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主任说的有道理。”我说“我现在说的完全都是推测。”卢呈祥哼了一声:“都是空对空的东西。”人群中发出一阵嗡嗡声。黎唯贤主任说:“说下去。小朱。”

 我接着说:“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死者是在走廊受的伤,当即并没有流很多血,但是她意识到她的安全受到了威胁。她可能还没想到自己已经受了致命伤,跑进离得最近的打印间想把自己反锁在里面,然后打电话求救。

 现场的血虽然多,但直接由伤口溢出的并不多。很多落在纸上的血迹边缘干掉的地方是泡沫状,而不是象一般的滴在纸上的血迹一样是整齐的。

 这个显象强烈提示死者身边的血都是她咳出来的。伤口穿过肺动脉,直入主支气管。从肺动脉冒出的血被呼吸作用吸进气管,刺激了防御反射,导致剧烈咳嗽。

 然而咳嗽动作促使更多的血从肺动脉中涌出,堵塞了她的气道,导致窒息。窒息和剧烈咳嗽的痛苦使被害人垂死挣扎,碰翻了放纸品的架子。大多数咳出来的血就这样咳在纸上。”

 杨畅得意地说:“我说过要开枪在门口也是可以的。”“我反对。”钱志强说“我觉得不象枪击。大楼保安相当完备,怎么可能有人带着枪走进去?”

 “哦哟!大楼也是人看守的。人总是会犯错的,而且是最容易犯错的!”一个警官反驳说。钱志强不服气,一来一往地争执起来。

 钱志强口口声声地发问:“枪弹在哪里?你给我找出来。你找出来我就承认。你总不会说子弹乘着蝴蝶的翅膀飞走了吧?”杨畅说:“在门口受伤的话溅出来的血正好落在橡皮树上。这样都可以解释了。”

 “静一静!”老法医主任举起双手。钱志强点了点头,强咽下到了嘴边的一连串反问句。老主任问我:“你怎么解释橡皮树上的血滴?我不熟悉流体痕迹学,但是常识还是有的。我觉得这滴血的速度非常快。”

 我说:“我来解释一下。”我拿了一张白纸画上茎叶和泥土,标上血滴的形状和位置。然后把一张白纸靠这茶杯竖放着,用一支实验室吸管吸了加过胶水然后冲稀了的红墨水,轻轻一甩,纸面上留下了抛物线形的红色痕迹。

 我举起这张纸说:“请注意一下水滴的形状,呈带尾端的椭圆,尾端比较细短,椭圆偏圆。”我又甩了一次,稍用了点力。纸上留下新的水滴,形状变长,尾端一起变长。

 “我明白了!”钱志强说“要达到橡皮树上那样的血滴的形状,血飞溅出来的速度肯定相当快!至少是直接从比较大的动脉里喷出来的。”

 “那也不对!”卢呈祥说“动脉里喷出来的血怎么可能只有这么一点点?别的地方怎么可能这么干净?”

 老主任的目光望向我,示意我解释。我指着滴管说:“我来总结一下,我觉得可能性比较大的情况是凶手在玻璃门边给死者留下致命伤,死者挣扎逃避到打印间,然后在那里死亡。

 我觉得血不是从血管里直接溅出来的,而是从凶器上带下来的。”人群中发出激动的讨论声。一个警官直接发问:“你倒是说说看,凶器到底是什么?”

 我坦白地说:“我不知道。我觉得应该是有细长锋利的前端、有一个结实的可以方便抓握的柄,可以很快挥出或者刺出,然后收回。上面只甩带出很少的血。凶器应该不会有血槽,造成的伤害主要是内出血而不是外出血。”卢呈祥不屑地说:“搞了半天什么都没说。

 你不会直接说是螺丝刀吗?”“搞什么!卢主任,”

 钱志强说“你做过这么多伤口鉴定,难道分辨不出螺丝刀的伤口吗?即使非常强壮的人,螺丝刀也不太可能插这么深。这一下的力量相当大,速度非常快。你看皮肤裂开的地方。这么明显的你也没注意到吗?应该不是螺丝刀。”

 “所以只能是枪啦!”“那么枪弹呢?把枪弹找出来!把枪弹该在的地方指给我!”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警官们起了一阵议论。

 “谁要是带着一把螺丝刀到处杀人,保安也不一定能发现。”“是呀!太容易了。用螺丝刀杀人的案子以前也有,哪有这么神,一下戳在胸口戳死人的?”

 “是呀。要用螺丝刀戳人也是戳眼睛、喉咙什么的。”胡大一问:“你觉得这次用的凶器和9。29地铁谋杀案是相同的吗?”

 一时间,我觉得这么多双眼睛都屏息注视着我。很多人辛辛苦苦地工作许多年,也捞不到让这么多人关注的机会。但是现在我关注的事情只有一件――真相。我思考了片刻。我不只是在想胡大一的问题的答案。大家说的螺丝刀仿佛在我心里重重地戳了一下。

 这个疑问盘踞在我心头,抓挠着我。最后,我老实地回答道:“我不知道。”照例会议结束又要宣布纪律,不能泄密什么的。然而我已经坐立不安。恨不得有一对巨大而悄无声息的翅膀立刻载我到我想去的地方。***阿刚的手机关了。百帮的电话也没人接。

 我记得今天他们没日没夜赶了近10天的工作应该完成了。也许他想休息一下。我一下班,跳上自行车急急地往百帮骑。

 长假刚过,傍晚的繁华市中心恢复了一贯的拥挤,我的自行车艰难地穿过轿车和小型面包车组成的长龙的夹缝,潮热的汗水沿着脊背的中间流下。

 我在一个又一个急转弯处白白地耗费体力,真想干脆在人行道上骑。我好不容易来到看得见新康坊那个街角地地方,这里不是交通干道,现在经过的大多数是骑车的人。

 这时,一辆新得触目惊心的7座金杯面包车,歪歪扭扭地从我身边擦过。我下意识地大叫一声。面包车“嘎”地嗄住。我一身冷汗,拼命把住车龙头。这时我看到车尾的牌照结尾竟然是“1414”

 这么不吉利的车也有人开。算我倒霉了。还好我没死。我一只脚踮在地上,朝车里的司机喝道:“你这人怎么开车的?”

 车窗玻璃摇下,伸出阿刚惊惶的脸。他竖起中指示意我不要出声。我愣了一下,长长了地叹了一口气,指着路边说:“先把车停下再说吧。”

 阿刚点了点头。我脑子一转,马上扬起手叫道:“等一等,让我先到新康坊里把自行车停下。”我停完车转到马路上来的时候,白色面包车正在马路人行道边艰难地倒车。

 后面经过的出租车不耐烦地按着喇叭。我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阿刚终于停好了车,满头大汗地从司机座位上爬出来,轻轻关上车门,如同抚摸新生婴儿一般,在车门上恋恋不舍地留连了几秒钟。

 我这才发现我背上的内衣已经汗透了。“我不知道你会开车。”我走近他说。“哎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阿刚眼睛在他的宝贝车上粘了最后一秒,拉起我急急地走“我正在想怎么才能快点找到你呢。快!我先去银行,然后我们叫辆出租车一起去…”

 “去哪里?”我不解地问“为什么不开你的车?”“恩…我以前只开过拖拉机,我开得很慢,根本来不及。”阿刚说“我没有驾照,万一被警察抓住就讨厌了。

 拿车的地方很近,否则我肯定不敢一个人开回来。我急着回来找你,又不放心交了钱还把车留在人家那里。只好硬着头皮开回来。我都快要被自己吓死了。”“你说了半天,到底是什么事情?”“那个…是泰安。他现在在医院里。”

 “什么医院?”“区中心医院。”“他怎么会在医院里?他得什么急病了?他在医院里你为什么急着回来?”

 我感到越来越糊涂,一连串地问道。“哎呀…这里面的事情太多了,我以后慢慢告诉你。现在的问题是住院开刀要交押金。我回来拿钱。”

 “这么严重?到底是什么病?”“我也讲不清楚,所以才要你一起去。”他匆匆地推开百帮的门。小王正在外面洗积了好多天的一堆衣服,看见我们走过,习惯性地打了声招呼。阿刚完全没有听见,自顾自地冲进门,掏出钥匙串哗啦哗啦地抖开,找出保险箱的钥匙,拧开门就翻找起来。小王朝我笑笑,接着低头洗衣服。

 “你们老板这是怎么了?”我开玩笑说“对泰安的事情这么着急?”“他呀!”小王说“就是咱老板的心头肉。”我大笑了几声:“这个玩笑开得…恩,恰如其分呐!”

 “哈哈,我随口说的。不要让他听见。”“泰安生什么病了?你知道吗?”“不知道呀。老板紧张了一下午,催他去看病,他还不乐意去。害得老板差点误了拿工钱的时间。”

 “今天发工钱了?”“是呀。老板爽气,钱到手,一下子就发掉了。我们那些老乡说现在这么爽气的老板不多了。”“对了,你们这次干活的是什么大楼?”“哦!那个地方很气派!我们以前从来没有在这么气派的地方干过!”

 小王兴奋地说“电梯快得不得了!15楼一下子就到了。到了电梯口,门‘叮咚’一声开,还会冒出几句洋文。”“我是说,那大楼叫什么名字?”我耐心地提示他。“叫中信大楼。”我暗自叹了口气:“你肯定吗?”

 小王很肯定地说:“不会错。我们进进出出10来天了。怎么会看错。”我暗想,象他们这样高度可能容纳犯罪分子的队伍这次必定逃不过警方的常规盘查。

 我不敢想象泰安再次被胡大一的手下拉到询问室里的时候,会愤怒到什么地步,更不用说他现在还生了重病。

 他们这样辛苦地工作,最需要的就是太平的日子。不知为什么,厄运总是盘旋在他们的头顶。阿刚在屋里嚷嚷:“哎呀!怎么没有了呢?”“钱没了?”我问“怎么会?”“不是…”阿刚蹲在保险箱钱前急急地翻找“啊!找到了。”

 他慌慌张张的样子和平时不紧不慢的强调完全不同,仿佛在胸腔里有种巨大的恐惧驱使着他,使他说话和动作速度几乎加快了一倍。他说:“朱夜你在这里等,我到银行去取钱。然后我们一起去。”

 我说:“我们一起去银行,然后一起乘出租车去医院,不是更快吗?省得你再回到新康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