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九玄机】我要那颗珠子

阿弩国位于西北边陲,统治者名叫沙达。和其余游牧民族一样,部落子民都是逐水草而居,并无固定疆域,却有一支力量不容小觑的骑兵。在楚渊刚登基之时,漠北各部一直蠢蠢欲动不安分,边境百姓深受其害,当时朝廷主要兵力被东南倭匪牵制,分身乏术只好派出使臣暗中前往阿弩国,游说沙达与镇西将军一道出兵,方才暂时压制住漠北动乱,消停了两年。

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楚国一直将阿弩国视为盟友。这街巷内的死者是沙达的胞弟,名叫古力,原本是率部前来楚国纳贡,后来见王城繁华似锦,又恰好赶上过年,就多留了一段时日,还打算等山间化了雪便启程回西北,却没想到竟会在此丧命。

事关重大,众人也不敢懈怠,赶忙抬着尸体,一路向着皇宫的方向赶去。

寝宫门外,四喜公公正靠在门口打盹,听到有人来后赶紧睁开眼睛,却是朝中兵部李大人。

“公公,皇上呢?”李大人年逾古稀,多走几步便气喘吁吁。

“刚睡下没多久,大人现在前来,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四喜公公也被惊了一下。

“可不是。”李大人惶急道,“火烧眉毛也顾不得礼数,还请公公快些替老臣通传才是。”

“爱卿有何事?”四喜公公还未来得及答话,楚渊却已经推门走了出来。

“皇上。”李大人赶忙上前,“方才禁军统领来找微臣,说是在福运门后的巷道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是阿弩国的小王爷,被人从背后一刀穿心。”

“古力?”楚渊眉头一紧。

“千真万确。”李大人道,“微臣已经下令封锁消息,尸首暂时安置在猎苑旁的空屋中。”

“先去看看。”楚渊往台阶下走,四喜赶忙从殿里拿出披风,一路小跑替他搭在了肩头。

好端端的,怎么就又出事了呢。

西南王府,段白月正在对月独酌,一柄钝剑放在面前石桌上,闪着幽幽白光。

一个轻巧身影从围墙上跳了下来,见到院中有人,明显被吓了一跳。

“又去哪了?”段白月放下酒杯。

“大半夜不睡觉,坐在这里是要撞鬼吗?”段瑶松了口气,“还当又是师父。”

“师父在三年前就已经仙逝。”段白月提醒他。

“那说不准,万一又活了呢,借尸还魂这种事,他熟着呢。”段瑶解下腰间七八个小竹篓,里头装着各色幼虫,嗡嗡叫起来直教人脑仁子疼。

“三眼血?”段白月随手拿起一个,“运气倒是不错。”

“喂,我守了快半个月才抓到这一只。”段瑶警惕,“你要自己去找。”

“你想多了,我还真没心情与你抢虫养蛊。”段白月摇摇头,“回去收拾包袱吧。”

“你又要将我送去哪?”段瑶瞪大眼睛。

“我要去一趟楚国王城。”段白月道。

段瑶后退两步:“你要去就去,关我什么事?”

段白月答:“因为你有用。”

段瑶:“……”

“留你一人在王府,估摸等我回来之时,宅子都会消失无踪。”段白月道,“不是被你炸飞,就是被仇家炸飞。”

段瑶泄气,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你就会利用我。”

“如何能是利用。”段白月道,“早跟你说过要收敛脾气,少气走几个先生。别人十四岁便已经在考状元,你不会吟诗作对也就算了,居然连话都不会说,想想也是心疼。”

段瑶双手捂住耳朵,原本想听若无闻,视线却被桌上那柄钝剑吸引:“这是什么?”

“不知道。”段白月摇头,“刚从地下刨出来。”

“你去挖人祖坟了?”段瑶狐疑。

“是师父临终前留给我的。”段白月道,“叮嘱务必要在今夜挖出来。”

“你大概又被坑了。”段瑶拿起桌上竹兜,看都懒得多看那柄剑一眼。

段白月赞许:“我也这么认为。”

八岁的时候带自己上山,随便采了一把不知是何的毒花,说是插在房中能令功力大增,结果第二天看谁都是重影,走路头重脚轻险些栽进水里。自那之后傻子也能长记性,便再也没收过来自师父的礼物,这算是第二件。

段瑶打着呵欠回去睡觉。

段白月仰头饮下最后一杯酒,也带着钝剑回了卧房。

三日后的子时,段瑶看着面前两匹马问:“只有你我二人,就这么悄悄摸摸出王府?”

段白月点头:“自然,难不成还要敲锣打鼓庆贺一番?”

“我以为楚皇知道这件事。”段瑶委婉道。

段白月摇头:“除你之外,不会再有第三人知道这件事。”

段瑶:“……”

西南王暗中前往楚国,这可是杀头的罪。

虽然知道他也不会将此当一回事,但……好端端的,去楚国做什么?

“驾!”段白月一甩马鞭,向着北方疾驰而去。

黑色骏马四蹄如风,踏碎一路星光。

积攒了一夜的露水从屋顶上落下,在地上溅开料峭春寒。

王城里头,做早点的小摊主也支开板凳桌椅,赶着这阵天气再卖上几天驱寒羊肉汤,也就该换成包子稀粥烙大饼,毕竟越来越暖了呢。

“十碗羊汤,二十个大饼。”一队官兵呼啦啦坐下,看起来像是忙了一夜。

“好嘞,几位稍等。”老板手脚极快,须臾便将羊汤大饼端了上来,显然与众人熟识,笑着问道,“最近怎么看着大家伙都在忙,昨儿早上张统领也是带着人巡逻,来我这吃的早点。”

“没什么大事,日常巡逻罢了。”打头的官兵草草敷衍两句,便低头大口喝汤吃饼,老板见状也识趣噤声,没有再搭讪。心里却开始有些没底,看着架势,莫不是真出事了吧?

皇宫里头,楚渊喝完药,依旧头痛欲裂。

这几日明里暗里虽说一直有人在查,却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古力当日在同福楼吃完烤鸭之后,又去茶馆听了阵小曲儿,便心满意足离去,甚至还给了琴娘不少赏银,看上去并无任何异常,众人还当他独自回了府,没想到在仅仅过了几个时辰,就被更夫发现陈尸巷中。

“皇上。”负责彻查此案的官员名叫蔡晋,“现在城里已经有些风语风言传出,依微臣所见,还是尽快将此事告知阿弩国才好,多拖怕是无益。”

楚渊坐在龙椅上,眉头久久未曾舒展。

这两年西北边境虽说看似消停,矛盾根结却一直就没有被消除,各部之所以会按兵不动,一是忌惮朝廷兵力,二来便是因为有阿弩国从中协助,现如今古力惨死楚国王城,沙达脾气又一向暴躁冲动,若是被人从中挑拨,只怕隐患无穷。

“皇上。”见他一直不语,蔡晋不得不再次小声提醒。

“朕亲自修书一封,后日派人送往阿弩国。”沉思之后,楚渊终于出声,又问,“千帆也该回来了吧?”

“回皇上,沈将军约莫七日后便会抵达王城。”蔡晋道,“若是路上快马加鞭,五日就能到。”

楚渊点点头,挥手让他先退了下去。

楚国疆域辽阔,越往北便越冷。段瑶刚出西南时尚且穿着单衣,几日后便换上了厚夹袄,连晚上吃饭都不肯离开火盆,只恨不得钻进被窝就不出来,却偏偏被段白月拎着一路出了客栈。

“又要去哪?”段瑶问。

“做客。”段白月答。

“是做贼吧?”段瑶戳穿他。

段白月带着他稳稳落在一户人家的屋顶。

段瑶呵欠连天。

“去替我取个东西。”段白月道。

“偷就偷吧,还取。”段瑶撇撇嘴,“是什么?”

“看到前头那座塔了吗?”段白月道,“顶楼有密室,我要那颗明珠。”

“先说好,就偷这一个,后半夜我还要睡。”段瑶拍拍衣服上的灰。

段白月点头。

段瑶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腕,须臾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段白月摸摸下巴,悄无声息跟在他身后。

宝塔很破旧,还四处掉渣,段瑶一进去就一脸嫌恶,等费尽千难万险躲过机关,顶着一头灰尘拿到明珠时,已经快要飚火骂娘问候段氏先祖。

“甚好。”折返之后,段白月依旧在原地等他。

“拿去,你的破珠子。”段瑶就好像在丢蟑螂,“脏死了。”

“你可知这是什么?”段白月晃晃手里的盒子。

“我怎么会知道,也不想知道。”段瑶扯过他的衣袖擦了擦手,“走吧,回去。”

“那座塔是九玄机。”段白月继续道。

“我管它是九还是……九玄机?”段瑶睁大眼睛,“机关塔?”

段白月点头。

“四处都是杀人暗器的九玄机?就是这座破塔?”段瑶又再确认了一次,“这颗珠子,就是江湖传闻里的焚星?”

段白月依旧点头。

段瑶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怒不可遏:“那你就这么让我去?”

多少江湖豪杰在里头丧命,戴着钢盔铁甲都能被射穿。怪不得自己方才进去的时候,满屋子都是死人白骨鬼骷髅。

还能不能靠谱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