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虽是说不出的悦耳,内力也深厚的教人心惊,但仍是有不少人回过神来,讥讽道:“一柄剑又值得上多少银两!”

 如今朝廷对武器管制不严,便是那精铁铸成的三尺长的剑,也不过只需百十两银;虽说名师所铸、用料为天材地宝,天时地利缺一不可的名剑难求,但那样费尽心血的宝剑,只怕主人会爱惜如命,怎么会拿来献礼?

 但偏偏融司隐便拿了。

 与他同处一室的陈公子胆颤心惊地想到,融城主所说的随身佩剑,应当是别的名剑吧?总不可能是自他成名起,便佩在身边的那柄诛奸除佞的“金乌”

 那可是真正的神兵宝器,戮气天成。对天下的绝顶剑客而言,失去趁手的宝剑便如同自断一臂了!

 这台上的美人可千万不要不识货…

 陈公子如此想到。便不是“金乌”光是天下第一剑融司隐赠出的剑,比起那些俗物可不知价值高到哪去了,若是让那些武林中的才俊知晓,只怕也要让人争抢破头的。

 台上的黑发美人,微微怔了一怔。那双好似含着浓墨的眼,便投向了视角最中心的隔间处。

 谢虚听出了…那是融城主的声音,才微微发怔的。

 融司隐要赠与他宝剑?

 但那些客人们却不知瞧眼色,只当美人是被“穷酸气”厌住了,他们虽然拿不出叫美人瞧上眼的东西,但也鼓足劲声讨起来。

 ——哪来的穷酸武者,拿把破剑便出来献媚了!

 陈公子让他们气的发抖,想将这群草包的嘴都堵上了,以免玷污融大侠的耳。

 但他又不是很敢出声,怕无意间暴露了融城主的身份,惹得这位天下第一剑不快。

 他却没想到,融城主并不如何在意那些名声。

 他腰间之剑剑鞘古朴,用黑金缠丝木制成,漆黑色泽却隐现金光,上面更是雕悬着梵文,以镇杀戮腥气。

 古剑有灵,融司隐解下佩剑,只轻轻用内力一送,这剑便如脱弦之箭,直接飞至台上,剑鞘嗡响。

 谢虚下意识出手拦住,那剑鞘通灵般送进他掌心。

 冰凉细腻的触感蔓在指尖。

 先前口出狂言的客人们,一下便又安静下来了。只因他们虽认不得这是什么剑,却也能察觉到那几寸之躯的血腥戮气生生压过来,让他们吐息都凝滞两分。

 这是一柄极好的剑!

 哪怕不是成名许久的名剑,也是饮过千万人血的煞剑!就是再不识货的人,也不敢将它与那些凡铁比拟。心中简直不知是敬佩艳羡,还是想骂一句这献剑之人好生古怪,给美人送这样的物什,也不怕惊了美人!

 说不定谢虚并不喜欢呢?

 再贵重的礼物,不得人心也是白费功夫。

 隔间中的融司隐便在此时起身,拂袖而出了隔间。

 银白的发暴露在烛光下,极为夺人耳目。融司隐一双眼瞳也生得妖异,只隔着千盏烛火,喧嚣乐鸣,与谢虚的目光相触。

 从旁人看来,融司隐神色冷淡得像要凝出冰霜;但依谢虚的目光,却见融司隐眼中似含笑意。那柄手中的冰凉剑鞘,都熨出一点温热来。

 那些先前讽刺的客人,大抵都没想到,被他们评价的穷酸男子竟是这么俊美无俦的男子。那如一层霜雪覆盖的银发,更是显出不凡意味来。

 这小小的花楹台下,还是有许多江湖人,更不乏见识宽广的侠客。

 他们见到献剑之人出来,先是惊叹了一番对方的样貌…紧接着便觉得,这人怎么好像还有点眼熟啊。

 融司隐却已是开口了。

 “此剑名为金乌。”

 “你可还喜欢?”

 这世上哪怕有人不知晓当今圣上名讳如何,也绝不会有人不知道那曾饮过千万人首级的名剑“金乌”!

 这金乌之主…

 人人脸上皆现愕然神色。一口气噎着,差点没喘上来。

 融、融…融城主!

 ·

 直至谢幕,还有许多人回不过神来。

 他们真真看见了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剑,融雪城城主出现在这烟花之地里?

 客人们甚至疑心,那人如何会是融司隐,难不成是有人借着融城主的名头欺世盗名?

 可不提他们亲眼所见的名剑、那人样貌气势上的不凡、深不可测的内力…更重要的是,哪怕是冒名,也没人敢冒那尊煞神的名啊!

 人人面上哆嗦,守口如瓶,这桩奇事却还是传开了。

 ·

 谢虚避开回馆的车马,换了身轻便衣裳,与融司隐并行。

 “你如何来了?”谢虚抱着金乌剑,颇有些哭笑不得“…还将剑给我了。”

 融司隐唇微微一弯:“你不喜欢吗?”

 “我如何会不喜欢?”谢虚神色自若,揶揄他“可我将剑拿走了,你今后用什么?”

 融司隐顿了顿:“那我便要时常跟着你,好与你借剑用了。”

 谢虚这次倒真的笑了出来,觉得融司隐这样一本正经说笑的模样,还有些可爱。

 陈少爷在一旁一脸麻木:“…”告辞也不是,留也不是。

 谢虚倒是注意到他了,转向其询问道:“这位是?”

 不敢让融司隐介绍,陈少爷恭恭敬敬地拱手:“鄙姓陈,单名一个衷字,正巧与融城主碰在一处,三生有幸。”

 谢虚又和他道过好,眼见街边灯烛卸下,将近天亮了,才和融司隐说:“你还住在原处么?我明天若是无事,再来找你。”

 融司隐微微皱眉,像是极认真道:“不是说,你接下来一月都归我了么?”

 谢虚微讶。

 他知道融司隐那时是为他解围,玩笑般地考虑片刻,答道:“嗯,你要我做什么?”

 陈少爷已经坦然接受了融司隐的隐藏形象,心中叹道:哎,融城主说慕你颜色,心悦于你,还能是什么呢…

 却见融司隐微顿,眉眼低垂,忽地道:“我此次,的确有一事要请你帮忙。”

 谢虚肃然,想不通有什么事是融司隐有求于他的:“你说。”

 “与武林大会相关。”

 陈少爷:“…”您怎么又正直起来了?

 “这次大会非比寻常,是为了选出下一任的盟主人选,还有东西武林也派人出战。”

 考虑到陈衷也在,还有些隐秘融司隐暂且不提,只邀谢虚和陈衷去他在秦水城中购置的宅院歇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