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陈斜洗完澡,坐在书桌前,桌上搁着两个揉成?球的纸团。

这俩纸团放了有一阵子了,他?掷过不少次,但没有盲抓过,更没有打开过。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同时在想李小侯的话。

真的是他磨叽了么?

思索之间,两个纸团被他?握在了掌心。

他?又想到了何缈问的问题,她问他,有偏好么?

他?说没有,可是怎么会没有呢。不然他为什么要?守着一门数学作为他现在仅剩的骄傲,为什么选的不是英语不是语文不是别的。陈民?锋说他一天到晚看起来拽得二五八万的,实际上骨子里是很传统的男生,崇尚逻辑,理科思维,喜欢有规则线性化的东西。

他?也能猜到甚至是笃定何缈的偏好,她数理化?不差,学习上能全面开花,但她喜好文史。何缈平时没少看课外书,看的书目很杂,但如果观察细致的话,会发现其中国学类的书偏多,次一点也是小说体、人物传记。

每个人的选择、偏好、心之所向,都体现在生活的细枝末节中,只要有人留意观察,何来不被看穿。

但他?还是想抓个阄,给缘分一个机会。

缘分要?是帮他?选择了文科,也不是不行。

正这么想着,房间突然陷入黑暗,陈斜手轻轻一抖,一个纸团顺着指缝就掉了下去。

他?的房间对面就是陈民?锋的房间,只听对面的房间门锁咔哒一响,接着门被打开,陈民?锋的声音传来:“怎么又跳了!”

他?走到陈斜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小斜,还没睡吧?没别的事,咱家的总开关跳闸了,你早点睡。”

陈斜走过去,打开门:“什么原因?”

“你回来之前,就跳过一次了,应该是线路老化?,我?约了人明天过来修,这么晚了,你赶紧睡吧,电都没了,别想着玩游戏。”

“行,你也早点睡。”

陈民?锋啐他?:“用得着你说。”

“用不着我?说的话,您现在已经做了几轮梦了。”

这对爷孙俩互相拆台拆惯了,陈民?锋抬手做了个抡他的假姿势,然后借着手电筒的光拨弄总开关去了。

没一会儿,房间里的光重新亮起。陈斜走到床边坐下,蜷着的指尖伸展开,他?慢慢地打开了留在他掌心的那个纸团。

皱皱巴巴的纸页中央,写着一个字,在明亮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清晰——理。

*

元旦三天假期结束后,周枭把文理意向表统一收集上交。教室里嘈嘈杂杂,都在互相打探。

表上交后,老师们会针对学生平时的成?绩进行一番文理评估,如果有学生的选择与他?们的评估方向相佐,这样的学生基本都会被叫去谈话。

老师们会从经验上给他?们提客观意见,这个年纪的孩子,真正有主见的并不多,哪怕真是自个儿定的主意,也有半数是因为个性叛逆。他?们并不是真的明白自己要?什么、适合选择什么,他?们大部分人的选择都是被家里长辈们的“理科以后好找工作”“文科日后好当官”定了乾坤。

老师们或许左右不了学生最终的选择,但为人师者,传道授业解惑,大部分老师都会在这一程路上给自己的学生掌一回灯。

所以之后一连几天,都有人被章紫媛叫去办公室谈话,回来的时候,手上就多了一张崭新的意向表,没几个能大手一挥自我决断,大部分都是要带回去和父母谈判的。

陈斜和何缈都没有这一关要过,首先是家里长辈给了他?们足够的自主权,其次是他们心中有自己笃定的路要走,哪怕中途都想过要?不要?为对方做出妥协,但最后他们还是选择了没遇见对方之前会选择的那条路。

从盛夏到凛冬,他?们相识不过两季而已。

而心中念想的那条路,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那是扎根在时光深处的执念。

年级里的文理选择真正定下来,是一月中旬,距离寒假已经不远了。即便是文理分班考试在即,大部分人的心思也比较松散。

毕竟能进零班的,也就那么一批钉在榜单前列的人,只要他?们发挥不太失常,其他的人在这场考试里,基本只有打酱油的份儿。

文理分班考的那天,淮西降了温,有落雪的征兆。第一天考完,雪还没下,天地之间却是冻惨了,考生们跺着脚搓着手哭号着往考场外走。

何缈也冷,但她有些心神不宁。

学期末各个年级都在考试,学校的考场分不过来,而隔壁职高早已放假,空教室一堆,理科的考场便向外开辟了过去。

陈斜今天一整天都在那边考试。

因为第一次月考期间发生的事,何缈对职高不可避免有点心理阴影。包括紫毛在内,那五人里有两人是职高的,而他?们又和刀哥关系那么密切,即便现在放了假,保不准就冤家路窄了呢?

她边走边给陈斜发了条消息:“想吃串串,要?不要?一起?”

收到她消息的时候,陈斜正站在岳瑛的水果摊前,旁边还有被他勒令必须买不少于三种水果的孙斯尧。

孙斯尧侧低了下头,正好瞟到了消息内容:“兄弟加一个呗,就看在这三袋水果的份上,怎么着也不能留我?一孤家寡人吧?”

陈斜琢磨了下:“行。”

于是回何缈,说捎上一个孙斯尧。何缈本意是确定他?平安,其他她都OK,加十个孙斯尧都可以。

串串店就在美食街上,何缈到的时候,陈斜和孙斯尧已经到了。她走过去,陈斜正好转过身来,一双漆黑的眼睛对上她。

何缈呆了下,指着自己的脸:“你感冒了么?”

只见他?瘦白的小拇指绕到耳后,勾下口罩,眼尾勾出几分摄魂妖冶的笑:“太帅了,怕人觊觎。”

如果不是翻白眼显得太娘炮,孙斯尧能给他?翻一百个,他?对何缈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全天下的女生都想泡他?。”

何缈心说,她知道,她也想泡。嘴上却道:“那确实得戴着。”

陈斜笑得有点欠:“是吧。”

为了照顾何缈的胃,他?们点了微微辣,何缈吃着正好,陈斜和孙斯尧吃得也很带劲儿,这家店的辣椒够味儿,他?俩的油碟看上去,活像是哪儿的辣椒酱倒翻了。

串串吃得浑身热乎,以致于他?们走出店的时候,浑然不觉气温又降下些许。到了第二天全部考试结束,走出考场,地面上覆了层薄薄的霜雪,天空还飘着细细的雪粒。

摊开手,接上几粒,一触即化。

初雪的到来并没有给何缈带来多少喜悦,和昨天一样,她还是有些不安,于是又给陈斜去了消息,这次属于没话找话型:“下雪啦。”

之所以没再约饭,是昨天回去后,何建邦和林素梅嗅到她一身串串味,斥了她一顿。何建邦怕她今天又自己出去瞎吃,这会儿已经在校外守株待兔了。

何缈一边往校外走,一边等着陈斜的回复。但他?这次没有像昨天一样秒回,直到何缈坐上车回到家,手机依然安安静静,没有他?的回复。

她一连又发了几条微信消息过去,同样是石沉大海。

吃完晚饭,洗完澡,见手机还是没动静,何缈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这回她有点懵,手机提示已关机。她着急忙慌又给孙斯尧打电话,孙斯尧关是没关机,但是始终无人接听,打了好几个结果都是一样。

她看了下时间,快晚上十一点了,老人家睡得早,若是陈斜无事,她现在给陈爷爷打电话,会平白扰了人家睡觉;若是陈斜有事,陈爷爷现在肯定也已经知道了。

费了一番劲儿,她把自己的不安强制地咽回肚子里,揣着满腹的心事囫囵睡了过去。

半夜醒过来好几次,何缈的第一反应都是看手机,然而空空荡荡,一如睡前。直到某个瞬间手机乍然一响,她惊醒过来,睁开眼,房间里亮堂堂一片。

她睡了很久么?竟然已经天光大亮。

她拿起手机看,刚进的那条消息是孙斯尧发过来的:“昨天和斜哥考完喝酒去了,没看到消息,抱歉啊。”

这么客气实在是不像孙斯尧以往的风格,但是何缈没在意细节,她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孙斯尧又回:“斜哥的手机昨天掉火锅里了,最近可能联系不了。”

接下来就是为数二十多天的寒假,天气又冷,估摸着大家的打算都是家里蹲,要?联系也只能靠手机了。

何缈心想,最近联系不了,应该也就这四五天的事。

她回复孙斯尧:“没事儿,等可以联系了再联系就是,假期快乐啊。”

这次孙斯尧没秒回,过了有一会儿,手机才轻轻一响:“寒假快乐。你斜哥。”

就一条七字信息,何缈呆愣地瞧上了好一阵,心情因为最后的三字落款,飞速攀高,飞扬上了天。

她跳下床,拉开窗,外面白茫茫一片,一团团絮状的雪花洋洋洒洒地从天上往下落着,洁白干净,盖住了人间各种杂色,温柔地落在屋顶、房檐、矮树、枝桠。

她低头望了眼,小区楼下没有行人的踪迹,连脚印也瞧不见一处。

这会儿她才有意识地去看时间。

这一看吓一跳,假期第一天,这么适合睡懒觉的好日子,她居然六点不到就醒了。

她蹦跶回床上,重新翻到那条消息,心情愉悦地想:怪就怪雪色扰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北京这两天冻傻了,我整个人都比平时木了几个度。

(接下来两人大概会有点小矛盾,不过很快就莫得问题啦,看文愉快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