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条美食街上与冤家狭路相逢的概率向来不低,更别说是半个“社会人”的陈斜了。转头看到“老熟人”,他丝毫不诧异,仿佛意料之中。

他眼睛低垂了下?,再抬头时,对杨天帆说:“你?和何缈先回吧。”

杨天帆问:“你?干什么去?”

“有点事儿。”

他拍了拍杨天帆的肩膀,迈下?淮记门前的台阶,走了。

陈斜刚走,何缈就从店里出来了,只瞥见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这?一瞥,还瞥见了先前与自己有一面之缘的紫毛。只是紫毛身后没有像上次一样跟着几个同款不良少女,与她同?行的,是四个男生,不是顶着一头杀马特洗剪吹,就是戴着一双闪瞎24K钛合金狗眼的宝蓝色耳钉。

看面相就都不太善。

何缈问杨天帆:“陈斜干什么去了?”

杨天帆说:“没具体说干什么,就说有事。”

何缈丝毫没犹豫:“我去看看,你?先回考场吧。”

说着就往陈斜消失的地方走去。

杨天帆叫住她:“缈缈。”

“啊?”她茫然回头。

“我和你?一起吧。”

何缈没反对,杨天帆走上前与她并肩,两人快步地往前追赶着。

美食街两侧的岔路口众多,岔路口里面也不乏四散的小道,只要拐错一个道口,人可能就追不上了。不过好在前面那群人走路并不七拐八绕,只是一个劲儿地往深处去,何缈和杨天帆没多久就看到了他们的身影。

而何缈却讶异地发现,他们走着走着,竟走到了上次和孙斯尧一起找陈斜时去到的那条九曲八弯的深巷。

上次的情形是高开低走,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情况。

何缈感觉自己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为了不被发现,他们只能遥遥地跟着,始终与前面的人相隔一个拐口。

“你?带了手机吗?”何缈问。

杨天帆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带了。”

“以防万一,我觉得?我们可以拍下?来。”

“好。”杨天帆一边应着,一边打开了手机的摄像功能。

与此同?时,何缈也拿出自己的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找片刻,拨出去一个电话。

“报警?”杨天帆问。

何缈说:“算是吧,以防万一。我认识一个叔叔,他是美食街派出所的治安队长。”

何缈打的是冯翔的私人手机号,对方接得?很快,何缈简要地说了下?当下?的境况,对方说会尽快赶过来。

她把电话挂掉后,杨天帆困惑地问她:“你?好像没说我们的具体位置,而那位叔叔也没问,要紧么?”

何缈愣了下?,脑海闪现刹那的空白。

“冯叔叔……”她张了张嘴,却没有把话说完。

冯叔叔并不是因为不够专业忘了问,而是为了顾及自己的情绪所以有意地避开不问。而自己,潜意识里大概就对这?类情景存在措辞障碍。

因为,很多年前,有一个八岁的小姑娘,也是在一条弄堂里,看着妈妈近乎破碎的尸体拨通了110,警察叔叔在那头问她具体的地址时,她除了嚎啕大哭,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那桩旧事就像是一把插在心尖上的刀,她总是一言说不尽,长话难短说,又或者?,从很早开始,她就已经不想说,也不敢说。

杨天帆随口一问,她却无法轻易地说出缘由,于是只好随口掩过去:“我们一路走过来,也没发现这?条巷子有什么辨识度高的标识。”她指着最靠近他们的一户外门紧闭的人家,“你?看这?家的门牌号,漆都掉没了,字也看不清。”

杨天帆看了一眼,点头道?:“也是。这?巷子里的住户大都在新城区买了房,这?里的房子都空置着,就等着以后拿拆迁款一朝暴富。”

何缈不置可否,笑了笑。

杨天帆也笑。

越往巷子深处去,人越少,也越安静,前面的人终于停了下?来。

何缈和杨天帆藏在拐角处,墙壁斑驳,墙皮摇摇欲坠,时不时往下?掉土屑。何缈肩上是重灾区,杨天帆犹豫片刻,伸手想要帮她拂去。

何缈下?意识缩了下?肩膀,自己拍掉了那些土渣子。

按理说这种气氛足够尴尬上几秒,但他们没顾得上。

前方终于有了动静,他们的注意力同?时被卷走。

方才短暂的相安无事的局面已荡然无存。

对立阵营一目了然。

陈斜一头,四男一女一头。

一个对五个。

从何缈他们的角度,可以看到那群人当中,有人往前一步,离陈斜近了些。

那人说:“正好碰见了,我还打算找你去呢。”

语气听着像唠家常,却让人听出几分风雨欲来的味道。

陈斜站在原地,轻笑:“这?不是一直恭候着?”

那人也笑:“这?就是传说中的‘找打?’”

陈斜笑开:“谁找的谁?”

有人站出来说话:“刀哥,你?别跟他哔哔。”

“对啊,他嘴贱,万一你?一会儿又给气伤了。”

那位被叫刀哥的凶巴巴扫了俩同伴一眼:“就许你?俩话多?”

那俩瓜娃子噤了声。

刀哥又前进?一步,与陈斜一步之遥,递给他一支烟:“你?看,你?面子多大,我还得?给你?递烟。”说着还服务到位地帮忙点了火。

这?位刀哥剔了个嚣张的莫西干发型,从何缈的角度看过去,乍一看以为他鬓角剔的是钢琴键,再一眼,发现竟是个“日”字。

随着青色烟雾的吐纳,陈斜眯起了眼:“什么牌子?”

刀哥笑说:“软玉溪。小紫爱抽的。”

被叫小紫的紫毛站了出来:“不满意?我这?还有万宝路。”

刀哥摆手:“那不行,这?包万宝路冰蓝是枪仔送的,得?留着。说到这个我突然想起来,枪仔还在医院待着呢吧?”

突然你妈逼。

陈斜心里飘过一句。

紫毛附和:“是呢刀哥,床都下不了。”

另外几个随行的也跟着一唱一和,义愤填膺。

“枪仔是我兄弟,我要为他报仇!”

“他做了什么?居然被你?活生生?打断一根肋骨,你?家老爷子知道你?在外边这么狠这?么嚣张么?”

刀哥给了紫毛一个眼神,示意她帮忙管教下?这?两个不会说话的瓜娃子,那两张碎嘴子一停,他继续:“陈斜,我说过,只要你?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我一般不会多动你,对吧?“

陈斜吸了口烟,没说话。

刀哥:“前天下午,也是在这条巷子,还记得不?你?先对枪仔动的手。听说伤得不轻。”

刀哥:“你?动我兄弟,我给他讨回来,这?不占你?便宜吧?”

陈斜摇头:“不是这个理,他嘴巴不干净、手脚不干净,我让他长点记性。”

刀哥:“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陈斜:“哦,我忘了你?俩才是一边的。”

刀哥:“躺平挨打呗,我替枪仔讨了公道就走,不占你?便宜,一根肋骨就行。”

陈斜声音冷了些,眉眼却有几分似有若无的笑:“他惹了我,我收拾了他,公道前天就了干净了。你?们欺负我不会算账啊?”

“那你说怎么办呢?”刀哥顿了顿,“我总得找个能凑你?丫的理由吧。”

陈斜说:“要不我给你?提供一个?”

旁边被管教了的俩碎嘴瓜娃子脸颊绷紧。

还不等?刀哥回答,陈斜说:“你?丑我帅,这?个理由怎么样?”

……

巷道拐角处,探着两颗脑袋。

霸凌无处不在,校园霸凌更是寻常。在杨天帆看来,眼前这?场景,纯粹就是一场黑吃黑。

陈斜这?种男生,在他看来,吃不了亏,所以这一幕于他而言,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但是何缈的反应似乎有点大。

怎么说呢?就是感觉她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汗毛都是立着的。

出于关心,杨天帆安抚道?:“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一会儿警察就来了,再不济,我们不还在这儿吗?”

何缈咬着唇点了点头。

渐渐地,他发现何缈不只是状态紧绷、汗毛乍立这?么简单,她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杨天帆问:“你?冷吗?我感觉你?在发抖。”

何缈抱住自己的胳膊,搓了搓立起的汗毛,坦言道?:“我对这样的场景有心理阴影。”

杨天帆没明白,“啊”了一声,似乎是立马反应过来:“你?被霸凌过?”

“不是。”何缈并不想解释,“一时半会儿说不清。”

不管是什么原因,能给人带来心理阴影的总不会是什么好回忆。杨天帆说:“你?要不先回去?我在这儿等警察吧。”

何缈想也没想就摇头。

杨天帆还要说什么,何缈已经偏开头了,她用手机拍了几张四周的照片,低头发给了冯翔。

冯翔的消息回复得?很快:“收到。你?别看别听,保护好自己。”

何缈回了个“好”。

但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向前方。

“嘴还是这么欠。”看不出来刀哥有没有生?气,他绕着陈斜走了一圈,“和你?打交道这?么久,我还能那么轻易被你激着?那我不白混了么?”

他话还挺多:“好吧,我丑你?帅,但你?小子不就只有这?张皮么?”

陈斜轻笑一声,吐了个烟圈,表情瞬间被遮掩在烟雾之下?。

他平时一副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模样,这?会儿更是如此,若要说出点不一样,那就是更冰冷了些,笑里像掺了冰。

刀哥说:“女朋友不是没有?成绩在一中不是被嘲?最关键的是,家也没个像样的家。”

陈斜夹烟的手微微一滞。

刀哥脸上笑意加深:“这?不像样的家么……还不是因为你那个离家……”说到一半,刀哥暴怒,“陈斜我操.你?妈!”

因为有一枚燃烧的烟头抵上了刀哥的胸口。

他穿的是一件开衫,里面搭着深色的背心,被烟头一抵,深色背心瞬间被灼出一个肉眼可见的洞。

烟直接被他的肌肤给摁熄了。

陈斜的声音冷到极致:“你?说什么?”

刀哥低头看了眼自己被烫红的肌肤,怒极反笑,一字一句重复:“陈斜!我、操、你?、妈!”

陈斜一脚踹上他的腹部,直接把他踹飞。

只听一声沉重的闷响,刀哥的背抵上了弄巷的墙,墙灰簌簌落下,迷了他满眼。

即便是隔了一段距离,何缈也清晰地看见陈斜的眼周通红,眼神戾气颇重。

“咯咯”几声,他活动了下?双手的指关节。

然后朝对面五人挨个扫视过去,最后目光又落回半倚在墙上还没站起来的刀哥身上。

“不讲理由了,直接打吧。”

作者有话要说:年底了,三次元开始忙起来了,以后更新基本都在晚上。

老斜和小小这俩孩子都不容易啊,慢慢会揭露一些他俩的家庭~不过不虐,毕竟小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