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宁小姐的错,我骗她是晋祠先告诉过我情况,我找她询问更多细节……所以能说的她都和我说了,你别怪她。”

郁梨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怀里,真诚地道歉:“对不起。”

又是那样坦荡干净到透澈的目光,最晶莹的宝石不过如此。

陆深晏指尖在郁梨掌心里勾了一下,略微狭长的眸子直直盯着她。

郁梨不免有些心慌。

她没办法确定这样做是否触碰了陆先生的底线,但也能想他应该不会喜欢被人随意探知他的过去。

何况那是并不怎么愉快的记忆,充斥着兵荒马乱和生离死别。

就在持续忐忑之时,陆深晏眼底深沉散去,好似做了妥协。

是该倍感愠怒,有被触逆鳞的不悦。

但多少情绪都奇异的被那双眼睛抚平,消失的无影无踪。

陆深晏换了语气:“你现在应该想想怎么应付晋祠。”

那是个集混不吝和纨绔为一体的人,被郁梨打着他的旗号招摇撞骗,下场可想而知。

郁梨嘴角弧度向下,可怜巴巴地求助:“所以……得靠你来帮我了嘛,如果他找我的麻烦,我就躲在你身后怎么样?”

陆深晏淡淡一笑:“看你表现。”

郁梨就当他是答应了。

*

晋祠也果然没闲着,当晚就通过陆深晏把郁梨叫出去。

他倒严格遵守陆深晏的要求,不再单独约郁梨。

晚上在顶有名的国宴大厨所开私房菜馆里用餐,典型的官府菜。

包厢圆桌旁,晋祠手臂搭在椅背上,嘴里叼着根不点燃的烟,一脸痞相。

而颧骨处的红肿……还挺明显。

见到陆深晏和郁梨走进来,他立刻阴恻恻一笑:“好家伙,我居然能请到郁小姐来用餐,实乃三生有幸。”

他这是把在陆深晏那里吃瘪的怒火以及被狐假虎威的不满一起发泄。

郁梨立刻拱手,言辞恳切:“我赔礼道歉,是我的错,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陆深晏按下了郁梨的手。

那护着她的架势明摆着,是不打算让晋祠真怪罪她。

“行了,你小肚鸡肠也有个限度。”

他把郁梨拉到对面坐下,手里拎着的土陶瓶茅台往桌上一放:“这瓶喝完,这事儿就翻篇。”

陆深晏最不喜欢喝白的。

而这种陈年茅台,劲道可想而知。

郁梨偷偷扯了扯他的衣摆。

她明白了陆深晏是要做什么,心头一跳时,却更舍不得他这么做。

陆深晏只笑了下,捏了下郁梨的手指,面对着晋祠的态度并没有改变。

“你确定真的要和我喝?”

晋祠张扬笑起来:“我上周跟工商的人喝酒,一斤半喝完我还去打了场球。”

他如今的位置,应酬喝酒是常事,家里地位再高,也要遵循某些规矩。

不像陆深晏,在金融圈子里敢灌他的人屈指可数,大部分时候还有助理秘书轮番上阵代劳。

所以晋祠对自己的酒量极其自信,就没担心过会输。

陆深晏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喝。”

“不过得先说好,若是你趴下了,这回的事情可还没完,怎么着也得让郁梨喝上两杯作为赔礼……”

郁梨张了张嘴,很想说不用比了,两杯白酒而已,她不是喝不了。

她绝对是南方姑娘里少有的海量,这像是天生的本事,高中毕业那年散伙饭,啤酒白酒一起上,她直接把班里所有男生都给喝到趴下。

她不贪酒,必要场合才会展现实力,因此连陆深晏也不知道,她其实能扛得住。

但陆先生并未给她机会。

他说:“你赢了我再废话吧。”

*

今晚这官府菜的滋味,郁梨估计这两人就没有怎么尝到过。

她在旁边看着都惊心动魄,但暗中又想,自己做的事情……确实太过冲动。

这次不过是打着晋祠的旗号从宁歆子那里套话,下次就有可能做出更出格的事儿来。

而赫景珉在吃火锅那次说过,晋祠如今位置风险很大,不收敛迟早被盯上。

郁梨在同这些人接触过程中,也算用上了当年背历史政治的记忆力,每个细节都不曾忘了。

所以她能理解晋祠的做法,不叫她知道这个圈子里的规矩,以后还会冲动惹祸,下回还可能给陆深晏带去麻烦。

与其说晋祠是在为他自己,不如说,他是为了陆深晏着想。

能有这样的朋友,陆深晏过去那些年也能有些慰藉,不至于太过孤寂吧?

等郁梨吃了五分饱时,桌上一瓶茅台居然就见了底。

陆深晏眼神清明:“还继续吗。”

“……算了,你说这一瓶喝完就翻篇,那就翻篇吧。”

晋祠也没什么变化,除了空气里还飘荡着浓郁的高粱酒香,谁都看不出这两人面色镇定地喝完了一瓶陈酿茅台。

郁梨又才明白,他们都给了彼此一个台阶下。

真要较劲,又怎么可能只靠这一瓶酒?

郁梨盛了碗热汤递给陆深晏,也没多话,都已经到这儿了,这件事的确已经翻篇。

往后谁都不会再提。

*

这顿晚餐也到此结束,他们的车都停在胡同里,晋祠的司机已经在等他了。

他却不着急,停住脚步对郁梨说:“你能这么快跑回来我确实没想到,陆深晏这儿总算多了个靠谱的人。”

“晋祠。”

陆深晏眉头刚一皱,连郁梨都能想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便抢先道:“我只是想陪着陆先生,也没别的意思,更没想过做不该做的事。”

至于那不该做的事情界限到底是什么,显然也不是那么清晰。

晋祠摆了摆手,坐进车里先离开了。

郁梨收回目光后,微微踮脚,在陆深晏的衣领处轻轻一嗅,轻哼道:“好大的酒味。”

陆深晏便扣住她的后颈,把她摁在自己胸口,笑声是从喉咙里溢出:“那就多闻一会儿,看能不能熏到你。”

郁梨便觉得那酒气混合着陆深晏皮肤里渗出的沉木香,萦绕在鼻息间。

她快醉了。

第二天,郁梨刚在朋友圈刷到宁歆子在维多利亚港上包了个邮轮开party,就收到她的消息。

“年后合作流程照旧,有陆先生为你出头,我连气都不敢对你生!”

郁梨忙不迭再次道歉。

宁歆子算是接受了她的道歉后,别有深意问了她一句:“你知道那个人前两天从香港回去祭祖吗?”

郁梨眼神有变,回复的倒很平静:“哪个人?”

“哈!你都已经知道这么多信息了,居然还不知道那个人!”

郁梨就说:“不是初一就回来了吗?现在还在这边?”

今天都初五了。

宁歆子立马发语音过来:“我就说你肯定要去调查的,谁能憋得住啊!”

郁梨还真没有,不过她已经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许多信息,但并未去查证,也不觉得知道那些有什么用。

不见郁梨回复,宁歆子这个脾气也的确憋不住,又主动说了更多,分明那天还放狠话绝对不让郁梨知道别的信息了。

“当年一出事就甩了你的陆先生,她可是真的好狠心!可本就是家族联姻嘛,也不能要求人家共患难,但她已经好久没回来,这次……不晓得会不会碰上?”

首都地界,常住人口两千余万,想要在茫茫人海中碰见旧相识,按理说不容易。

可那曾经是陆先生的未婚妻,同样出身名门,家世显赫,而且至今仍有足够地位,圈子相融度该有很高。

也不知道如果旧时情人相见,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又是怎样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