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少爷见着被捏成齑粉的玉石杯子,融城主的神色又是骇人的冰冷,小心试探道:“融城主若是不便出面,我现在先去拦着他们…”那朝廷里的人物虽是精贵的官宦弟子,但如今是江湖人的天下,他又有些官场人脉,身份上是够了。

 融司隐才从那满眼的骇气中清醒过来,抿了抿唇,将手上的玉石渣子清理干净了才道。

 “不必。”

 “他会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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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虚从花楹台上下来,那些原本捏着裙摆,神色好奇的美人都似被惊了的游鱼,一股脑地溜走了。

 美人们虽说嫉恨——尤其是还未出场露面的,叫谢虚这么一趟剑舞,只怕台下那些客人也无心再张望了;但他们真正瞧见这样修长貌美的美人,却又说不清,心底嫉妒的是这定然要夺他们花魁宝座的谢虚,还是能将这样美人揽回家中的达官显贵了。

 那些美人避开了,倒是柳玉生还在等谢虚。他见到那人收束着剑,一截雪白的腕子晃眼,目光略微有些闪烁起来。到最后却还是将带着的斗笠递给谢虚戴,别扭地扭开面去。

 谢虚虽是接了过来,神色却不解。

 “现在不是不用戴?”他问道。

 柳玉生:“…”可你要不遮着脸,那些人只怕魂都要飞了。柳玉生暗暗唾弃。

 他定神盯了盯谢虚,忽而犹豫地劝说:“你要不要现在,先溜回南竹馆?”

 谢虚:“?”

 他献艺虽说出了些差错,但自觉还没有到堕南竹馆名声,要掩耳盗铃的地步。

 柳玉生也是后知后觉自己说了混话,回过神来。

 “算了…你也走不了了。”

 谢虚:“…”怎么听着更像是大祸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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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贯的美人又上台献艺,可不论是那动人舞姿还是丝竹悦耳,妖娆多情的公子还是媚气自华的姑娘,都没有方才的美人令人心动。

 以至月上柳梢,香烛燃尽,各楼的美人们都露过面,气氛被顶到热闹喧哗的顶峰,客人们才兴起兴致。

 到评选花魁的时候了。

 众人用足锭的银两去置换花笺,在上面写上姓名。每个价位的花笺都不同,评重也不同,哪位美人收到的花笺价值最多,便是今次花朝节的花魁了。

 这虽是个大肆揽金的机会,但秦水城揽金的诚意也十足。最贵要百两银才能兑的君子莲花笺,特意撒了药粉留存香气裁剪形状,还点了金银磨出来的粉末勾勒边角。

 各个花楼出的各色美人,也在这时盈盈踏上花楹台,带着香风阵阵,衣香鬓影。

 正含羞带怯地望着下面的客人,希望也能激起这群客人的怜惜之情,总不至于空手而归的尴尬。略微言谢俯身,露过面后,又回到了台下…往日他们这个时候,都是在争夺花魁之名花落谁家才对,但既然出了那么个妖孽,便也不如何计较,只取个二、三的名次,也算是长脸了。

 谢虚身旁一个同行的美人也没有,连柳玉生都不愿和他走在一处。他经过花楹台时,也安静的莫名,半点不见客人们热情。

 料想是先前出差错的缘故。

 谢虚微一敛眸,也下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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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有那些娇盈盈的美人,那些客人却也当真不解风情,花笺上的名字,几乎都是同一个,让记名的掌事数的都有些麻木。

 这些花笺里,哪怕是最最便宜的白盏茶花笺,也是要十两银锭的——这钱花出去,还听不到个响。这般阔绰

 的出手,只略微算一算得银之巨,都觉得要晕厥过去了。

 等谢虚被知会了结果,也是神色略微吃惊,眼睫颤了颤,眼底都覆上些疑虑神色。

 报讯的侍童只以为是谢虚没想到得的花笺数量之巨,哪里知道谢虚是在怀疑他通知错了人——

 可若没有错。

 便是他当了这花朝节的魁首。

 谢虚先是高兴,毕竟离任务又近一步,后来却又觉得有些蹊跷起来。

 那君子莲花笺上纹的金银粉末被碾在指尖,花汁的香氛都染出来。

 谢虚有些出神,心道这些花笺,可别是旁人为他“刷票”得来的。

 可谁又会做这样的事?

 客人的花笺,边投边数清算半天才算完。

 数目摆在那,只敞开便心中有数,这都是要换做真金白银的,账房记好数目,得的钱财取出四分送往南竹馆,剩下的便留作秦水城的贴己。

 谢虚又被唤到花楹台上,只是这时秦水城的管事长了心眼,让人摆了扇屏风,隔着谢虚的身影。只由那鲛灯映出的修长影子,覆在雪白的屏风面上。

 可只这影子,却也让那些客人们如饮鸩止渴般迫切。

 “多谢诸位。”

 谢虚也想不到该说什么,便只留这一句,要往台下走。

 那管事拦在阶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谢虚:“?”

 掌事无言:“谢公子不再说些什么?”只这样便走,怕是台下有更多客人要闹了。

 谢虚:“…”掌事见他似还在思索,微微提高音调,当着那些客人的面问道:“谢花魁可要纳礼?”

 这也是前几届朝花节中挑出的规矩,花魁可挑选一位递花笺的恩客,收下他送出的贺礼,接下来的一月,便归这位客人了。

 其他的佳人们虽没了花魁的名头,但也会借着差不多的名目搜刮油水,只是没有花魁这般气氛正好,客人们都似被魇住了般,往往会“送”出一个十分不可思议的高价——就是将整个花楼买下来也不为过,更别说是一个小小花魁了。

 而依着谢虚的样貌…

 更是要疯上些。

 谢虚还未答,先前只怕要闹上台来的尚书公子却已经站了起来,阔咧咧让人报出一整条名目的贺礼来。其中不仅有令人咂舌的足两黄金,连那些珍贵罕见的药材,或是清雅的孤本,便是连鬼医所制的解毒丸这样万金难见的保命之物,都眼也不眨地往外送。

 燕夺盛的目光冷成一团,看不出什么脾气地讽了一句:“看来尚书之家,倒不像御史那样说的清贫。”

 尚书公子眯了眯眼,没理。

 又见那燕夺盛也让人报贺礼,顿时觉得不屑:果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先前拦着他,也不过是因为他们存着一样的想法罢了。

 燕夺盛背后当着的是皇脉,比起尚书公子的礼都要来的厚重些。可他却是少了一样那难求的解毒丸,落了一步。

 一言未发的谢虚:“…”也不知现在和柳玉生回南竹馆,还来不来得及。

 有两人开了头,一下便掀起了热潮来。人人赶着进献奇珍异宝——纵是在财银上略弱,却也都是别出心裁的精巧玩意,说不定就给美人看重了呢?

 那些江湖人,身家虽不见得多有钱财,功法丹药却不曾少,甚至还有将家传的武功秘籍献出来的,让人咂舌。

 隔间中灯烛灼灼。

 陈少爷瞥了一眼安之若素的融城主,忽然间想到,说身家

 巨富,怕是谁也抵不过融雪城这样,举世皆知的富可敌国。

 但他又想着,融司隐是侠之大者,也不能在这给男倌献好,便小心问道:“融城主,要不要我为您代为…献礼?”

 融司隐看了他一眼,却是将手中摩挲的茶杯放下。

 陈少爷便这么看着融司隐忽然开口,十分自然地朗声道:“我便献上随身佩剑。”

 这时争着献礼的人许多,但融司隐声音冷冽,又蕴着内劲,清晰无比地传过来,让正是鲜花灼锦热烈非常的讨论声都低了一低。

 四周忽地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