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子加重了语气:"我推测,人家跟你好,是因为见到一个好对手,惺惺相惜,是因为跟你一起混更有挑战性,这好比人家打算和你一起去跑人生,谁知道刚一起跑,你伸脚把人家绊一跤,然后你"刷刷刷"地跑没影了。人家在后面奋力追你吧,你非但不拉人家一把,还时不常地回过头来向人家炫耀你跑得多快,跑步姿势多好看,你说人家能怎么样?"

 向南点点头:"人家不追你了,退出比赛,不玩了!"

 陆涛急了:"夏琳哪儿至于呀?"

 向南也急了:"你傻啊你,要换杨晓芸没准儿就不至于,夏琳肯定至于!你以为天下的自大狂就你一个啊,夏琳这种付出型的姑娘,她恨不得亲手给你买这么一套房才高兴。我告诉你,当她没有东西可付出的时候,她就不自信了,因为她觉得自己对你不重要了,你那么强,只能让她自卑压抑,最后只好一走了之。"

 陆涛一跺脚:"有道理!"

 华子一指向南:"接着说!"

 向南来劲了:"对夏琳这样儿的,你得支持她,给她一个发展空间,让她有机会实现自我,这样她才有东西向你付出,最好什么都让她控制着,这样,她待在你身边儿才舒服。"

 陆涛看着向南笑了:"有道理。"

 华子也笑了。

 向南诧异地问:"你们笑什么?"

 "分析得斩钉截铁、头头是道儿——不过向南,说谁呢?夏琳还是你?"华子坏笑着说。

 "看着你把自己内心深处最强烈的诉求都呼吁出来了,我们能不笑嘛——"陆涛也说。

 华子踢了向南一脚:"哎,向南,真没看出来啊,你对哥们儿这么抠门儿,悄悄摸摸还付出型的呐?"

 陆涛一拍向南肩膀:"看来,你对自己认识挺清楚的嘛——不是人家杨晓芸欲壑难填,而是你自己两手空空啊!"

 "这么年轻就敢结婚,挑上家庭重担——哎,向南,人家是雪上加霜,你是寒酸外加辛酸,唉!怎一个酸字了得!"华子冲向南挤眼睛。

 向南倒吸一口凉气,结结巴巴说:"你们俩太孙子了,趁哥们儿对你们一腔热血的时候,反过来分析哥们儿——这也太孙子了!"

 陆涛和华子哈哈大笑起来。

 连续聚

 陆涛新居地下车库,三个人说着话走向自己的车,依次打开门钻进去。

 向南惊叫起来:"哎,陆涛,送到这儿就得了。"

 陆涛冲两人摆摆手:"我饿了,宵夜去吧,反正现在我对自己的伟大幻想也土崩瓦解了,就和你们同流合污算了——"

 华子也一摆手:"同意!哎,跟我们说说,你以前把自己想得有多牛?"

 陆涛大喊:"不说!"

 "别啊,说出来让我们嘲笑嘲笑嘛!"向南说。

 "你们在后面跟着我!"陆涛说罢钻入车内。

 三辆车开到东直门的一个火锅夜店,依次停下,三个人依次下车,钻进夜店吃火锅。

 陆涛用筷子敲着桌子:"先说好了啊,这火锅吃完了谁也不许走,谁走我跟谁回家,反正我不想一个人待着。你们不是把哥们儿的自私都给分析清楚了吗?正好我趁这机会展示一下自私的力量!"

 "哎哎,陆涛,我这事业还在初级阶段呢,我得回家舔舔伤口好干事业啊!"华子说。

 向南也说:"是啊,等我们事业有成,有闲工夫的时候,再听你说说你的高级烦恼。"

 "不行——都不许走!"

 "说你自私吧,你还非要卖弄卖弄——"华子说。

 "那不管!今儿咱们一聊,我全明白了,要真是我一个人儿,钻在牛角尖儿里,且想不清楚呢——帮人帮到底,再帮哥们儿分析分析。"

 向南瞟一眼陆涛:"这话说到底,你不就是想与众不同嘛,不就是想比别人都高明吗?"

 "承认吗,陆涛?"华子问。

 陆涛点点头:"承认!"

 华子说:"以后别这样儿了,全上学的时候惯的,样样都想最好,最好又怎么了?"

 陆涛不同意了:"可不最好又能怎么样?我总得有点儿追求吧?"

 向南吃了一块从锅中捞起的牛肉:"该追追你的。"

 "这不行,你们不能把人家房子拆了就走人。"

 "陆涛,这新房得你自己盖,谁知道你想住什么地儿啊。"

 "是啊是啊。"向南说。

 华子站起来:"我走了,再见。"

 "我后天儿还得去潍坊出差,真得走了。"向南说罢也站了起来。

 "胡说。"陆涛一把拉住向南。

 向南从包里掏出一张机票:"你看,真的!"

 陆涛看了一眼:"那我陪你去吧,路上也好有个伴儿?"

 "咱两男的去有什么意思啊?"向南说。

 "那我帮你找一女的,杨晓芸的加强版,你保证喜欢。"

 向南笑了:"那你明儿订机票去吧,三天后有直飞的班机,我这可是最后一张。"

 陆涛一下子把机票撕了,扔到地上:"坐什么飞机呀,咱开我的车去!咱们一起《在路上》!"

 向南连忙蹲地上去捡:"别啊,这机票我还报销呢!"

 杨晓芸今天忙了一天,心里出奇地满足了。她和母亲一起定了一个门市,准备做装饰精品店。她的满足的另一个来源是,何翠凤原打算做一个装修公司的,杨晓芸一句话就给否了,并且得意对何翠凤说:"回头找货源的时候,我把真本事亮出来给你看看。妈我告诉你,在服装学院上学的时候,我们班找材料就我最厉害,他们谁都比不过我!"

 而同一时间,陆涛在新居接到米莱的一个电话,约他到一个酒吧说说话。陆涛犹豫了一下,听到米莱在电话那一头小心地问:"你说话方便吗?"

 "方便,怎么了?"

 "今天上午,我跟我们家人去上坟,忽然想起你。"

 "你够会想的,又不是给我上坟。"

 "你怎么样了?"

 "我还行——"

 "听声音你一点儿都不行!"

 酒吧里,米莱的目光一直盯在陆涛脸上。

 "发生了什么?"米莱问。

 "很多事。"

 "什么事?"

 "我从远大出来了。"陆涛的声音犹如梦幻。

 "啊——这是为什么?"

 "他们把我的项目卖了。"

 "这事儿我已经知道了,可你为什么要出来呢?"

 "我不想跟他们合作了——你爸怎么样了?"

 "我爸基本恢复了。"

 "你们家——你们的楼现在怎么样?"

 "我们被伟信骗走了点钱,不过现在楼市还可以,生意上的事儿大概问题不大,我就是想问问你怎么样了?"

 "我还行。"

 "你——你和夏琳怎么样?"

 陆涛叹了口气:"我和夏琳分手了。"

 "不会吧——"

 陆涛直愣神儿,忽然再次叹了口气。

 米莱拿起手机给他拍了一张照片,把陆涛愁眉苦脸的样子给定格了。

 陆涛杨起眉毛,米莱移开手机,笑了:"陆涛,这是你最真实的时刻!看!"

 米莱把手机反转过来,让陆涛看。

 在酒吧两人各喝了一杯咖啡和一小瓶啤酒,陆涛送米莱回家。

 米莱侧坐在前座上,抱着双膝,后背靠着车门,手里拿着一筒可乐,仍用眼睛看着陆涛。她惊奇地发现,当陆涛不高兴的时候,她的内心却充满了一种奇异的快乐。

 "不是我安慰你啊,我估计,这是吵架,不是分手——你们要分早分了。"

 "这事儿,唉——"

 "该不会是——因为我吧?"

 "跟你没关系。"

 "那是为什么?"

 "唉,米莱,我正好儿有事儿想问你——"

 "你说。"

 "你要说实话。"

 "我特想跟你说实话。"

 "你觉得——你现在过得好吗?"

 "还可以吧。"

 "如果没有遇到我,你觉得你会过得更好吗?"

 "我觉得你害死我了!"

 陆涛看了米莱一眼。

 "你干吗这么看我呀?"

 "看来他们说对了。"

 "他们说什么?"

 "没事儿。"

 "说说,到底什么事儿?"

 "简单地说吧,昨天晚上之前,我还觉得自己挺好的,没想到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个坏人。"

 米莱笑了起来:"那你还不改邪归正?"

 陆涛使劲点头:"我改,我改,我改改改!"

 粗心

 杨晓芸从父母家回到家,推门进来,屋里黑着灯,她一直走到电脑前:"向南!"

 没有回音,向南不在。

 杨晓芸自己坐在电脑前,开始上网看装修,一直看到夜里一点,她想设计的装饰店已经有点眉目了,于是站起来,想喝水,发现杯子空了,到冰箱里找饮料,发现什么也没有,只好烧了一壶热水。

 门开了,向南进来:"我回来啦!"

 "长本事了,学会夜不归宿了啊!"

 "我明儿出差,今儿把一些公司的杂事儿给办了——哎,你怎么对我那么放心呀,连个电话都不打。"

 "就你那点儿魅力,要是出去混能有成果,我发你奖金!"

 "哎,杨晓芸,你好像完全忘了我找你的时候所展示的男性魅力了吧?"

 "呸!"

 "哎,那你当时小脸绯红,一副五迷三道的样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我问你,那是什么意思?"

 "鄙视你的意思呗!"

 向南抱住杨晓芸:"那你再鄙视我一个。"

 杨晓芸抬起头:"滚,松手,你把我以前买的杂志放哪儿了?"

 "原来堆得哪儿哪儿都是,昨天晚上正好一收破烂儿的在窗户下面喊,我就把他给叫上来了——"

 杨晓芸气得把他推到一边儿:"讨厌!"

 "你刚才吃什么了?火气这么大?"

 "废话!我找了半天,正生气呢!"

 "那有什么可看的?"

 "那里面有好多是《时尚家居》什么的,我装修一店面儿,要用。你手怎么这么欠呢,就一晚上工夫——"

 "你怎么说话呢!趁你不在我收拾收拾屋子,你不表扬我就得了,跟我瞎嚷嚷什么?"

 "你怎么不放把火收拾收拾啊,我——"忽然,杨晓芸捂住肚子,坐在地上,脸上出了一层汗。

 "晓芸,你怎么了?"

 杨晓芸往下一摸,手上是血。

 "血?怎么回事儿,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儿,我倒霉了。累,你起来点儿,我要躺床上去。"

 向南扶着杨晓芸躺到床上去。

 "我给你倒杯热水吧?"向南问。

 "牛奶还有吗?"

 "昨儿还剩一袋儿,让我给喝了,我这就出去买——"

 杨晓芸趴过身来:"算了,倒杯热水吧,刚才我烧了水,现在差不多了。"

 "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累的呗,跟我妈一起在装修城走了一天。"

 "哎,你真辞职了?"

 杨晓芸使劲推向南:"你先把水端来。"

 现在,我们也可以是朋友

 夏琳在外文书店逛了一下午,买了十来本法语书回家,走到楼下,忽然对面的车灯闪了一下,车门开了,米莱走了出来:"夏琳。"

 "是你啊,怎么在这儿?"

 "我一直在等你,有话跟你说。"

 米莱拉开车门,夏琳犹豫了一下,钻进车内。

 在车里,两人默默无言,米莱把夏琳带到一个咖啡吧,两个曾经的好朋友各要了一杯咖啡,然后就相对而坐,谁都不知该说什么。

 两杯咖啡端上来了,夏琳用勺子轻轻搅动着,她在心里提醒自己,就不说,什么都不说。

 "最近在干什么,夏琳?"米莱绷不住了。

 "学法语。"

 "学法语?"

 "是,准备留学。"

 "学什么?"

 "学设计。"

 "学校找到了吗?"

 "我正在提出申请。"

 "什么时候办完?"

 "再过两三个月吧。"

 "这么快?"

 "再快,也没有事情的变化快。"夏琳意味深长地说。

 米莱被噎了一下,她的脸一下子红了:"夏琳,我想向你解释一些事。"

 不料夏琳却说:"其实是应该我向你解释才对。"

 "听说,你跟陆涛分手了?"

 "我们不合适,早就应该分手。"

 "也许,你们之间有些误会。"

 "误会?我们俩在一起本身就是误会。"

 "如果——夏琳,你听我说句真心话——如果你觉得这事儿与我有关,那么,现在,我向你保证,从今以后,我绝对不会跟陆涛有任何来往,以前的事,不管是什么,我现在道歉——"

 "米莱,你不必感到内疚,其实真要道歉的是我——好啦,以前的事不提了,我们扯平了,现在我们都得从头开始。陆涛打断了我的生活,却没有让我对生活更有信心。以前我以为自己为爱而生活,后来发现自己只不过为陆涛而生活,我现在才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必须扔掉,不然就会叫自己永远不知所措。"

 米莱:"夏琳,我知道你很倔,作出决定很难更改,你是我见过的最有个性的人,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我像你一样,最讨厌的,就是觉得自己欠别人一点什么,我不喜欢在内疚中生活。"

 "米莱,公平一点说,也许你比我对陆涛更有感情,我看得出来。"

 "如果没有陆涛,我们一定还是朋友。"米莱说到这里哭了,夏琳知道,她是在真哭。

 "现在,我们也可以是朋友。"夏琳伸出手去,米莱连犹豫都没有,就握住了。

 两人用眼睛相互看着,她们都哭了。

 无息助学贷款

 夏琳和米莱就像两块相互碰在一起的伤口,尽管同情对方,却无法保全自己,她们很快就没话说了,米莱把夏琳送到家,然后两人告别。

 夏琳一走进家门,母亲周梅玉就对她说:"刚才陆涛来过。"

 夏琳转过身,蹲下换拖鞋,故意装作语气平淡的样子问:"他来干什么?"

 "他进来叫我一声阿姨,我给他倒了一杯水喝,他问我你在干什么,我说你在学法语,准备留学,他问我,能不能在你的房间里待一会儿?你们俩儿的事儿,我又不便说什么,就说行,他就进去了,关上门,一个人在里面待了半天才走,看上去神情恍惚的,我有点不放心,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

 夏琳只"噢"了一声,便走进自己的房间,她坐到床上,定了定神,拿起电话,拨通陆涛的电话:"喂,陆涛,我是夏琳。"

 此时,陆涛正在一24小时路边夜店里买速冻食品,他一手拿着手机一边快步走出店外,服务员示意他把购物筐放下,他半天才反应过来。

 夏琳的电话里传出陆涛急切的声音:"你好,你怎么样?"

 "我挺好的——你呢?"

 "我——我和向南正打算开车去山东玩。"

 "噢,那希望你们玩得好。"

 此刻,陆涛已走到店外的门边,他一只手扶着墙,尽量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他只是想跟夏琳多说几句:"没问题——听说你准备去找法国帅哥啦?"

 "我不喜欢外国人。"

 "现在是这么说,不过到了法国就可能改主意——告诉你,法国男人可小气啦!"

 "你胡说什么!"

 "我可是好心——听不听随你。"

 "那就这样了。"

 "好吧。"

 "再见。"

 "再见。"

 夏琳挂了电话,呆坐在床头,她躺下,头放在枕头上,发现枕头下面鼓鼓的,翻开一看,是平平整整两摞美元,上面一张小条儿上写着:无息助学贷款。

 夏琳重新把枕头盖上,叹了一口气。

 你就知道玩

 第二天一早,陆涛把车开到青年家园楼下,给向南打了一个电话,此时,他正在收拾东西,杨晓芸坐在床上边看电视边数落着他:"你就知道玩!"

 向南接了:"到了吗?"

 "在你们家楼下。"

 "我马上下去——哎,要不要上来坐会儿?"

 "算了,在车里等你吧。"

 向南放下电话对杨晓芸叫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嘛,不是玩,是陪陆涛散散心。他失恋了,我是他朋友,你说我该怎么办?"

 "陆涛整个儿一个金领儿,他有什么心好散?还不是你想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