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刻数月,这迟到的解释听得何缈毛都要奓了起来。

“所以你疏远我一整个寒假就是因为怕我受你牵连?!”武馆对面,成?排的行道树郁郁葱葱,昭示着蓬勃的春日生机无限。何缈的内心却苍白极了,她无语地反问,“陈斜我问你,你真的不看言情偶像剧吗?我觉得你的思想很有问题啊,你就像一个蹩脚的三流演员,学着偶像剧里的霸总想一人揽下所有,人真霸总一个命令下达,反派所在之处顿时被夷为平地、寸草不生,而你只能苦哈哈地想,你该怎么办?怎么才可以摆脱你目前工具人的命运?怎么才可以让身边人不因此受到伤害?那么你想出来了吗?没有吧!那你学什么霸总?搞什么背后个人英雄主义?能不能相信党,相信共产主义?团结就是力量,集体作战优于个人逞能?”

陈斜被她这劈头盖脸的一顿轰炸惊得一愣:“我靠,这么凶的?我在我爸墓前,还夸你是乖宝来着。”

何缈没心情和他开玩笑,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刀哥现在应该还没什么动静吧?被你那么凶残地一顿暴揍,估计还心有余悸。但我想他应该在养精蓄锐,以他那睚眦必报的个性,他肯定要报复回来的。所以,斜哥,故意疏远我的这几个月里,你想出对策来了吗?”

“故意疏远”四个字发音极重,何缈说得咬牙切齿。

陈斜被她一脸悲愤的表情逗笑?了:“有点头绪。”

“你还打算成?就你的个人英雄主义吗?不准备和你女朋友串个气儿?”何缈表情严肃地说,“我知道你怕我卷进去,你怕我被那群人盯上,或是被他们拿来当做威胁你继续做他们工具人的筹码。但听你通篇讲下来,我觉得刀哥也就一空有蛮力的傻大个。”

何缈拍了拍自己的肩:“知道吗陈斜,当?学霸有一个很骄傲的自我认知。”

“什么?”

“知识是最好的武装。”

陈斜先是愣了下,然后笑起来,笑?得肩膀一耸一耸。

“你相信我,我可以帮到你的。我一直很怕成?为别人的麻烦和负累,所以我也不允许自己成?为谁的拖油瓶、拉谁的后腿。”

“你作为女朋友的使命感这么重的吗?”

“陈斜你还记得吗?上次在篮球场,你对我说,在我看不到你的地方,你就是一暴力分子?。我当?时不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现在我知道了,但我并不害怕。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你和那些恃强凌弱、欺软怕硬的街头混混、都市恶霸不一样。”

陈斜沉默片刻,挑眉反问:“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何缈脑海中浮现出认识陈斜以来的种种画面,趴在课桌上睡觉的他,窝在课椅里打游戏的他,打篮球的他,恶作剧的他……活脱脱一大少爷、闲散公子哥。

何缈凝神想了想,赐了他仨字:“小废物。”

陈斜:“……”

何缈又说:“还好你长得好看,不然我是无法?跨越学霸与学渣之间那道有如天堑的鸿沟,和你在一起的!”

陈斜眯眼:“妹妹,你的发言有点儿危险啊。”

何缈“唔”了声。

“看来买保险的事情真不能拖了。”

“嗯?什么保险?”

陈斜低下身,与何缈维持等?高的姿势,脸一点点朝前靠近。

“你说呢?我不得给自己这张脸上个保险?万一哪天它?伤了、毁了,你移情别恋了怎么办?”

“……”

何缈朝他翻了个冲天白眼。

短短的一天月假过得飞快,眨眼便到了晚上。

洗完澡,何缈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消化着白天听到的那一堆信息。

思来想去,她都觉得,刀哥的事情,她不能坐以待毙。

陈斜说他有了头绪,也不让她插手,但从他那改不掉的喜欢单刀赴会的行事风格,以及他对于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把得严丝合缝的口风来看,她猜测陈斜的法?子?极有可能偏向于用武力?。

所以不论她白天是旁敲侧击,还是正面突击,陈斜都无动于衷,半点不跟她透漏。她恼,他就厚脸皮摁着她亲;她软,他就不要脸搂着她亲。

一副“我就霸总到底了你能拿我怎么办”的强势。

“我是不是太纵容他了啊?”何缈看着头顶上金灿灿的吊灯,无奈地咕哝了句。

嗡嗡嗡——

手机震动。

何缈拿起手机。

“霸总”来电,还他妈是视频。

何缈弹坐起来,拨了两下头发,插上耳机,这才滑动手机屏接通,细软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这么晚了,你给我打视频干什么?”

“卧槽!”对面的人突然爆了句脏。

何缈被他吓一跳:“你干吗?”

陈斜偏开头,一副非礼勿视的样子:“我的小朋友,请低头看看你领口。”

何缈一低头:“……”

脸色瞬间爆红。

然后行动力惊人地点击屏幕下方按钮,把视频切换成了语音。

她睡衣前胸的一颗纽扣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衣襟开敞,露出一片剔透的雪白,一道沟线若影若现。

何缈强装淡定:“陈斜!你装没看见!听到没有?!还有,你为什么要卧槽?”

“咳咳!咳咳咳——”陈斜仿佛被口水呛到了一样,在那头疯狂咳嗽。

“你把话?说清楚!不说清楚今晚不许睡!”

半晌,陈某人终于咳完,嗓音里全是笑意:“我卧槽当?然是因为惊讶啊。”

“……”

“比我想象的应该要……”

“陈斜你闭嘴!”

陈斜闭嘴了三秒钟,又忍不住笑起来:“不是说不说清楚不许睡吗?”

“……”

“好了,脸皮薄的女朋友,下次接视频之前记得整理衣装。不然你男朋友会忍不住顺着网线爬过去,对未成年下手。”

“……”

“喂,女朋友。”

“在。”

“打电话除了想看看你,还有个主要目的。”

“什么?”

“督促你交份作业。”

“……”

何缈觉得自己不正常了,而且还十分不正常。

晚上睡前让交作业……这不是女人对男人说的特定场合下的特定台词吗?

陈斜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又是什么隐形车?他一天到晚把着方向盘,都不会疲劳驾驶的吗?

漫漫深夜,何缈的思维活跃得有些?过分。

她咕哝道:“什么作业?”

“记得给我录起床铃声。”

“……”

“你不会忘了吧?白天说好了的。”

“……”

“喂。”

“陈斜。”

“嗯。”

“能不录吗?”

“不行!”

“……”

某个幼稚鬼上线:“你要是不录,我明天一定会迟到,后天也会迟到,我会一直迟到下去。你忘了吗?我答应了你接下来要好好学习的。如果没有这个对于新生活的开启具有革命性意义的起床铃声,我每天早晨睁眼都将失去动力,我奋进的学生生涯一开始就会折戟沉沙。”

“……”

只听手机那头寂静无声,仿佛丝毫不为之所动,于是陈斜又搬出了白天那句:“我今天去岳瑛水果摊的时候,如果不摘口罩,就不会受到那么大的伤害。”

“……”

何缈的内心顿时升起了浓浓的负罪感。

她默然半晌,忍辱负重道:“好,我录。”

十分钟后。

陈斜:“好了吗?”

何缈删掉她刚录完的第八个音频。

十五分钟后。

陈斜问:“还没录完?”

何缈删掉她录的第十二个版本。

又过了五分钟。

陈斜发起了语音通话?。

何缈掐掉,切回录音页面,点击开始按钮,咬牙一鼓作气,把陈斜白天跟她说过的那不忍卒听的词儿以起码二倍速的速度飞快念完了。

话?音刚一落,卧室门突然被人“叩叩”了两下,何建邦的声音随即传来:“缈缈,这么晚了你在和谁说话呢?什么哥哥?”

何缈吓一跳,手机都差点从手里飞出去,惊慌回道:“爸爸,我在唱儿歌呢。”

“大晚上唱什么儿歌?”

何缈闭眼胡吹:“睡不着,给自己催眠。”

“都快十二点了,别想太多,啊,早点睡,把灯关了。”

“好,这就关!”

何缈神速跳下床,啪一下把灯关了。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渐远,这才惊魂甫定地呼出一口气。

然后在乌漆抹黑的环境里,自暴自弃地把刚才录好的第N个也不知能不能入耳的超级倍速音频发给了陈斜。

手机的另一端,陈斜岔着双腿坐在床上,低着头和自己胯间的某个昂首挺胸的玩意儿谈判。

“咱商量一下,放过彼此,安分入眠好吗?”

他偏了下头:“不是你这玩意儿讲不讲道理,有点轻浮了啊,才看到多少你就这么大反应,出息!”

“你下不下去,你——”

身侧的手机倏然一响,微信进了消息。

是音频。

陈斜眉毛一挑,点开中间的小三角,何缈细软的声线在静谧的房间内响起。语速有点儿快,声音却是轻的,带着点不刻意的娇。

十秒钟后。

陈斜搁下手机,低头瞅了眼胯间始终斗志昂扬的某玩意儿,点了点头,认输:“行,你牛逼,你赢了。”

然后下床,走出卧室,进了浴室。

和何缈一样的是,在这寂寥的深夜里,他也面临了来自长辈的灵魂拷问。听到浴室传来哗啦啦水声的陈民锋,忍不住打开房间门,隔空吼了句:“小斜啊,怎么回事啊你?刚不是洗过澡了吗?”

陈斜在兜头而下的水帘里,闭眼胡吹:“刚健身做了500个俯卧撑,冲汗呢!”

“……”

而另一端的何缈,半天没等?到陈斜的回复,忧心忡忡地点开自己刚才录的音频从头到尾听了一遍。

除了台词不堪入耳、语速有点快外,倒也正常,起码不嗲也不作。

尽管如此,还是有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之奇效。

何缈有理由怀疑,陈斜对这两句台词后知后觉地感到难以入耳,现在听完她录的音频之后,可能直接听萎了。

她掩面片刻,又叹了口气,点进陈斜的朋友圈。

上午他们在乌陵街的广式早茶店吃东西的时候,陈斜有发一条朋友圈。何缈今天一直想着要看,中途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忘了或岔开了。

这会儿终于能看了。

配图很正常,一柄勺子,两颗芋圆,还有握着勺子的半截手指也入了镜。

然而,文字终究还是超出了何缈的预料——

“重点不是芋圆,看到握勺的手指了吗?请把恭喜打在公屏上!”

何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