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天一点前来找我。”北北挂了电话。月月把遗产留给他?他又为什么无缘无故的认为月月在三十岁的盛年上,肯定会立遗嘱?他早已经明白了,可是他还是没能为他分担,或者是,根本没争取到,分担月月痛苦的权利。***寒冷的春夜。
“小留,走了,不要缠着你叔叔,他身体不好。”“不嘛,我就要和叔叔在一起,爸爸,叔叔比你漂亮。”“嗟,你个死小鬼知道什么叫漂亮,我这才叫英俊,粗犷的美。”“哦…”五岁的孩子拉着长长的童音。
“但我不欣赏你这一种。”他回身扑到一边静静笑着的叔叔怀里:“叔叔,你真是漂亮。”月月得意,有些自恋的把小镜子拿过来照:“美人果然是无法抵挡的,公众的眼光果然是贼亮的。”
嘴唇白的一点血色,再美丽的人也受不了病魔的蹂躏,也不知道西施是怎么捧心的,或者那时候的人,欣赏就透着病态。“小留,你和爸爸回家去取一些东西,让你叔叔睡一会。”越立哄着见色忘爹的儿子。
“小留你乖,爸爸带你去吃冰激凌。”“不要嘛,再拉我我就哭了哦,我一哭,你看护士阿姨还让不让我们来。”这小鬼完全不似乃父的忠厚宽容,为达目的,大有拼个鱼死网破的架势。
做贵妃慵懒卧榻状,月月骄傲的笑,这个所谓魅力呢,就要象他一样,全医院的男女大夫通杀,住院的老头老太太通杀,住院的小朋友通杀,前两天他还晃到保育科,那里的小婴儿也都哭叫着欢呼他的到来,有的甚至兴奋的尿出来。
拒说吃什么补什么,最近月月的肉皮吃多了,脸皮厚的可以去筑长城。学领袖状的挥挥手:“你走吧,小留这么仰慕我,我怎么能赶他走呢?顺便带两只签名笔给我啊,最近我的崇拜者越来越多,男人美丽是罪啊。”
恨不得带他去神经科检查,他这是住院呢还是开个人宣传会呢。越立没好气的看了月月一眼,交代儿子道:“我马上就回来,你不要闹叔叔。”“是啦,老头。”一大一小两个声音道。然后月月和小留抱成一团咭咭的笑。“叔叔,你躺好。”
小留把枕头拍松给月月靠上,偎在他旁边。“我给你念故事。”月月有些心不在焉的笑,目光滑了出去,看窗外的树枝,怎么春天来的这么晚?
“Themenwhereyoulive,saidthelitteprince,raisefivethousandroses
inthesamegarden-andtheydonotfindinitwhattheyarelookingfor。”
“你英文很不错。”月月嘉许,默默在心中重复:人类在一个花园里种五千朵玫瑰,小王子说,然而,却仍然找不到真正追寻的东西。“我不喜欢这个童话。”小留把头靠在月月身上。“我想小王子是死了。”
月月不说话,将书翻过来看,正好在这一页,律师就匆匆来了,月月冷静的打发他走,只是看着那一行英文:“Itwaswrongofyouto
e。Youwillsuffer。IsahalllookasifIweredead;andthatwillnotbetrue…”
(你不该来的,你会很难过的,看到我那副快死的样子,虽然那不是真的…)“北北你好。”
月月拢了一下衣服,面对站在他对面一脸铅灰色的男子非常镇定。然后把小留的衣服整理好,柔声道:“小留出去和小朋友们玩。”小留乖乖的下床,怒视了北北一眼,象扞卫自己所有的小动物一样,凶狠的低吠了一声走掉了。
“你怎么了?”北北问,他看着月月不缺胳膊不少腿,生活滋润而且还有个超幼齿的小情人陪伴,过的是地主老财的生活,这里不像是医院,到好象度假山庄,只少了国家主席的题词。
有些羞涩的低头,月月小声说:“当然是我生了啊,虽然爸爸不是你。”北北泄气,他不是来和他耍嘴皮子的,他坐到月月床边看着窗外道:“你说实话,你得了什么病?”
好宽好挺的肩膀,月月真想就这样扑上去吊在上面,脖子上已经没有他的痕迹了啊,两个多月了啊,手指在被子里刺破掌心,月月努力不去抱北北,但是目光还是粘了过去,他的血都在沸腾,声音却好象结了冰似的,一块一块有些僵硬的。
“我没事,我只是没办法面对你,你知道我留很多钱给你吧,那是补偿给你,你是替代品。”
北北的背一晃,骨胳啪的一紧,月月一阵紧张,手指更加反扣,几乎就要抱住北北说,来…我带你下地狱,我们一起走。
“我一直喜欢我哥哥,很多年了,每个女孩子也许都对某个男老师或者她父亲爱慕过,我只爱我哥哥,第一次梦遗的对象就是他。
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你们长的有点像?我哥哥娶了嫂子以后我就和他们分开了。最近我知道我嫂子出了车祸死了,知道这是我新的机会来了,北北你成全我,我对不起你。”
“你给我这个机会,我会很感谢你,这么多年没有对你说爱,实在是因为我不能爱他以外的…”
“你谎话说够了没!”北北转过身,眼睛睁的大大的,月月几乎看到里面的血丝,心里面一疼,指甲却更向肉里推,长痛不如短痛,我是为你好,北北,我是为你好。北北凝视着月月,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
“你再和我说一遍!”头发盖住眼睛,象江南绣的那种画屏,看人的模糊却透着温暖的,只隔一层沙,却有万重山水啊。
北北你还年轻,你会幸福。我不是为你牺牲,我不是矫情,我不是做上帝,我只想在你心上划一个能康复的痕迹,我只想让我的罪孽轻一点。
我这样自私的人,根本不配得到你全部的爱。这世界里我唯一想保护的是你,不管我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让我保护你,也让我保护自己吧!“你走吧,我再不想见你。”
微笑绽放在唇畔,月月觉得自己很轻松,只反复感觉到一些苦涩,月月血液里的残酷冷漠都涌现出来,他残酷,他冷漠,他面临一个死亡的人无动于衷,把个冷血无情发挥的淋漓尽致,只是那个对象,是他自己。
前两日他见到一个白血病患的女孩子,幽雅的打发了他的爱人,我不要他看见我如云秀发掉光,起码现在我还是美丽,就把最美丽印象留给他。说完这句话她仰了一下脖子,高傲的脖子上有一些血点子。月月就想,其实是好不自私,你不过是求个心安,怎么只得忍心让对方心碎?心这种东西,难不成真有用浆糊胶水粘起来的道理?谁是谁的阿修罗?
他再抬起眼来,北北已经不在,月月将架子上的针管取下来,无意识的用力扎向自己的身体,抽出来带出一长串细细的小血花,打着弧线撒在白色,纯白色的病房里。不感觉疼,他已经死了。不感觉疼,他真的死了。小留一直觉得自己的叔叔非常漂亮,在他仅仅五年的生活岁月中,任何人也没他叔叔美丽,散发着天然植物芳香的叔叔已经漂亮的无法形容。
那惊鸿一瞥,却是沉淀在记忆里永远抹不去的,他不知道一个人伤心到凄绝的时候,竟能浓艳的好象牡丹花一样,盛世开放,在这寒冷的冬天里,那样的热烈,那样的决绝。
几乎是着迷的看着那血花飞溅,这不是牡丹,只是昙花,因为染了胭脂,珠光流转,所以误解了。
不敢叫人逼视的美丽,好象会伤人的美丽。小留听见自己大声的抽气,声音都压在喉咙里,他不停的哭泣,却是无声的。这是幻境、这是魔境!护士的托盘劈里啪啦的掉在地上,一堆玻璃针管掉下来,好多人越过小留,喧哗着奔过去,各种声音倾轧着小留的脑海,他把自己团成一团,缩在一个柜子旁边,好久,好久,当一切静下来的时候,他小心的走到床边。
他带来的书上染着一点点的血星,还是有些温的,小留哽咽着翻开。“Youunderstand…itistoofar。Icannotcarrythisbodywithme。Itistooheavy。”
(你知道路途太远,我不能带着这副沉重的躯壳,那太重了。)骗人,小王子一定死了。所有的大人都喜欢用谎言的刀子把自己割的遍体鳞伤。
是的,孩子,你还太小,你不知道,在他们自虐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很幸福的,比起胸口的疼来,这一点算什么?
据说心疼根本不存在,因为人是靠大脑思考的动物,为什么会心疼呢?根本不会。躺在急救室里的月月只想起好早看的影片,有一句非常经典的独白:“我听别人说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的飞呀飞呀,飞累了就在风里面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时候。”
从上往下俯着望滚滚红尘,弱水三千,他只取这一瓢,他作错什么?上天这样罚他!我…***
打了一晚上的网上麻将,北北血红着两只眼睛。天刚亮的时候,去对门入室抢劫,左小蛮也红着两只眼睛,因为赶完稿子,笑的有点恍惚,看着北北把自己泡好的面抢走了,也没反抗,一直到北北擦了嘴才反应过来的施展九阴白骨爪,抓的北北脖子上三条印子。
正决斗着,突然听见对门狂敲门声,北北和小蛮冲出去观望,先还问:“喂,你找谁啊?”方头尖皮鞋一转角,北北的脸顿时绿了,他后退两步去抓左小蛮的手。
左小蛮细一打量,没什么啊,只是一中上美女,打扮的很时髦,不过也过三十了吧?怎么把北北吓这样,难不成北北真在外面勾搭这大姐?
哇啊,姓北的,难道我比她差么?其实是差很多,司觅这个样子绝对是引男人回头的清秀美女,而小蛮也引回头率,而且会更多,只不过是看鬼片心理,加上还可自我安慰,看,这人比我邋遢。
司觅一看左小蛮先是一楞,她是心理医生,有点洁癖,马上就退两步,后又看见北北脖子上的印子,就转了身按电梯。
“她是找你吧,北北,你还说你米背叛月月?啊?”小蛮怒吼。“你少叫,”走廊里的灯是节能灯,照的每个人脸色发青,北北脸色却是发灰的,只盼着能随身带点辟邪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