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两条消息之间间隔很短,短到陈词几乎是刚看完第一条正准备回复第二条就来了。
坐过去?
玩儿呢这人?
虽说为了防止电影被二次拍摄外传盗版,记者都留在了影厅外,但是这众目睽睽之下的,他坐过去,生怕别人找不到热搜另一个主角是谁?
陈词推了下眼镜,视线自然下垂,打字——
陈词:不了,跟同事一起的。
影院光线很暗,顾言先前只注意到了后排坐着陈词,此时看到这条消息也不好再回头去找,眼底温度冷了冷,却还是笑着,赶在电影开场前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GY:好,一会散场你去停车场找我。不是怕黑么,一起回去。
·
《零夜》原著原本发表在某小说网站上,故事背景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从市井百态的小人物着手,编织出了一个布满脏污、黑暗,却又在黑暗中藏下点点璀璨星光的蛛网。
蛛网从中心蔓延,将故事里的每一个人物聚集联系,而后将眼睛落在主角身上。
那双眼睛很亮,内里藏着桀骜和不驯,却又在更深的地方裹住了温柔和光芒。
影片一开场,陈词就没挪开过视线。
能让观影人这么入戏,活该顾言得影帝。
原著小说他看过,以最平淡的口吻叙述了一个时代,在时代的转折点一里一外写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顾言在里,活成荧幕上青年张扬的样子;环境在外,娓娓道来一代人在时代变迁时面临的挑战。
不得不说,这种可以拨出深刻内核的电影历来备受国际电影节的青睐。
影片最后一幕,青年站在江桥上,下方是打江而过的邮轮和船只、天上有月和蒙着红紫色柔光的日晕,而故事的主角扬唇一笑,于小社会里养出的不驯隐去,落于荧幕之外的全是张扬但不会刺伤人的温柔。
夜幕散去,光明如约而至,夜归于零。
……
影院灯光亮起来的那一瞬,身周有掌声响起,主创人员纷纷起身,从容地跟大家道过谢然后签名。
规模不大,除了陈词在场的几乎都是知道他们会来的。
张齐让坐不住,从裤子口袋里找出来一本本子就拉着人往前挪,还不忘塞给陈词一张纸。
“你干嘛去?”陈词问。
张齐让:“签名啊,他们没提前走就是默许了的!”
人不多,但也不可能都给签名。张齐让好不容易挤到了前面,保镖已经开始拦人了。
主创带着笑意说抱歉离场,陈词便就近站进了两排座椅的中间,张齐让在他前面。
开场他就把手机调了静音,后来再亮起来的时候他没看,这时候想起来,低下头开始掏手机。
刚碰到面前就多了一只手,根骨匀称、白皙修长,肌理下藏着的青筋无一不显现出这属于一个男人——还是个挺有力气的男人。
他微微怔住,甫一抬头便看见顾言绕过张齐让走到他身边拿走了他手上那张纸,又低头问张齐让借了一支笔。
“劳驾?”顾言笑着摊开手。
陈词有些懵,但莫名就觉得自己懂他意思,伸出右手放在他手下,在空中隔了一点距离。
纸张落到手上的重量很轻,笔尖却不一样。很细小的一个着力点,每一个笔划走过都会在手心引起一阵颤栗,顾言又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工工整整地写了两个字。
17个笔划一笔都不落,拿出去说是明星签名都没人信。
合上笔帽的瞬间,陈词听到身前这个人轻声问:“怎么样?”
他还在纠结那个签名,闻言随口道:“什么?”
“电影,你觉得怎么样?”
这种感觉挺奇妙的,前一秒还隔着人群、排椅和幕布看他演了一段别人的人生,后一秒这人就越过人群、排椅,像是从幕布上走下来一样,温声问了一句“怎么样?”、“你觉得我演的还好吗?”
也许还带了一句:“你喜欢吗?”
演员向来擅长饰演温情。
于是陈词唇边勾了个笑,隐在镜框下的桃花招子里终于多了那人的影子。
他道:“很好看,恭喜你。”
有人在催顾言快点走,他定定地看住陈词几秒,然后将笔还给张齐让,转身之前低头道了句谢,声音里裹着笑意,苏的人心眼儿发麻。
直到人群消失在通道口,而影厅里的人终于要出去的时候,张齐让还捧着那支笔愣愣的。半晌他一把抓住陈词胳膊,激动又压抑地问:“我我我我靠!他刚刚是在对我说谢谢吗!!!”
“顾影帝用了我的笔!!四舍五入握手了啊我的天!我要把它供起来!!!”
吵人又闹腾,一点也不像一个高中数学老师。陈词无奈哄道:“是是是,跟你道谢的;供吧供吧,我们先出去,挡人路了。”
他们俩一直堵在这一排的出口,一个被顾言签了名一个被人借了笔,身后早就一群柠檬精了,陈词不回头都能闻到酸味。
张齐让这才收了声,赶紧捂住嘴巴往外走。
而陈词边走边看着手心那张纸苦笑不得。
这工工整整的两个字,比起签名,他倒觉得更像是平时收作业的时候,班上最听话的学生写在封面上的名字。
最是让人赏心悦目。
他摇了摇头,完全不懂这人特地折回来给他签这个名是什么意思,只是手心有些发痒,笔尖划过的触感依旧清晰。
陈词搓了搓手心,然后纸张横竖各一道叠成一个小正方形塞口袋里,顺手拿出了手机。
又多了条消息。
GY:谢谢你来看我电影。
陈词挑眉,所以刚刚临走前那句谢谢是对他说的?
他深觉自己有责任和义务跟顾言说一下公众场合他们并不适合这样接触,毕竟他们俩关系既暧昧又含糊不清。
不是恋人,只是看对了眼可以上床的关系而已,随时可能一拍两散。
万一在那之前真被有心人发现了,顾言演艺生涯离毁估计只差那么一点儿,不值得。
可是一抬眼瞥见他上面那条消息,脚步都不自觉地顿了一下。
——“不是怕黑么,一起回去。”
陈词怕黑,也从来没瞒着顾言。
这一个多月来,不论是在他家还是酒店,做.爱的时候他会关掉所有灯光,只是一旦那段既癫狂又令人窒息愉悦的时间结束,陈词缓过来一定会去浴室清理干净穿好睡衣再留一盏灯入眠。
顾言注意到了,所以才会发这么一条消息,用最温情的话语哄他入网。
陈词心下微暖,按几下键盘回了条消息过去然后便跟刚从储物柜里拿出大包小包的张齐让说:“我先走了,你一会自己叫个车回去。”
张齐让一愣,张口就道:“你不跟我一起吗?”
陈词摇头,张齐让狐疑地打量他半天,最后视线落到他脖间吻痕上,“嫂子没走?”
陈词:“……”
“嗯,回来了。”他说,“我去见他。”
·
曦城偏南方,凌晨两点多的地下停车场冷风阵阵,陈词一进去就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手机响了一下,他拿出来看。
GY:C区,昨天去接你的那辆车,还认识吗?
陈词:认识,不过这边没有记者吗?
GY:之前有。
他这句话一出来陈词便安心了一些,之前有的意思就是已经被引开了。
从意大利回来之后,他们见面次数其实不多,陈词又谨慎。是以顾言一旦出现,要么就是一点风声都不会露出去,要么就是会提前让助理扮做他先走引开记者。
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次次弄得像是偷情。
陈词突然笑开,视野里已经出现了那台黑色奥迪,上去的时候唇边还挂着笑意。
顾言坐在驾驶位上,口罩戴的严实,见他过来才往下拉了拉,问道:“笑什么?”
“笑我们俩像是偷情。”
也不知道是累了一天麻痹了脑袋,还是刚看了一部好电影心情变得愉悦,陈词这句话很自然地说出口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实在不像自己该说的话。
果然,他还没改口,身边这人便低低地笑了一声。
油门踩下去的那一瞬间,顾言说:“为人师表啊陈老师,这词用的是不是不太对?”
他长得很好看,又有明星滤镜,今天因为是观影,脸上甚至还带了很干净的妆。陈词下意识向身侧看去,恰好看见这人上扬的唇角。
许是夜色惑人、美色当前,他摘了眼镜,隔着一层很淡很淡的雾看着顾言笑:“那你说该用什么词?”
桃花眼微微眯起,没休息好的困倦加上走了一天的疲乏使他整个人都露出几分慵懒来。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衣,因为不在学校,最上面一颗纽扣并没有扣上。
从顾言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白色和肉色之间影影绰绰的几道红痕,暧昧旖旎。
顾言喉咙一紧,“……不知道。”
“陈老师教教我?”
签了名的纸张在裤子口袋里,隔着布料陈词都能想起来那上面用正楷写的两个字,以及那十七个笔划从掌心划过时留下的痕迹。
于是便真像是在跟虚心求教的学生对话一样,他笑着回:“那就床伴吧,比炮.友好听一点。”
车厢里温度适宜,顾言又开的很稳,陈词没听到回声坐了一会便生出困意来,昏昏欲睡。
夜风从车窗扫进,窗外初秋的星辰挂在城市上空,又被灯火遮住身形,看不真切。
迷蒙之间,青年似乎低叹了一声,又带着宠溺地轻声道:“这词更不对了,陈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