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分子也还来不及远走高飞。在第一次吹风会上,通常经过讨论以后,参与破案的人会形成一个共同思路。

 如果共同思路正确则有助于破案。反之则可能把原来很有希望的案子带进死胡同。例如前几年轰动本市的“敲头案”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吹风会上反复讨论,从反革命破坏、新疆“东突分子”

 恐怖活动到单纯劫财这几种动机之间分析来分析去,最后形成了正确的破案思路。领导这种思路的人实际上直接引领了侦破的工作。刑侦大队二分队专门负责重大恶性案件和新闻媒体极度关注的容易引起社会恐慌的案件。时间一长,外面都以“重案组”

 称呼。胡大一坐上二分队一把手只有2年多的时间,早以犀利见长。此时他正带着置身事外的恬然微笑,摸着剃得光光的下巴,深深地坐在围绕圆桌排列的座椅里,和大家一起听取杨畅做的验尸报告。

 杨畅完全没了旅游归来的愉悦感和放松心情,皱着眉头一项一项地念着,从最确定的到最不确定的。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脸几乎要贴到报告纸上。作为行政领导出席的蔡副局长的脸色月越来越凝重。

 因为今天吹风会的与会者比较多,我和其他几个人一起坐在外圈。我所处的位置正好是墙角,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

 最后,蔡副局长说:“我先来提几句,都是关于现场和法医的。我问杨医生,实际上你们除了大致死亡时间是10月1日以外,什么都不能确定,是这样吗?”

 “是的。”大滴的汗珠从杨畅额角冒出“不…我们还可以肯定死者死于喉部和胸部外伤,肺动脉破裂,失血性休克和呼吸衰竭。”

 “凶器!”蔡副局长用圆珠笔帽敲打着桌子“告诉我们凶器是什么!现场侦破不全是你们的事情。局里每年拨款没有几百万也有几十万,专门给你们买贵得要死的进口仪器设备。你能不能稍微有点方向,说出来大家听听,凶器是什么?我们要去找什么?”

 “这…”杨畅费力地咽了几口唾沫“实际上我们已经推测几种可能性…”他看了法医病理科主任黎唯贤满头的白发一眼。胡大一仍然笑容不改。

 杨畅清了清嗓子说:“我们推测有以下几种可能性。第一是枪。这是大多数人的意见,包括我、唐医生、殷医生,还有卢副主任,都是这么认为的。

 死者胸部的伤口细而深,形状不规则,外口有皮肤绽裂,象有过很大的冲击力迅即进入的样子,符合枪击伤。但…但是…”

 他掏出手帕抹了一把脸“虽然伤口是盲道,就是说只有一个入口而没有出口,枪弹应该还在体内才对,但是经过解剖和尸体透视,都没有发现枪弹。

 如果没有枪弹,那么…枪击伤的鉴定就…”“我说个意见。”卢呈祥副主任说“死者右侧肺动脉、肺动脉总干、心包和主支气管都有损伤。

 如果子弹在体内没有嵌入坚硬的骨组织,那么有可能从支气管的破口进入气道,然后随着死者临终的挣扎和呛咳,被咳出体外。

 大家都看到过那个现场,真是惨不忍睹。死者肯定挣扎过很久,枪弹可能被咳到很远的地方去了。甚至可能被返回或等待在现场的杀人犯拣走了。”

 “等一下…”法医病理科的钱志强副主任说“这里有个疑点。死者声带和主支气管都受伤,可能已经不能完成咳嗽动作。”

 “正相反,”卢呈祥说“死者就是因为用力咳出气管中的枪弹而损伤了声带。”陆凉插道:“两位,我来问个问题吧。如果凶手真的进入过现场,他为什么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那可是满地是血的地方呀?”

 卢呈祥趁势说:“是呀。只有枪击伤的现场才会有这样的特点。凶手可以在远距离的地方达到杀害被害人的目的。

 死者死亡的地方正对着窗口。她完全有可能被窗外射来的子弹打中,在室内死亡。或者是被走廊尽头南窗里射来的子弹打中,扑向打印间的电话求救时体力不支而倒地死亡。”

 陆凉开始有些丧失耐心:“可是,你不能不想想,打印间的东窗外面就是大马路,每天有无数辆车开过。马路是双向四车道,带隔离栏。南窗外面是双向六车道,同样是要道,除了隔离栏还有绿化带。

 况且,东窗外的马路对面是隆盛大楼,南窗的马路对面是展览中心。都是一天到晚有人看守的地方,况且根本没有狙击手可以伏击的位置。

 我实在想象不出他带着带瞄准镜的步枪怎么在这繁华的大马路上走。最后告诉你一点,南窗当时是关着的。完全没有弹痕或者被破坏的情况。”

 卢呈祥说:“这么短的时间,你们全面检查了所有可以作为狙击点的地方吗?死者临终前身体的位置和方向变动了许多,否则倒可以从弹道上判断子弹来自什么地方。”我正要开口,看到杨畅挺了挺身象是要说话,我做了个手势让他先说。

 杨畅说:“如果单纯从射击地点来看,电梯西侧的玻璃门口也有可能。朱夜不是在那里发现了血迹吗?”

 钱志强马上反驳说:“我还是不同意枪击的讲法。如果是近距离开枪,门口应该有很多飞溅的血迹,伤口还应该再大一些。

 朱夜发现的血迹因为植物成份的浸润作用,只能证实是血,至于是人还是动物的血,是什么人的血,完全不可能了。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说不定是半个月前那个工作人员手指扎破了甩上去的。

 朱夜,作为物证科检验室的工作人员,你自己认为呢?”我略顿了一下,说:“说的是很有道理。可是无论人家从哪里开枪,枪弹在哪里?”

 一时大家无言。气氛更加沉重。卢呈祥打破沉默:“国外有用冰做子弹的记载,射入人体后自然融化,没有痕迹。”

 “拜托!”陆凉几乎忍不住要叫起来“陈嫣菲只不过是贸易公司的文员,有必要用这样的间谍手段去谋杀吗?”蔡副局长用一个手势制止了他:“小陆,你们这边案情调查有什么进展?”

 陆凉喝了一大口水,擦干嘴说:“有趣的事情多了。而且全部都是可靠的肯定的事实。”他说了很多。虽然大楼保安确实非常好,长假期间也没有任何松懈,进出打扫卫生和装修工人都要凭通行证出入,但案子看来不是毫无可供突破之处。

 现已查明方华和陈嫣菲正在交往。陈嫣菲和死去的孙思诗是大专同学,当初关系非常好。不止一个熟人指出方华是通过孙思诗本人认识陈嫣菲的。这对大学里的好友最后成了针锋相对的情敌。

 她们曾经有过几次当面和电话的争执。孙思诗曾经对另一个大学同学说过“陈嫣菲非常不够意思。和她做朋友是对自己的侮辱。”而陈嫣菲也表示过厌恶孙思诗的任性。

 在隆盛大楼强奸未遂案的调查中,方华供述正是因为自己表示要中断和孙思诗的关系,由此导致孙诬告他。

 因为这场三角恋爱他丢掉了NEW-LINE公司的职务,现在处于身心俱疲的状态。陆凉提到两个值得注意的地方:第一:方华在10月1日白天没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据。

 只有旅游公司提供证据说他没有参加预付费的旅游团。他声称自己因为独自在咖啡吧喝咖啡等待陈嫣菲。他的态度也很可疑,虽然女友没有及时出现,他却没有通知对方家庭,更没有报警。

 对此方华的解释是这样的:他和陈嫣菲的关系因为他的离职和孙思诗死亡的阴影而处于危机中。旅游前还吵过一架。这次旅游是为了试图挽回两人的感情。因此他把陈未出现当作拒绝与他交往的表示,心灰意懒。

 第二:方华虽然离职,却仍然有NEW-LINE公司的备用钥匙,可以在节假日进入公司。

 “你是说,”蔡副局长说“方华是重要嫌疑人?”陆凉点了点头:“他现在已经在押。但是对于所有指控一概否认。”

 “那么有什么可以直接指控他的证据?指纹?枪弹?枪?他会开枪吗?”陆凉尴尬地咳了一声:“这个么还需要进一步侦查求证。不过这里面确实有很多可疑的地方,不能轻易放过。方华现在至少是一起强奸未遂案和一起谋杀案的嫌疑人,和另一起未破的谋杀案也有脱不开的干系。我看这小子是惨了。他最好合作一点,免得大家多费力气。老胡,你看呢?”

 胡大一淡淡地笑道:“你准备到什么方面去侦查?”“哦?”陆凉说“当然是常规排查方华的社会关系,搜查他的家和公司存物箱,找一找有没有和枪支相关的人和物。再次搜查NEW-LINE公司,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作为狙击点的地方。”

 胡大一不紧不慢地说:“这么说,你已经是站在枪击案的立场上在考虑?呵呵。”陆凉愣了一下。胡大一指了指我:“朱夜,你给我们重建一下现场吧?”

 没想到会在这种尖锐的对立的关头找上我。我坐直身体,尽量用冷静平和的语调说:“重建现场比较困难。

 血迹是留在纸上而不是地上,要确定哪一张纸原先在哪里几乎是不可能的。我想现场可以分为两个空间:打印间和走廊。要弄清每个空间内部发生了什么,极其困难。

 但是可以大致重建出在这两个空间发生的事情的关系。恩…其实说白了还是靠血迹。无论是地面还是墙壁,走廊出奇地干净。可以推断散落在走廊上的纸是从打印间里被风吹出来的,吹到走廊上的时候血迹已经干掉了,所以走廊除了门口的橡皮树叶子上以外,几乎没有血迹。”

 我停了一下,法医病理科的人和警官们都专注地听着。我接着说:“假设死者在走廊里就受了流血不止的伤,走廊里必定有很多血迹。所以死者受到致命伤的时候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是在打印间里。打印间地方不大,东窗更小。

 除非是非常优秀的狙击手,否则几乎不可能击中。另外,从现场来看,死者挣扎了一点时间,恐怕有好几分钟。被击中胸部的人不一定立即丧失直觉,完全有可能打电话求救。为了保证一击毙命,狙击手通常都射击头部。

 所以说要么是个蹩脚的狙击手的手法,要么这里根本没有什么狙击手。另外,这样就不能解释橡皮树上的血迹。”“等等,这个血迹肯定和本次谋杀有关吗?”卢呈祥尖锐地问“你甚至不知道这是不是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