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运送大笔钱粮,最稳妥的自然是走官道,远离所有荒山野岭,如行军一般安营扎寨,因而赤旗军回程的路线并不难猜。可?这样的大道,伏击起来?也更难了,最终天定?军选择了一处距离河道不远的林地,他们可?有不少船,在这里发难,赤贼就必须背水结阵,到时候船自河上突袭,就能给他们来?个两面夹击。

都?是私盐贩子出身,这种抢掠的硬仗也不是没打过,可?见识过赤旗军那摄人的军容后,周旺还?是谨慎的带了足足三?千人马,还?许下了重赏。实在是一夜夺城太过惊人,而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支跟官军相?差无?几的强军,对?付这样的敌人,哪怕是埋伏也得准备数倍的兵力,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饶是如此,周旺还?不免对?宁负抱怨道:“军师当真发现了那小队偏师吗?我瞧着如此强军,真不必麻烦了。”

早就派人盯紧了各个渡口,宁负答的也十分干脆:“的确是分了兵,也已经过了河,一行八十余人,还?换了寻常衣衫。若不是为了保护关键所在,何必如此麻烦?”

这道理是不差,周旺哈哈一笑:“那拦截邱小姐的重任就交给军师了,可?别让她走脱了。”

这次大军由周旺带领,抓人的偏师则由宁负亲领,也是周旺存了心?思,一个小姑娘哪里有金银财宝重要?再说?了,都?弄出狡兔三?窟的架势,恐怕那位邱小姐也不怎么好抓,既然如此,就让宁负带队好了,至少出了问题也不是他担责任。

这点心?思,宁负是心?知肚明,也恰恰和了他的意。其实埋伏能不能成还?难讲,但只要抓到了邱月华,这一趟就算是大功告成。他跟邱小姐打过不止一次交道了,又岂再让她逃了?

没什么犹豫,两边分道,各自筹备去了。而大小两只猎物?也一无?所觉,投入了张开的落网之中。

赤旗军的行军速度比周旺预想?的还?要快,明明有不少辎重车架,依旧能日行五十里,还?备了哨探。也亏得自己当机立断,这才能提前设伏,真是稍一犹豫,人就不知跑到哪儿了。

不过也正?因此,他们的伏击也比想?象中的仓促,几乎是一见到对?方的哨探就哗啦啦冲出了林子。不冲不行啊,这几千人可?不是个小树林能藏得住的,若是等哨探回去报信,赤贼岂不有了防备?

好在宁负那小子是真熟悉地形,也是选了个绝佳的位置,那伙赤贼走到此处时正?当傍晚,一天下来?又累又饿,竟然打算原地休息,吃些干粮了。谁料突然冒出伏兵,让那些或坐或站的兵士都?慌乱了起来?,前方是敌人,背后是河水,这要如何阻挡?

领兵之人显然是个老手,很快让大车聚拢在后,人则在前面列阵,准备迎敌。

这还?真是惦记着看住家财啊,眼瞅那不算齐整的阵型,以及慌乱中随手拿起,有长有短的兵刃,周旺差点大笑出声,高声叫道:“弟兄们,那些车上可?全都?是金银,给老子冲,砍了人头的都?有赏!”

天定?军里可?是有不少贼匪出身的,这种无?本买卖最是擅长,何况还?比对?方多了一倍有余的兵力,这要是再不卖力气,也就不用混了。于是一群人大呼小叫,有若飞蝗一样扑了上来?。

刀刃交击,箭雨嗖嗖,然而谁能想?到,这本该是快刀割肉的奇袭,竟然像是陷入了泥潭。那看似松散的军阵,其实根本不是一个大阵,而是由十数个小阵组成,每一队五六人,就像是张开双翅的禽鸟,揽住了面前的敌人。

本就是冲锋,自然有快有慢,不成阵势,单枪匹马跑快死的也就快,若是聚成十来?人的一团,则会被大扫把一样的长兵器晃花了眼,随后左右不知怎么一划,就被人分成了小块,各个击破。

更要命的是,因为这个阵摆的古怪,并不是一条严密的防线,有些人直接冲了进去,让后面跟着的以为破了阵型,愈发的不要命的前冲。结果等周旺发现不对?时,几乎一半人都?陷了进去,落得满地的死尸。

惊得舌头都?快咬掉了,周旺脑中嗡嗡,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反应了。好在江上埋伏的船只开了过来?,让他瞬间回了神:“停,先停停,等船上的下来?坏了他们的阵势……”

可?话刚说?完,他就发现不对?,这群人距离河道还?挺远啊,原本他们是打算把人逼到河边的,现在竟然原地不动?,可?不久差着老大一截。而且那些大车都?堆起来?了,这不是明摆着防备身后吗?距离太远,船上的□□如今也不顶用了,若是靠岸,可?就要攻坚了,真能冲破人家的车阵吗?

谁料还?没等他想?清楚要怎么应对?,那群结阵的赤贼竟然已经开始大步向前了。这是要离开车阵,反守为攻了?他们就不怕腹背受敌,落得大败吗?

可?看到那明晃晃,也乱七八杂的兵刃,周旺只觉双腿都?开始发颤了,他们真能赢吗?领兵者尚且如此,何况身后的杂兵,人死的太多太快的时候,士气就要荡然无?存,这还?不是生死之争,只是贪图钱财来?劫掠的,遇上硬点子,不逃还?等什么?

有聪明的反应了过来?,转身就跑,随着几人脱队,越来?越多人心?生胆怯,溃败只在瞬间。而赤旗军此刻上前,不正?是追逃的大好时机吗?等周旺掉头时,身后已经成了修罗鬼域,所有人脑中都?空白一片,只恨爹娘没给自己再多生两条腿。

而周旺不愧是带兵带老了的,此刻竟然还?能想?些别的。

宁负这狗贼,回去后定?要拿他千刀万剐!

另一边,伏击打响的消息传了过来?,听到前面的动?静,那小队似乎有些受了惊,只在原地停留了一瞬,就毫不犹豫转到了另一条小道。这边虽然没有大道宽敞,但也是通往乡间的道路,只要附近没有遭遇兵灾,就称得上万无?一失。可?惜,这样稳妥的道路,却落入了旁人的谋划中。

宁负看着那愈发密集,似在保护中间人的阵型,不由露出了笑容,轻轻挥了挥手。数百人随着这一声令下,齐齐冲杀而出。

没想?到这边还?有埋伏,为首的汉子怒目圆睁,拼死抵抗了起来?,还?有十数个护着一个少年人,似乎想?要后撤,可?是敌众我寡,如何能逃?

像是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那少年人竟然直接抽出了刀,也站定?了脚步。他这一停,身边亲卫也停了下来?,回身加入战团,一时间场面愈发混乱起来?。

看着那挤在人群中的纤瘦身形,宁负笑了,这胆气当真是旁人比不了的,也果决到了极处。然而她选对?了,若是抽身逃了,迎接她的只会是另一场埋伏,到时怕是连搏命的机会都?没了。

可?惜,她也选错了,为了探查敌情亲身来?到帅舰,这可?是犯了天大的忌讳。若不是这胆大妄为的举动?,他如何能确定?这小女子就在庐陵?又如何能说?动?袁天定?,发兵拦阻?

只能说?,胜的太多容易生出骄纵狂气,一朝失手,就是万劫不复。这可?是他亲身体会过的,自然也比旁人更了解其中得失。

不过说?这些已经没了用处,这百十人又能撑多久呢?等到那边大军打完了,更是插翅也难逃了。

手心?痒的厉害,宁负不由自主握了握拳,似想?拿住那不存在的扇柄。他的心?口也在发烫,恶念翻腾,夺人心?魄。这一战,他终于能胜上一场了。

黄月浑身都?在抖,连手上捏着的刀柄也在微微发颤,然而她不能退,也不会退,这才是她想?要去干的,危难时机给帮主做个替身!现如今,她做到了,也钓出了最大的那条鱼。剩下不过是身先士卒,拼死一搏。

她还?没杀过人,可?是她不怕,她能跟袍泽们一同御敌!

那柄刀挥了出去,砍在了那个冲上前来?,满脸喜色的贼人脸上,刀劈到了面骨,震得手腕生痛,也让血溅在了脸上。可?黄月没有去擦,持刀的手也渐渐稳了,她学过这个的,每日起早贪黑,千锤百炼。而她也能做到,因为她如今是帮主的替身,又怎能堕了帮主的威名?

“杀啊!”不知怎地,黄月喊了出来?,音量极高,也尖锐刺耳。这是女子的声音,哪怕是战场之上也不会错辨。

更多双眼骤然望了过来?,也有更多的贪婪。黄月笑了,这一战,他们赢定?了!

那伙赤贼比想?象中的还?要顽强,甚至连那位“小公子”都?动?了手。然而那声高亢尖锐的呼喝响起时,宁负却皱了皱眉,似乎有哪里不对?。

她遇上绝境,会如此呼喝吗?那双冰一样冷,甚至连杀机都?冻结的眸子浮现在脑中,宁负骤然踏出两步。不对?,不太对?!

可?这些都?是他算好的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若是算错了,又岂会如此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浑身寒毛耸立,宁负就像是当日身处船上,突然醒悟的一瞬。他察觉到了危险,只想?转身而逃。

可?惜,这一次他是领兵的,身侧也还?站着周旺的心?腹。脸色一下就难看了下来?,宁负高声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不用管我,尽快拿住那丫头!”

几人左看看,右看看,竟然都?有些心?动?。然而还?没等下定?决心?上去揽攻,一声轰鸣在背后响起。

那是炮药爆炸的声响。

尘土飞了起来?,有不少人习惯性的趴在了地上,都?是擅长水战的,谁没听过这个?然而怎么会又有敌袭?

可?惜,没时间让他们思索了,就见一个个竹筒子从人堆里飞射而出,炸的四?处开花。原来?被围困的这伙人随身带着火|药!

宁负是所有人里最熟悉炮药的,因此他也是最先趴下,飞快找地方闪避的。也是在同一刻,他发现自己这一身白衣太碍事?了,在战阵前简直就如同标靶。没有犹豫,宁负直接滚到了一旁被血染湿的泥土里,也不管腥臭,把白衣染成了红褐。他还?有机会逃,还?能趁乱而走!

这反应不可?谓不快了,谁料异变又生,被围困的那群人竟然三?两成阵,又有手|雷助阵,瞬间就拦住了大批伏兵,一支十数人的小队趁乱冲了出来?,直取宁负藏身之处。

这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也让几个周旺的亲信迟疑起来?,这是冲着宁负来?的,他们要不要拼死护着他逃出去?

只是片刻的犹豫,就见宁负当先手脚并用翻身而起,奔了出去。这一逃,倒是让那些亲兵反应了过来?,竟然也一哄而散了。不过是个刚刚投奔的丧家之犬,哪值得用命来?保?眼看是打不赢了,还?是逃命要紧!

宁负跑的不可?谓不快,也不可?谓不及时,可?是却跑不过身后那些追兵。也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明明方才还?在死战,怎么就追的如此快?

越是急躁,他跑的就越是仓皇,乡间小道可?不比大路,许是脚下打绊,他一个跟头栽倒在地。挣扎着爬起来?时,顺势向后看了一眼,身后那群人已经追的极近了,近到能看清人脸。不知怎地,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最为瘦小的身影,只看模样骨架,绝对?是个女子,可?也绝对?不是邱月华。因为她在笑,两眼闪着光,满脸都?是急切。

那眼神不冷,不漠然,也不内敛,却让他无?端生出了恐惧。没有再看,宁负再次跑了起来?,气喘吁吁,不肯稍停。

可?惜,这一次他没能跑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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