级花接过茉莉花茶,语气风淡云轻:“不敢和校草相提并论。”

校草“啧”一声:“咱们级花有年级第一的头衔加持,区区一根混毕业证的草坐在你身边,实在是太黯然无光了。”

级花抓住其中的重点:“混毕业证?”

校草说:“天赋有限,可不就只能混了?”

级花静了静,说:“我这么好的资源,不用白不用吧?”

校草说:“既然是这么好的资源,给我那不是浪费了么?”

级花静默半晌,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不是因为“他自以为的差劲”无言以对,而是因为“自己没有立场去无偿奉献”而无言以对。

不多时,授课老师腋下夹着一摞课时训练册走了进来。

这堂课是数学,数学老师姓甘,一位四十有五的老爷们,因为长得干瘪瘦巴,当初24班第一堂数学课结束后,班上同学十分高效地敲定了他的外号——甘蔗。

甘蔗以其阴晴不定的脾气而扬名,谁也不知道哪个点不注意就会惹来他的雷霆之怒,同样的,谁也不知道他会因为什么就突然眉飞色舞。后来大家觉得用“甘蔗”一词称呼他,实在是过分温吞了,便加了个后缀,自此“甘蔗阎王”这个外号就在背地里彻底叫开了。

班上大部分学生都挺怕他,最大的原因在于,甘蔗阎王除了教数学外,今年还兼任了年级主任。历届年纪主任用血泪的教训传承下来一个道理:好脾气带不出好学生。

于是,甘蔗阎王非常呕心沥血地把“坏脾气”发挥到了极致。

这不,他刚一只脚踏进门,教室里顿时安静如鸡,而当大家看到跟在他背后进来的、捧着一大摞课时训练册的数学课代表时,呼吸都不太顺畅了。

数学课代表捧一大摞,阎王本尊捧一小摞。

此情此景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大家仿佛预见了,那一小摞课时训练册的主人接下来要面临的一场狂风暴雨。

何缈用胳膊肘搡了搡陈斜,压低声音问:“你好好写作业了吧?”

陈斜看着台上在酝酿情绪的阎王,神色没什么变化:“太平洋是你家的么?操心这么多。”

好呗,她干吗上要赶着自讨没趣?

何缈重新看向讲台,甘蔗阎王情绪酝酿得差不多了,用指头骨节敲了敲桌子,冲台下说:“课代表把其他训练册发下去,至于我手上的这一摞……”

甘蔗阎王顿了顿。

“我们先花十分钟谈谈人生。”

底下一群人低垂着头,噤若寒蝉。

甘蔗阎王问:“上周我让你们交训练册的时候,是不是提醒你们自觉点把后头的答案撕下来统一交给课代表?”

几个胆子肥的应了声:“是!”

这不应还好,这一应,阎王火冒三丈,声音拔了有珠穆朗玛峰那么高:“还知道答是呢?那你们说说我让你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那几个胆子肥的这回学乖了,不轻易接话,没人和阎王唱双簧,阎王今天心情应该还算好,虽然恼,但并没有大动干戈,便自问自答了:“都十六七的大孩子了,怎么还是不懂事呢?让你们撕答案,是为了你们好,我希望你们能养成独立思考的能力,而不是动不动就直接抄答案或者想个三五分钟想不出来就自暴自弃了。你们倒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是吧?”

“当老师好糊弄呢。”阎王把桌上那一小摞训练册拿起,又摔下,讲台上扬起一阵粉笔灰,直扑了中间头排的学生一脸,“这一部分同学,我严重怀疑你们找别班的同学借了答案。自觉点,抄了答案的自己上来拿。”

说完,阎王双手往讲台上一撑,好整以暇地等着认罪的羔羊。

羔羊们倒也知趣,一个接一个地上台“领罪”,顺带收下阎王的一记凶煞白眼。

直到讲台上剩下最后一本训练册。

同一时间,课代表也发完了手头上所有的训练册。

阎王点了点讲台上剩下的唯一一本册子:“哟,这本没人认领啊。”

阎王说着就把训练册拿了起来,刚翻开封皮的一角,陈斜站了起来,他轻踢了下硌小腿的椅子,吊儿郎当道:“老师,那是我的。”

阎王做事有始有终,翻开封皮看了眼扉页上的名字,一字一句念了出来:“陈——斜——”他露出个让人汗毛直立的笑,“这个名字我倒是印象深刻,各个登记表上的最后一个。这么说来,抄答案的事也算不上凑巧咯?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训练册不要了?”

陈斜偏着脖子笑了下:“老师,训练册是我的,答案也是我自己写的。我这一上去,不是等于默认了自己的罪行么?”他摇了摇头,“人要一张脸,树要一张皮,我得实事求是不是?”

阎王说:“要实事求是是吧?”

陈斜:“嗯。”

阎王开始翻他训练册上完成的课题:“这本训练册的题都不难,多数是一些基础训练,但每一节课题后面都会附加一道竞赛题,这道竞赛题尽管含有这一小节的知识点,但通常是超纲的,得最少往后再学两个章节,甚至学完整本书才有可能做得出来。以往,学生都是默认将这道题空着,只有少部分爱钻研的学生会尝试解一下,但基本只写了几个步骤就放弃了,等到之后学了新知识再回头琢磨。全班五十多个学生,只有你一个人做了这道题,且不说答案是对的,你就连整个步骤都和答案上相差无几,唯一的区别就是你比答案多绕了几个弯。啊?多加几个步骤想把老师糊弄过去呢?我教了十几年的书了,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耍这种小把戏,陈斜啊陈斜,你说你是不是失策了?”

各种各样的目光一齐涌向陈斜,他眼里居然显出几分笑意:“老师,说起来我到24班也才不到一个月,咱们算是初相识,别的科目我不说,数学这门,您老给点起码的信任呗。我想之后三年,我还有很多要向您请教的时候,一来就伤和气,损失的可是你手底下的好苗子。”

一中对高一学生相对友好,为了给学生足够的适应期,暂时没开启考试轰炸模式,学期里一月一考,中间夹杂着一次期中一次期末,其他时候给不给学生丢卷子、批卷子,权看各科老师自身的教学规划。所以开学至今,因为没有考试的直观检验,大部分科任老师对学生的实力印象还停留在开学时的那张按中考成绩排列的分班表上。

甘蔗阎王指尖在桌上点了点,被挑起一丝兴致:“这位‘别的科目不敢说’的同学,你上来,来,证明一下自己。”

何缈抬眸,只听陈斜特嚣张地说:“老师,凡是高一到高二知识点范围内的题,您随便出,我在黑板上解给您看就是了。”

甘蔗阎王:“哦?高一到高二?”

陈斜耸耸肩:“学生精力有限,高三的这不还没安排上嘛。”

全班倒吸一口凉气。

何缈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天上课以来,他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啃数学了,怕不是个数学重度上瘾患者?

陈斜微一偏头,就看到她那带着探究的目光,他朝她翘了翘嘴角,仿佛在说“崇拜我吧?”。

何缈心说,崇拜你个鸟!

甘蔗阎王斟酌了下,在黑板上出了一道导函数的题,让他求证一个不等式。

陈斜插兜走了上去,在讲桌上拈起一只新粉笔,然后背对着大家,双手抱两肩,开始读题。他思考的时间并不短,也许是因为这样的情状不常有,班上同学和甘蔗阎王都给出了极大的耐心,并且友好地为他提供着鸦雀无声的安静环境。

半晌后,他将粉笔在黑板上轻轻一抵,截掉了粉笔头,开始解题。一时间,整个教室只剩下粉笔与黑板细细的摩擦声,等大家从漫长的答题中回过神来时,原本干干净净的黑板已被填塞得满满当当,一半是解题步骤,一半是运算草稿。

陈斜拣着黑板上剩下的唯一一块空白地,撂下最后一行结论:即存在a=2,使得不等式×恒成立。

最后一个字被他写得要飞上天去。

何缈在台下看着,觉得这丫嚣张得简直不像话。

只见他转过身,然后把粉笔往讲台上一扔,拍着手上的粉笔灰往下走。原本立在讲台侧下方的甘蔗阎王的表情已经从一开始的饶有兴致,换成了我心甚慰。他迈着欢快的步伐一步踏上讲台,脚下差点踩空,好容易才从险些栽跟头的边缘撤离。他伸出手,隔空用手指点了下陈斜。

陈斜笑着伸出手,缓缓地比出一个大拇指。

众人不明所以间,他的大拇指朝下压去。

操!

叼死你算了!

甘蔗阎王砸了一只粉笔下来:“尾巴下来点,别翘上天了!滚上来把你的训练册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