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这是何缈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有什?么?比在520这样的日子被自己正在追求的对象撞见她在跟另一个男的吃饭更悲剧的场景吗?

答案是没有。

何缈整个人都凌乱了。

她站起来就想解释,但是陈斜已经收回冷眼,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这桌经过了。

对面的谢之行以一种克制却并不算温和的方式把那两位聒噪的女生请走了,抬眼看向何缈时,察觉她有点愁云惨雾。

“怎么了?”他问。

何缈薅了一把头发,满脸惆怅:“我刚看到前男友了。”

谢之行愣了下,笑问:“那又怎么了?”

何缈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最?近在追他。”

谢之行带着笑的脸,瞬间凝固,但是他表情管理可谓精湛,一个侧头回头的工夫,就消化完了这个信息,再次对上何缈眼睛的时候,你甚至都看不出来,就在方才那短短一瞬间,他这个刚摆了个起跑姿势的竞技选手,已经做了个要撤离跑道的决定。

——假如把追女生比作一场长跑的话,那么他刚只完成了热身,就被无声地判出了局。

这时候服务员端了两道菜品上来。

谢之行拿起勺子,给何缈舀了一小碗菌菇汤,放到她跟前?,温温和和地问:“还是高中那个吗?”

何缈说了声“谢谢”,不作隐瞒地说:“嗯。你送我去医院那天,我碰见他了。他就是那个救人的警察。”

谢之行想了想说:“那他挺值得。”

“嗯?”何缈没太明白他这句话什?么?意思。

谢之行解释说:“你是个很好、相处起来让人很舒服的女孩,你值得被一个优秀的人所拥有。”

这句话饱含认可,里面的夸赞成分太重了。

何缈乍一听,觉得自己被吹彩虹屁了。

她忙不迭回了句:“我觉得跟你相处也特别舒服。你是个很优秀很棒的钢琴家,未来能做你女朋友的那个人一定会非常幸福的。”

谢之行垂眼,慢条斯理地给自己舀了勺汤喝,唇角挂着浅笑:“我也这么?认为。”

何缈也弯起唇角:“那可不是。”

剩下的几道菜没一会儿一齐送上来了。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话题挺多,什?么?都能说上几句。

吃到半途,似乎也没过多久,谢之行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何缈诧异地从桌前?抬头:“这么?快?”她以为是自己没选好餐馆,“不合胃口吗?”

“没有,很好吃。”谢之行抽了片纸巾斯文地擦了擦嘴,眼睛里带着点谑然的笑,“我只是体谅某个人的颈椎。”

他这么?一说,何缈顿觉羞愧,她抬手挠了挠后脖子:“不好意思啊,我就是……”

谢之行接道:“你就是怕这人你还没追上呢,就被你给气跑了。”

何缈还挺不好意思的:“被你看出来了?”

“这顿饭吃到现在还没半小时呢,你已经扭了不下十次头了。”谢之行笑问,“脖子不酸么?”

何缈还真揉了揉脖子,有点发愁地说:“你是不知道,他这人不容易生气,可一旦生起气来,那给他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都不见得哄得好。”

谢之行反问:“你怎么知道他一定生气了?”

何缈一噎。

她还真答不上来,就是一种无来由的本能直觉。

“你不是自作多情的人,你觉得他吃醋了,那他就是吃醋了。”谢之行说,“要不要我帮帮你?”

“帮我?怎么帮?”

何缈想起很久以前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那会儿她和陈斜之间正在闹矛盾,她为了刺激陈斜打破壁垒,让初次见面的谢之行假扮搭讪者问她微信。

结果显而易见,失败了。

“假扮我的追求者?刺激他?”何缈说完,拨浪鼓似的摇头,“不要不要,那他要气死了。就算人类毁灭到只剩我们两个了,他估计也不会答应我做他女朋友。”

“他吃软不吃硬?”

何缈“嗯嗯”着点头。

“不刺激他,来点软的。”谢之行问,“能喝酒么??”

“还可以。”何缈的胃这么?些年给养回来了,只要不多喝就没事儿。

谢之行笑了笑,抬手招来服务员,说:“麻烦上一箱啤酒。”

“一箱?”何缈都懵了,“喝这么?多?”

谢之行没说话,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服务员很快就送了一箱啤酒上来。

谢之行说了声“谢谢”后,拿起一瓶把盖儿给启了,往何缈面前一放:“喝两口。”

“嗯?”何缈不解。

“不用多喝,让自己带点酒味就行。”谢之行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启瓶盖儿,一瓶接着一瓶启。

何缈这回?没懵了,她恍然大悟:“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了。”

谢之行扬了扬眉:“干不干?”

何缈从桌上拿起一瓶已经开了盖儿的啤酒,二话不说仰头就灌:“干。”

谢之行看着她那格外爽利的架势,不由提醒:“别这么?喝,半瓶就够了。“

“没事儿的,我会让自己保持清醒。”

何缈确实点到即止,喝了两瓶后,她感觉到自己有点微醺的倾向了,便没再继续。而谢之行已经把开了盖儿的啤酒一瓶瓶地倒进了桌底下的垃圾筒里。

至此,准备工作完成。

谢之行扫了眼桌上桌下歪七扭八的空啤酒瓶,站起身:“那我过去了?”

何缈有点担忧地说:“我会成功吗?”

“相信你的魅力。”

这话从谢之行嘴里说出来,还挺雷人。何缈笑得脑袋都埋进了自己的臂弯,她埋着头抬手朝谢之行挥了挥:“去吧谢大钢琴家,我不会辜负你的一片苦心的。”

陈斜的位置在与他们相隔两个卡座的对面,很近。

不过陈斜是背对着他们坐的,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偶尔只能看到他的手臂和半边肩膀。

谢之行过去的时候,陈斜正一边咬着烟,一边洗着牌。

他们一行有三人,凑了桌斗地主。

玩得还挺热火朝天。

陈斜这边的沙发靠里坐着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年轻小伙儿,对面坐着的那个刚才何缈跟他提了下,是当初公交劫持事件中和陈斜一起的女警察,叫杨小婕。

谢之行一一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这位不速之客样貌出众,举止得当,言语适切,丝毫不让人觉得冒昧,杨小婕和小蔡本来正观摩着陈斜拉风带感的洗牌技术,见这么?个人过来,还挺受宠若惊,跟他嗨着扬了扬手,算作回?应。

陈斜把拉成扇形的牌哗一下拢到一只手里,另一只手夹起原本咬在嘴上的烟,朝谢之行懒懒地抬了抬眼,声音散漫道:“有事儿?”

“有。”

陈斜没说话,眼神的意思很明显:有屁快放。

谢之行说话讲究循序渐进,不疾不徐地问:“刚刚跟我一起吃饭的女生,你看到了,对吧?”

“是又怎么?”

“她喝多了,你能帮个忙送她回去么?”

陈斜神色微微一滞,继而不爽地反问:“她喝多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不让我送。”谢之行似乎有点无奈,“刚刚她跟我说,你是她前?男友,也是她正在追求的对象,她就想让你送。你要不送,她今晚就不回?了。”

对面的杨小婕白眼一翻,撇起嘴,一副与我无瓜的样子。一旁的小蔡登时变身吃瓜观众:“咋的了咋的了?斜哥有前?女友?”他扭头冲着陈斜就问,“咋没听你提过啊?什?么?前?女友啊?分手了还带吃回?头草的啊?你可是咱局里的警草啊,这条件以后想摘啥花没有啊,绝对——”

“闭嘴。”陈斜从手里弹了张扑克牌出去,直接削在了小蔡的下嘴巴子上,紧接着敲了敲另一只手里香烟的烟灰,问谢之行:“她真这么?说的?”

谢之行让了一步:“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陈斜默然几秒,然后把手里的牌放桌子上,站了起来。

小蔡拽住他的衣摆,瞪大眼睛:“斜哥,你还真去啊?”

“我过去看看。”陈斜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丢给他,“你没喝酒,你开我的车,一会儿送杨小婕回?去。”

小蔡猝不及防接过钥匙:“别价啊斜哥,你……”

杨小婕打断他:“你什?么?你?你一个过来蹭饭的,送我回?去一下怎么了?这顿饭花你钱了么??开个车烧你汽油了么??”

“哎哟我的姑奶奶,我也没说不送你啊,我这不是劝咱哥好马别吃回?头草吗?”

还没确定要不要吃回?头草的这位哥跟着谢之行一前?一后来到了何缈所在的卡座。

只见她趴在桌上,瘦白圆润的下巴兜在两只胳膊里。见他们过来,眨巴眨巴了双眼。

陈斜扫了一眼桌上桌下。

少说得有十来个空瓶子。

他垂眼看着何缈:“都你喝的?”

何缈心虚地点了点头:“嗯。”

陈斜又?侧头问一旁的谢之行:“一女的在你面前这么?干喝,你一个大男人就这么?看着?”

谢之行温温和和的外表还挺具有欺骗性的,事实上张口瞎几把扯这种事儿对他来说,毫无负担。

“没光看着,拦不住。”谢之行泰然自若地说,“小缈说你看到我俩一起吃饭,肯定会误会,怕你生气哄不好,一发愁一难过就喝上头了。”

“小缈?”陈斜微微侧头,一字一句。

“啊,对。我就是这么?叫她的。”谢之行火上浇油,“有问题吗?”

陈斜极轻地冷哼了声:“你可以走了。”

谢之行点点头,拿起搭在沙发背上的衬衣外套,转身时在陈斜旁边停顿了下:“那交给你了。”

他走之前?,又?低头看了眼把头埋在胳膊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何缈,冲她温柔一笑,笑里带着一丝鼓励的意思。

何缈跟人这么?沆瀣一气,心虚得很,没敢回应,只把头更深地埋进了臂弯里。

她决定等晚上到家了,一定在微信上给谢之行发个感恩大红包。

谢之行一走,眼前只剩下陈斜一人。

他的存在感太强,连带着周身的空气都变得有了压力。

何缈内心正在天人交战,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做才能不露端倪,或者说显得不那么有心机。

早知道过去就别那么滴酒不沾了,稍微喝个一两次眼下好歹也能有点章法。

何缈脑瓜里一个劲儿想着这醉酒要怎么演,但现实显然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她编排。

下一秒,陈斜不带情绪的声音就在她头顶响起:“起来吧。”

几乎是听到他声音的刹那间,她脑海里灵光一闪。然后她一点一点地从臂弯里露出自己的眼睛,眨巴了两下,看着陈斜,声音刻意压得有点低,还带上了一点黏糊劲儿。

“陈斜。”她仰着脸,眼神瞧着特无辜,“我腿软,走不动路,你能不能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