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如期而至,到了中午放学的时间。

一想到一会儿陈斜要去自己家吃饭这件事,何缈就觉得好他妈虐。

如何定义这次会晤?她该以何种方式自处?陈斜会不会又有什么骚操作?

……

要不就直接拒绝他吧,用不着对这个狗东西客气!

额……毕竟有同窗之谊,会不会显得不太友好?不过也就是吃个饭而已,陶听言就经常去她家蹭饭啊!

不行,他怎么能和陶听言相提并论!

最关键的是,他要是和家里那位老?太太一唱一和来出戏,再?加上何建邦还在场,她可能就真的不想活了?。

“你有这本事?”陈斜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个来回,“睁眼睡?”

何缈回过神:“去你的!”

“想什么呢?下课了,该回了?。”

何缈用文具袋把桌上的卷子一压,起身:“走就走,让让。”

“火气这么大?做梦梦到被劫财还是被劫色了啊?”

何缈拨开他,走到他前面去,心想,就说她奶奶做的骨头汤其实特别不好喝,还容易中毒,人活在世,不能因为一口吃而不要命。

嗯还有几分道理,就这么定了?!一会儿就这么说!

到了停车场,陈斜把一直勾在手上转着圈的一顶黑色棒球帽往头上一戴,低头给自行车开锁。

何缈站在旁边斟酌着该怎么开口,结果就听到他说:“一会儿我送你到公交站,你今天自己回家。”

“……”

她自我折磨了半天,他现在才和她说这个?

何缈有点儿懵,愣愣的样子被陈斜见了?,他没忍住伸手挠了?下她的发鬓:“我有点儿事。生气了??”

啊?

生气个鬼!

开心死了!

开心得都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了?好吗!

陈斜轻笑:“这么想要我上你家去喝汤啊?下次好不好?下次别说去你家喝汤,你让我去你家给你煲汤都行。”

“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何缈下意识想抬手搔一下自己的发鬓,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总觉得那里毛毛的,有些痒。她极力忍住,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陈斜单手推着自行车:“走吧。”

何缈心里松了口气,又有点淡淡的失落,“哦”了?声,跟上他,一起往校外的公交站走去。

何缈回家的这路公交来往班次还挺频繁,很?快她就上了?车。

直到她上的那趟公交再?次启动,陈斜才跨上自行车。风掀起他校服的下摆,少?年疾驰而去。

他有一段时间没来乌陵街了?。

上一次来,还是国庆期间,没见着岳瑛,往回走的路上,还遇上了?专门来碰瓷的刀哥小弟枪仔。

从一中到乌陵街,自行车车程也不过五分钟。转眼,他就到了,隔着一条并不宽阔的马路,他看了?眼对面。

岳瑛的水果摊今天生意不错,不少?职高的学生和附近的住户都在摊前挑拣水果。

岳瑛一边啃着一颗苹果,一边倚在收银台后和顾客闲聊。

只要不碰上上门找茬的混混,陈斜每次过来,看到的岳瑛都是这样,健谈,闲适,悠悠哉哉。

陈斜把自行车停好,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只黑色的口罩戴上,又把帽檐拉低了些,这才朝对面走了?过去。

离水果摊还有段距离,一位中年大妈拿着一袋挑好的丑橘递给岳瑛,闲聊似的:“都是四十?岁的女人,小瑛你是真让人羡慕,皮肤还这么好,你看看我,一天到晚为那个家操劳的,脸上的皮肤就和这橘子皮一样,褶子一大堆。”

岳瑛拿过她递来的丑橘,放到电子称上:“林姐,我才三十?九呢,多?说一天我都不认。年纪大了,最怕听人四舍五入。”

那位叫林姐的笑了?一声:“也对,那我才四十?一。”

岳瑛说:“我一个孤身女人,自然比不得你们背后还撑着一个家的。我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心思花自己身上就行,不多?想,不操劳,自然就年轻了?。”

林姐叹道:“俗话说得好,婚姻是女人的坟墓,有孩子的婚姻那就是坟上坟。这日子啊,真是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橘子好了吗?”

岳瑛把称好的丑橘递回给她:“十?九块六毛,把零头给你抹了,十?九就行。”

“我家小鬼等着吃呢。”林姐掏完钱,朝岳瑛凑近了?些,“昨天那男的,我见着了?,来你这好多次了吧,我看你也不讨厌人家,要是行的话,可以考虑一下啊。一个人虽然自在,但也有一个人的不容易,多?个伴也是好的。”

“林姐你想哪儿去了?呢,人就是正儿八经一回头客。”岳瑛简单解释了?句,有意地把话题拐了?弯,“要再?看点别的吗?我这儿今天早上刚运过来一箱新鲜荔枝。”

“贵。”林姐皱着眉毛忙摇头,“吃不起,走啦!”

林姐一走,她从收银的台子后绕了?出来,给摊前的几个正在纠结吃什么水果的学生开始推销一些时令水果。

把那几个学生说动了之后,岳瑛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水果摊前有一段距离的少?年。

少?年戴了顶黑色的帽子,又戴了口罩,让人看不清完整的模样,倒是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眼尾向上微勾,显出几分剑削般的锋利来。

本来这条街毗邻职高,一直就不太平,隔三差五就有寻畔滋事的小混混,岳瑛并不想理,但看他身上穿的是一中的校服,不由得多?了?几分好感,便朝他招了?招手:“你是一中的学生吧?是要买水果吗?”

听到她和自己说话,陈斜放在校服口袋里揪紧的手指渐渐松开,他垂下眼,向前走了几步,彻底停在了她的水果摊前。

店面很小,只要一开摊,有将近一半的水果都是摆在店外的。收银台后大概一米处有个拐角,拐角往里有一段狭窄的阶梯,往上走应该就是岳瑛寻常住的地方。

陈斜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假借顾客之名打?量他亲娘生活的这片巴掌大点儿的地儿了。

明明每次也没什么不同。

他收回视线,俯身拣了几个桃子,岳瑛递过来一个塑料袋:“年轻人,拿这个装。”

他接过袋子,把桃子丢了进?去,又问:“有樱桃么?”

“有啊,当然有!稍等一下,在冰柜里放着呢,我这就给你拿。”

樱桃不便宜,还容易坏,店里进?的不多?,陈斜每次来,都会买点带回去。一来水果中他最喜欢的就是樱桃,二来,贵点儿的,赚得应该也相对多?点儿吧。

少?年人对做买卖没什么概念,做什么都是凭感觉。

等岳瑛拿樱桃的时间,陈斜又装了?些其他的水果。

岳瑛给他买的水果称重量的时候,笑问:“年轻人,你买这么多?水果吃得完吗?不怕坏啊。”

陈斜随口道:“家里老?人爱吃。”

岳瑛把刚称完的红提从电子称上拿下来,忽然歪了?下头,咦了一声,仿佛在驻足打量着他的眉眼:“我是不是见过你?看你有点眼熟。”

陈斜呼吸一窒。

岳瑛忽地恍然大悟般:“你是不是来我们店里买过水果?我好像有点印象了?,上次来是不是也戴了口罩?”

她的话说完,陈斜发现自己刚才真是瞎紧张,他在心里自嘲地笑笑:“嗯,之前有路过一次。”

一次?呵,何止一次。

女人似乎有些得意:“是吧,我这儿的水果新鲜又好吃,最不缺回头客。”

陈斜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

女人迟疑片刻,目光落在他的口罩上:“你……”

陈斜知道她想说什么,接道:“脸上过敏。”

“我说呢。”女人笑意漫开,“眼睛这么好看,长得肯定帅。”

口罩之下的嘴角扯了扯。

女人闲聊似的:“在学校里肯定受小姑娘欢迎吧?”

陈斜没应这茬话,他一把薅起收银台上称好的水果,付了?钱,然后走了?出来。

刚走几步,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年轻人,等等。”

陈斜顿住脚步。

女人来到他身边:“这袋子破了个洞,一会儿你走着走着,桃子都该掉没了,给你多?套一个塑料袋。”

她的摊前又来了不少?客人,于是她麻利地帮他把塑料袋套好,就小跑回去招呼顾客了。

陈斜立在原地看了?两眼才离开。

路上,他经过一个在垃圾桶里掏拣剩菜剩饭的流浪汉时,把手上大部分的水果都给了?他,除了那袋她刚给自己加了?个塑料袋的桃子。

流浪汉连道谢谢,陈斜没说话,沉默地走到自己的自行车旁,开锁,飞驰离去。

到了家,他把桃子往桌上一放,看到桌上陈民锋给他做好的饭菜,手一伸,就要拈上一口,被陈民锋用筷子狠敲了一下手指:“去洗手,这么大个人了不嫌脏。”

陈斜摸着自己的手指,往卫生间走:“您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民锋摆弄着桌上的碗筷,看到桌上多?出来的水果:“怎么又买水果了?,还是桃子,你不是最讨厌吃桃子吗?”

隔着一定距离,少?年的声音悠悠传来:“扶贫。”

陈民锋念叨:“扯吧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慈善大亨呢!隔三差五就买回来一堆水果,也没见你吃,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