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讨厌他,心里面怕的要命,就算表现的多厉害,我忘不了他…”三三还在倾诉,北北有点明白了,这孩子是真的害怕,所以要牢牢抓住一个人,宣泄自己的恐怖。
“他做了什么?”北北停下脚步问,这个城市里也许有很多同性恋,但并不是说碰到就碰到,就算是看在大家都是同志的份上,北北也不能狠心叫三三立刻滚蛋。
不过北北问这句话好奇的成分比较多,他又不是知心大叔,得到他要的答案,三三还是有多远滚多远的好,北北的本质还是相当自私的。三三在发抖,艳丽的嘴唇哆嗦着,大眼睛里一层水雾:“他要杀死我,他有了新的爱人。”
自从那个人要杀死他,他就没有哭过,但是现在眼泪再也不受控制的流下来,突破心房,在一个陌生人面前缓缓的流下来。
从他见到北北那一刻,他就知道,北北是和他一样困惑迷惘的人。北北的心一阵冰凉,如果月月为了新欢要杀死自己,他会怎么样?最可能的是和平分手,但如果他真…真的爱上月月,怎么会允许他离开他?
念头一划过心田,就感觉心里裂了一个大口子,可怕,太可怕,所以千万不要爱上他。将大衣脱了披在三三身上,北北转移话题:“那他逃走,是因为怕警察追他?”
“不是。”三三破涕而笑“是因为他是偷渡进来的。”“啊…”北北也笑,好哥们似的揽住三三的肩膀“那你住那,我送你回去。”很少去同情谁,但这次意外的去相信一个人,去怜悯他,只因为大家都是将伤口埋在心里的人。
“不用了。”三三笑,他这一笑,竟然有种凄绝的美,北北这才发现,他可能整过容,脸上有着几道微细的白痕。
“我就住那边的宾馆,这就到了,衣服还你,我住三层零零四号,有空过来看看我。”“好巧啊,我也住在这里,四层一五二号,你穿着吧,等会上楼暖和过来再还我。”
几乎是匆忙的逃开三三,北北按着电梯直升到四楼,从来没有的复杂情绪蔓延到每根神经。月月靠在他的门口,被遗弃一样用脚踢着门,头发湿漉漉的,看样子也在雪里走了好久,北北的眼眶发湿,好想扑过去问,你到底…你到底是把我…
他没有扑过去,月月已经扑过来,两只胳膊死死的抓着北北的肩膀,牙齿咬着北北的嘴唇,舌头攻击着北北的口腔,舔着北北的上颌,勾起他敏感的神经…电梯发出提示音,月月猛离开的时候,嘴角牵开好长的银丝。
“北北,和我回去吧,我们回家。”手掌摸在脸颊上的温度好美妙,好象能把他整个人都托起来,能感觉到他很重视他,北北的心脏砰砰直跳,但是…一转头,他正看见三三拿着他的衣服。
“…”“你的衣服,钥匙在兜里面呢。”三三讪讪的,没有钥匙他怎么开门?打量了一下北北傍边的月月,哇塞!真是一个美人,也真狰狞,那么漂亮的一张脸,扭曲到这个程度,也真是难为他了。深吸了一口气,月月接过衣服,伪善的笑:“谢谢你。”
掏了钥匙开门,然后把北北拖进去,砰的一声把门摔上,连那声谢谢,也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真行啊,这么快就勾搭上新欢了,怪不得不肯和我回去。心里面酸的好象有一肚子的醋,月月拉着北北的胳膊用力的一甩。
“怎么?他技术比我好?还是他让你上的很爽?所以才不肯回去?”北北的头被摔的发昏,木呆呆的听凭谴责。这个,算不算嫉妒,心里偷偷的欢喜着。能让上天下地无所不能,呼风唤雨比得上张天师的月月生气,他北北何德何能?
早知道,他就应该早点出去,大把野花采采了,北北这个暗爽啊,三伏天吃冰,寒冬里抱火炉子,不育多年的妇女终于珠胎暗结,吃了十八顿白食不付钱,都没有这个爽啊!
那现在怎么样?按剧情走,先疯狂做爱,然后和好如初,哈哈哈哈!步入教堂…鲜花啊礼炮啊,没看过言情小说的北北无师自通,一脸痴呆的傻笑。
“喂,怎么了,别装死。”月月过去拍拍北北的脸,不是摔一下就摔的脑震荡了吧,什么品质?这种水平就出厂了?是因为冤枉了他受这么大的刺激,把他逼出毛病了?“北北,别吓我。”
这一脸的笑容,真让人寒毛倒立。北北猛的窜起来,握住月月的手:“好,来吧,继续骂啊。”
要是打两下不太疼的,我也能理解,打是亲骂是爱啊。不知道精神病院电话多少,月月推开北北的手,整个人趴在他身上,脸埋在他脖子里叹气:“我不是故意骂你,但你怎么能随便把大衣和钥匙给别人呢?”
就是这个味道,好舒服。这么快暴风雨就完了?虽然有点失望,但北北的情绪还很激动,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知道月月到底爱不爱他,那怕是喜欢不喜欢。
他不可能爱上这个强奸犯,但他想知道犯人的想法。自己心理不正常还妄图剖析其它人的想法,这种情况也就吃饱了没事干的人才想着,爱不爱的这些无用的烦恼,下顿饭没着落的人是不会思考的,就北北这种丰衣足食的有钱有闲阶级,才一天到晚的杞人忧天。
没错,现在的北北觉得这是一个比天塌下来,比臭氧层漏洞,比彗星撞地球,太阳系毁灭更严重,更具有学术研究价值的问题。紧紧的搂住月月,北北紧张的直咬舌头:“你…你…?”
月月抬起上半身看他,北北的脸涨的通红,眼睛流光溢彩,张口结舌的样子象个傻瓜…恋爱中的傻瓜。
你这样真漂亮,我从来没有看见你象现在这一刻这么可爱,但是也真是蠢。月月的嘴唇轻轻碰触了北北的脸颊,北北觉得月月的睫毛在自己脸上一刷,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
热的是自己,象岩浆一样热的是自己,把对方的温柔当作美酒饮下去,然后就熊熊燃烧的是自己,并非是在确定月月的情感,只是找借口,说自己这么做不是愚蠢的,不是无用的,不是什么都得不到的。
月月已经站起身来背对着北北:“我不会喜欢你,这是你要问的问题的答案。”只觉得好象沉到无人的深海里,水压使身体重起来,无法呼吸,但是却仍然在微笑,无法克制的微笑。
“我知道了,我现在不想和你做,能不能先离开一会?”还在往下沉,无数的气泡在眼前幻灭了,月月对他笑,为他做饭,照顾他,讨他开心,为他挡风遮雨…好多温馨的气泡,五光十色的从北北的身边飘过去,一直飘到更深的蓝黑色海洋里。
他看见一线光照过来,月月在门口停顿,北北想起小学的时候和阿姨的孩子一起上学,下学后两个人比赛跑步,他用力的跑,拼命的去跑,他终于跑到了,他第一个到了家门口,但是,他没有钥匙,这不是他的家。门关上了。是推金山,是倒玉柱,北北被埋在深深的海浪下,他的皮肤与骨胳被水压支离,来不及惨叫,来不及哭泣,到他发现自己失败了,到他发现自己的悲哀,那最心疼的一瞬间已经过去了。
三三推门进来的时候,北北已经两个小时没有动过,他支配不了自己的四肢。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能活下来,因为失望,因为心死。他不要北北再这样伤心,所以三三做了一个决定,他要给这个男人很多很多的爱,很多很多,就象他当初给那个人,但是那个人却没有在乎过的,很多很多的爱。
三三坐在北北身边,一直到北北慢慢流出眼泪。北北说:“我还以为是他在爱我,原来是我…原来竟然是我…”
疯人院里最不正常的是谁?是医生和护士,因为其它人都是疯的。我是疯的,我不正常,却嘲笑着正常的月月,是啊,怎么会有爱,在同志圈里圈外,这种东西是多么的奢侈,就好象摆在天鹅绒上的幸福,其实是样品…现货不足。
为什么还去渴望那些不可能的事情?只有肉体,绕了一大圈,还是只有肉体,接近一年来的生活,只是锦上添花,只是精美的蔬菜雕花,其实并不可口,那是人家配菜用的。
“有的时候,我感觉到很幸福,现在我很后悔。”北北的声音很沉稳,几乎没有任何感情掺杂在里面,就好象他说的是一件与他完全无关的事情。
“我为什么要打破这个幸福的假像?”说完了,北北开始睡觉,象死亡一样深的睡眠,自责却一刻也没停,做个傻瓜有什么不好,不是很快乐么?
干什么想那么多,不要想了,不要想了,不要想了…让我回去,让我回到什么也不知道的过去,我想还那么无知的活着,活在自己快乐的假像里,这次我不会再寻求他的答案,这次我什么都不问。
或者叫我死了吧,我不再有价值了。什么时候开始,那个男人竟然比我的生命重要了?北北的身体绻成一团,整个人都窝在三三给他盖上的被子里,有的时候他会低声的哼叫,
三三把耳朵凑过去,他却没有再说话,只是牙齿咬的很响。半夜里他开始发烧,不是很严重,头似乎很疼,眉头皱的很紧却不说话,也不张开眼睛,三三去下面买药的时候,看见月月坐在下面的大堂的椅子里,好象饭店的石膏塑像一样一动都不动。
三三走到他对面坐下说:“他发烧,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你们怎么了,我只告诉你,我喜欢他,如果你要不在乎他,我就替你照顾他,我会很爱很爱他,叫他一辈子也不会伤心,必要的时候就去日本请催眠大师,让他完全忘记你。”
没有说话,月月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三三说了他要说的话,起身上楼,一群服务人员擦身而过开始换班,饭店的灯光渐渐暗下来,大堂的蜡烛吊灯一盏盏的点着,暖色的灯光映着朱红镶金边的贵妃椅,恍惚之间好象走到中世纪。
穿着浅蓝色制服的门童打开门,一群疲惫的寄生男女冲了进来,鲜亮的衣服让大堂突然鲜亮起来,好象南北战争时的舞会。点起一只香烟,月月深深的吸着,青色的烟雾冉冉的把他吞噬了。
***就着三三扶着的杯子,北北吃了药,身体陷在柔软的床上,仍旧很冷,他问可不可以抱抱三三,三三让他抱,北北发着烧,体温烫的他想哭。一半海水,一半火焰。男人的身体不是为感情而活,他们的生命里第一位的绝对是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