他的嘴唇,将他嘴唇上点点血渍舔净,就凑在他的脸旁道:“长庚,我想送你一件礼物,要再等一段时间,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所以你要听大巫的话,保重自己的身体。这件礼物我只想送你一个人。”
美人王后挨得太近了,肌肤之上根根细腻的绒毛扫过了晋侯的鼻尖,让他起了些微痒意,可是心底却真是极为高兴,不论王后送他什么,于他都是莫大惊喜,他可能就不再需要等到王后不在的时候抢别人的东西了。一想到这儿,长庚莫名地便感到心虚,手指轻轻地把腰间的绣囊捂紧了些。
“是、是什么?”长庚很好奇。
屈颂捧着他的脸,亲昵地用鼻尖碰了一下长庚的鼻尖。
“过些时候自然知道了。”
她的回答令长庚的心里有点失落,不过很快那种惊喜就盖过了失落。王后说了,这件礼物她只想送给他一个人,这是多么独一无二!
长庚于是很欢喜,伸手便搂住了她的腰,朝她的嘴唇嘬了几口,露出了笑容。
吻毕,长庚的另一只手臂往屈颂的膝下伸去,将她正欲抱起。
每次凌空而起屈颂都感到惊险莫名,不是怕自己摔了,是担忧以长庚现在的体力恐怕负重会难受,忙拍了拍他的胳膊,见他满足地要往床上去,屈颂惊呆了,她扭回头,两条手软的臂膀还挂在他的脖子上,僵硬无比,“王上!”
她开口唤他。
长庚停了下来,“天色已经晚了。”他的口吻带了分委屈,仿佛在解释着,天色已经很晚了,已经可以了。
屈颂揉了揉额头上暴跳的青筋才不至于发作,她平复了自己的发急的呼吸,道:“长庚,我走了一天,身上都是汗,我要去沐汤。”
长庚立马想到自己也走了一天,还是骑马出的城,身上岂不是更臭?王后原来是委婉地嫌弃自己身上发咸了。
年轻力壮、正欲一逞英雄的晋侯瞬间红透了脸,尴尬不已,但只能从了王后的意思,转面就朝外叫人倒水。
热水倒好了,婢女纷纷退去,长庚看了眼于一旁屏风后躲着王后,心安理得地朝她跨了过去,一把捞起已脱得干净的王后,与她一同迈入了浴桶。
他这会儿知道威风了,拿她的话不当话了,一个劲胡作非为。
屈颂的腰近乎要断了,酸软得很,偃旗息鼓地从挂了白旌从汤桶之中爬出来,脚踩在飞溅了满地水渍的地面上,险些脚滑摔倒。长庚这厮从身后托住了她,取了毛巾将她身上擦干,屈颂有气无力地卧在晋侯的怀里,任由他又欺负了自己几遍。
走出净室已是双腿打飘,她一个趔趄跪倒在了毡毯上,给口干舌燥的自己倒了一碗热水饮了,略平复了呼吸。
身后却又传来一阵可怕的脚步声,屈颂心如鼓撞,真不知晋侯怎还有余力,正想着人再度凌空而起,不一会儿,便被长庚轻手轻脚地放在了床上。
他爬了上来,睡在她的身侧,伸臂体贴地为她拉上被衾,柔软的棉褥底下,是浅浅的呼吸之声。
屈颂侧目看他。
长庚的脸色红润而平静,想是方才出了一身热汗所致。她倒也不完全是为了自己,不愿过多地行房主要是担忧他吃不消,偷偷地看他,却发现他似乎并无想象之中的疲惫和虚弱,不禁又是好奇又是佩服,还有几乎要冲出头颅的幸福眩晕之感。
不等长庚的手臂伸过来,她立马乖乖地贴了过去,伸出手抱住了长庚的腰,脸颊贴在了他的胸口。
“睡吧。”
她小声地说道。
长庚感到胸膛因为她的说话而微微发麻,忍不住搂紧了她些。
仿佛只有这样,她才不会突然消失。
屈颂自他怀中睡卧着,忽想到白日里所见美人图,忍不住问了出来:“长庚,你把我的画像挂在了屋里?那画……是何时所作?”
长庚后悔自己竟没将画收起来,被她当面道破真是怪尴尬,禁不住又是面红耳赤。
“说呀。”
她拿小手推了他几下,催促着。
长庚只好头皮发麻地道:“从前……一时游戏所作。”
屈颂不满意,梗着脖子望他,掐他的臂肉。
“好吧,是孤……照你所画。”长庚道,“嗯,那时不知你本就是女儿身,也未见过你穿红装,只是孤……忍不住,忍不住那样想了……”
“你为什么那样想?”
屈颂顿了顿,想到从前的种种,又道:“你很盼望我是女人吗?长庚,你那时没见过我穿女服,便已心悦我了吗?长庚,你真的……唔……”
话没说完,嘴唇被他强势地堵住了,呜呜了几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昏头涨脑之间,屈颂回忆当年,隐隐感觉到,她那时固然如履薄冰,终日惶惶,也受了诸多委屈和伤害,而长庚他又……何尝不是。终究是她骗了她,后来也是她负了他。可他就是固执至此,半点办法也没有。
……
再一次苏醒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长庚早已起身,衣衫齐整趴在床边望着她,手指不时地会弄几下她的头发。他像个孩子似的,拿她的头发尖儿扫她的鼻子,屈颂是被呛醒的,一醒来,始作俑者便立马收回了爪子,一本正经地站了起来。
屈颂哭笑不得地翻了个身,从床上拥被坐起。
长庚唤外间的女婢入屋,赐福便带着几个女婢过来伺候屈颂梳洗。
梳洗完毕之后,见长庚还没有走,想起晋国的朝会制度是两日一朝,王上今日正好得闲。若再细想,王上身体违和,百官也不敢拿太冗重的杂事来麻烦他,大部分都去了太宰那儿,再加上这两年来晋国风调雨顺,其余诸侯国莫敢来犯,长庚这个君侯当得可谓轻松得很。
用完早膳,侍女来收餐盘,这时屋外忽传来一个小孩儿的急促的喊声:“王叔!王叔!”
丢一大早地就屁颠屁颠地朝王叔的寝屋里来,长庚起身朝外走,在门槛处于小孩儿撞了个正着,丢的脑门儿正撞上王叔的大腿,险些朝后一屁股摔倒。
长庚一把拉起小孩儿,心情颇好,弯下腰一把就将丢抱了起来。
“丢丢!小混蛋又长高了。”
丢哼哼着不敢反驳。
只见王婶也起了身朝自己走来,丢眨了眨眼睛,附唇在长庚耳边说了什么。
长庚看了眼屈颂,带着丝神秘地抱起小孩儿走出了屋。
遍植翠竹的蘼院大门晴丝如线,屈颂故意走慢了几步,看着叔侄俩碰头说这话不知打着什么坏主意,状态亲密得很。
她停了下来,在外院的天井之中静静地看着,翠云如幕,旭景如画。长庚的臂膀搂着小孩儿,抱得稳稳当当的,小孩儿伸指头比划着什么,让长庚听得眼睛仿佛冒出了光,笑着摸了摸丢圆滚滚的脑袋。
屈颂第一次感觉到,原来长庚是这么喜欢小孩。
如果为他生一个,不知他可会欣喜如狂?
长庚拿额头碰了下丢的脑袋:“你替王叔迎了亲,王叔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丢垂下小脑袋想了一会儿,说道:“王叔,我阿爹来了,他说有事情找王叔谈。”
丢咬着嘴巴,耷拉脑袋,说完这话立即一声不吭了,沉默而乖巧。
长庚脸上的笑容也凝了起来,他道:“看来你的父王,是来找孤讨儿子的。”
丢看见王叔身后屈颂愈来愈近的藕红色身影,迟疑了片刻,小手勇敢地搭在了王叔的肩膀上:“王叔,你很快会有自己的儿子的。真的,王婶都已经答应我了!”
屈颂脚步一顿。
长庚抱着怀中小儿回头,只见她已近在面前,芙蓉俏面,这时晕染成了淡淡胭脂色,羞于见人般别过了目光,那片淡胭脂色从脸侧颧骨一直蔓延至耳根、玉颈。颈边青丝若云,曼丽堆于雪白的肌肤之上,宛如皎皎白玉生辉。
长庚的视线突然又不动了,渐渐感到自己有些舌燥。
好半晌过去,屈颂感到长庚还在看着自己,忍不住红着脸朝那小孩儿叱道:“我几时答应你了?你胡说八道,在你王叔面前搬弄是非。”
丢笑了起来,腿蹬了几下,让王叔把自己放下。
长庚把他放回地面,丢就跑上前去,牵起了屈颂的手:“王婶,你去跟王叔说好不好。丢很想很想阿娘,想回去了!”
晋国的立嗣之事,屈颂感到自己一个初来的王后实在不便过手,因此也不好直接对长庚求什么。
小孩儿苦着脸,显得愈发可怜:“王婶,丢真的很想很想阿娘,王婶有了小孩,一定也舍不得和他分开的。”
“可是你的王叔想把晋国交给你啊。”
屈颂弯下腰,手轻轻抚了抚小孩光滑的小脸蛋儿,微笑说道。
丢回头看了眼原地沉默不动的王叔,又转过面来,道:“阿爹一直告诉我,别人的东西不能乱拿,丢从来就不想要王叔的晋国,丢从小就是在草垛子旁长大的,跟着阿爹打柴为生,王叔对我也很好很好,可是丢就是不想离开阿爹。他们只有丢一个儿子,丢要孝顺他们二老,要一直陪伴在他们身边的。从前是没有办法,现在……”
“孤去说吧。”
长庚突然出声。
丢回过头,屈颂也抬起视线,与长庚撞上。
他朝着屈颂与小孩儿走了过来,再度一把抱起了丢,肃容道:“孤会去与你父亲说。将你放回他的身边。”
丢激动极了,惊喜交集地拍起了手问道:“真的吗?王叔!王叔最好!”
长庚睨了他一眼,“没有良心!”
丢吐了吐舌头,小手扒住了长庚的衣襟,“丢以后会常常回来看你的!等王叔老了,丢也会孝顺你的!”
长庚嫌他没良心,拍了一下他的小翘屁,对屈颂道:“孤去一下便回。”
屈颂的脸颊仍是热的,轻轻地点了下头。
作者有话要说:长庚:别人的儿子就是别人的儿子,养不熟的小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