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走到座位边,用脚勾了下椅子,坐了下来。

看到同?桌低着头在草稿本上写写画画,模样很是认真,他凑过?去一看:“怎么?老甘都说对了,你不信我?”

何缈兀自列着公?式,一脸认真:“我试试看另一种思路,可能比你这个?方向要少绕一个?弯。”

陈斜按住她的笔:“别试了,按照你这个?思路下去,堵死?,和题干里的一个?隐藏条件矛盾了。”

何缈皱了下眉。

陈斜直接拿过?她的笔,按照她刚才的解题方向继续往下运算。何缈往他的方向凑近了一点,一抬眼,男生白净的耳廓近在眼前,近乎要贴着她的脸颊了。

他平时都一副吊儿郎当、待事散漫的样子,难得有这么认真的时候,眉毛微拧,眼神专注,和往常很不一样。

何缈略略退开一点,敛去心思,专心看他解题。

最后推算出矛盾点的时候,陈斜脸上扬起笑?,尽显少年意?气。

他说:“瞧,哥是不是目光高远?”

何缈默然两秒,才道:“是,可不是嘛,不然中考怎么班上倒一呢?”

“……”

陈斜眯眼:“承认我数学好那么难么?”

“承认你偏科倒是很容易。”

“……”

因为没控制住耍了个?宝,陈斜这节课不是很好过?,班上同?学的目光如狼似虎,一个?个?仿佛都把他当稀有物种在探究,等到了下课,人群蜂拥而至,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陈斜尿急了半节课,被这么一堵,心情很不爽:“好说好说,想请教是吧?容易,赶明儿我生成个?二?维码出来贴桌角,大家根据题目难易程度扫码付款,不挡人解决三急的,打八折。”

穷学生们闻钱却步,陈斜从一侧懈怠了的人群中挤出一条缝来,赶忙处理?那揭竿起义的膀胱去了。

众人作鸟兽散,周枭没急着撤,在陈斜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对正在低头啃物理?的何缈说:“没想到陈斜还是个?藏拙的。”

听到他的声?音,何缈有些?恍然地抬起头,轻“啊”了声?。

她摘下耳机。

刚才太吵了,保耳朵要紧。

周枭又问?了一遍:“陈斜他,成绩是不是不错啊?”

何缈想了想,说:“班长你多想了,就他这个?秀法?,还藏得住拙呢?”

周枭表情挺严肃:“刚才老师出的那道题,我尝试解了下,只能写出前两个?步骤。”

何缈“昂”一声?:“已经很棒了啊。”

“我刚把那道题拍照发给了一个?我认识的高三学长,他回复我说这是难度系数很高的竞赛题,他也得琢磨一阵才能出思路,没想到陈斜这么厉害。”

“再厉害他也是个?瘸腿的。”

“你是说他偏科吗?”

何缈心说,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但并不是很想对此议论太多:“马上就第一次月考了,是骡子是马看分数就知道了。”

周枭点点头,双手往桌上一撑,提议道:“何缈,我有一个?想法?,昨天也去找章老师聊了下,她觉得非常可行。我准备成立一个?难题攻克小组,加入这个?小组的同?学每周六晚上来学校,大家难题共享,在攻克难题中互相学习,互相进步。怎么样?你有兴趣加入吗?”

“周六晚上?”

“嗯。陈斜要是愿意?来的话?,也可以啊,你要不要也问?问?他?”

陈斜愿不愿意?来她不知道,但她暂时还不想刚上高一就把自己搞得这么紧张。

何缈实在地说:“可是班长,我们一周就那一个?晚上不用上晚自习。”

周枭认真地说:“其他人学习的时候,我们学习;其他人休息的时候,我们还在学习。你不觉得这才是突围之道吗?”

“班长。”何缈极为佩服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你今后要是出了鸡汤书,记得告诉我,我一定买。”

“……”

鸡汤大师挖人最终以失败告终,黯然退场,何缈感觉世界总算是清净了些?,她从桌肚里摸出手机,开机。

陶听言给她发了一堆消息,核心主旨就是表达自己“不识庐山真面目”的苦闷。

没错,何缈出卖的那个?秘密就是她的循序渐进刷票法?。

她给陶听言回了个?“嘘”的表情,又扫了眼四周后,低头给电脑维修店的小哥发了条短信:“擦哥,一切顺利,谢啦,下次请你吃饭。”

擦哥很快回复:“不客气,八卦一下,你们学校那位刷票的小美女,怎么样啦?”

何缈“唔”了声?。

擦哥了然,发了一串“哈哈哈哈”:“竹篮打水一场空吧。下次让她找我,给她做得天衣无缝,绝不露马脚。”

“见识了。有机会?一定给你揽生意?。”

“谢了,级花妹妹。”

级花妹妹虽然开了点外挂,不战而屈人之兵,但她很快就发现,这个?级花的头衔除了满足她那点“门当户对”的自我追求外,随之而来的,都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自从被评为级花后,何缈的桌肚里就开始空降各种各样的零食、奶茶、情书、花等,诸如此类。

有一次她和陈斜前后脚进了教室,两人又前后手伸进桌肚里掏书,结果她掏出了奶糖,陈斜掏出了饼干;她掏出了千纸鹤,陈斜掏出了干花;她掏出了毛绒娃娃,陈斜掏出了表白信……两人就这么你掏一下,我抓一把,好玩儿似的比拼了一番,虽说何缈很快被秒杀,但这种偶尔大发的玩心,在隔三岔五的被打扰下,也渐渐食难知味了。

也没法?,都是自己种下的苦果。

淮西?一中的晚自习对高一、高二?的学生而言,很是友好,就两节课,从晚上六点半开始,一节一个?小时,中间休息半小时,九点一到,除了住校生外,走读生各回各家。

半小时的课间,对于学海无涯苦作舟的学生来说,无异于神之恩赐,早上的大课间被早操所支配,晚上的大课间好不容易拥有自由?身,不撒了欢地浪都对不起这上好的人间。

正因如此,学生私下里便传开了一句话?——半小时成大事者足矣。

校长每周在升旗仪式上叨叨的校训都没这句话?流传得广。

还别说,真有不少学生将此话?奉为圭臬,利用这晚间半小时,办、大、事。

而这办大事的主场地,自然是每所学校的标配区域小树林了。

陶听言虽然因为于畅在小树林里留下过?黑色记忆,但作为一名敬业的偷窥狂魔,她已经好几次假借欣赏校园夜景为名在晚上大课间横穿小树林,背着手,架出一副领导视察的做派,左看看右看看,惊起摸黑小情侣无数。

如今何缈成了级花,她更是草木皆兵,生怕自家的白菜一不小心就被哪头春心萌动的猪拖到小树林给拱了。

这天夜里大课间,陶听言刚把何缈桌肚里的零食洗劫一空后心满意?足地走了,没一会?儿,来了一位女生,她敲了敲何缈旁边的窗玻璃:“同?学,你是何缈吧?”

何缈原本是合着眼趴在桌上的,听见声?音,蔫蔫地抬起头,眼皮子还有点耷拉。

她认识这个?女生,是23班的,和陶听言关系貌似不错,何缈有一次撞见她俩一起手挽手上厕所。

但是她肚子不太舒服,并不打算出去,于是只递给对方一个?疑惑的眼神。

那女生又敲了几下玻璃,敲完后还用食指和中指在半空中划拉了两下,示意?“出来说”。

何缈撑直身体,又揉了揉肚子,来到走廊。

女生见她出来,开门见山地自我介绍道:“我叫肖书琪,23班的。”

何缈问?:“有事吗?”

肖书琪自来熟地过?来勾她的胳膊,何缈不动声?色地避了下,肖书琪也不在意?:“言言托我过?来给你带个?话?,叫你去小树林。”

何缈问?:“她刚从我这儿走的,这就去小树林了?”

肖书琪说:“可不是嘛,跟脚踩风火轮似的。大课间时间长,一直待在教室里闷死?了,不如下去吹吹风,外面可凉爽了。”

“她……”

“走吧走吧,我跟你一块儿。”肖书琪又勾上了她的胳膊。

在她的半推半拽间,何缈没有做无谓的抵抗。

路上,肖书琪问?:“你晚上去过?小树林吗?”

何缈答:“白天有路过?几次。”意?思是晚上还没去过?。

肖书琪啧道:“学霸的生活果然一水儿枯燥无趣,那地儿,那场景……见过?几次后,不是我说,八点档肥皂剧都没它精彩。”

何缈:“嗯?”

肖书琪给她科普道:“小树林里有块假山石,人称‘情定三生石’,还有个?小土坡,人称‘分道扬镳坡’。咱们学校这片小树林,隔三岔五就有表白和分手的大戏,你哪天找片灌木丛钻进去听听墙角,接吻嘬嘴的,哭哭啼啼的,你侬我侬的……什么声?音都有,林嗣环要是还活着,《口技2》以这个?为素材绝逼又是一篇流传千古的佳作。”

肖书琪说完,见何缈半天没应她,以为她没get到自己刚才最后一句的点。

不应该啊,不都说是超级学霸么?

然而她并不知道的是,所谓的超级学霸早已被陶听言那个?魔鬼潜移默化地荼毒了,并不觉得这种现象有何稀奇。

肖书琪试探性?地补问?了句:“你说……是吧?”

何缈这才开口:“如果林嗣环还活着,以此为素材写下《口技2》,会?不会?流传千古我不知道,但被列为禁书倒是很有可能。”

肖书琪:“……”

说着,两人穿过?熙熙攘攘打闹的人群,逐步靠近那片阅尽千帆的小树林。

走到小树林的入口时,何缈倾腰,双手摁了摁肚子,肖书琪瞥见了,侧头问?她:“你没事吧?”

想到自己那娇气的胃,何缈摇摇头,直起身子。

“应该是有点闹肚子,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