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离睡得很不安稳。

很久都没有在她脑海中出现的东西,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先是梦到三年前的那晚,月透薄云,顾铭以暗红色发带束发,黑衣黑鞋,手执一把长剑,转身跳跃间衣袂翩飞,长剑在他的手中好像是有了生命,翻转间准确扫过敌方脖颈,最后直直刺入王渊的胸膛。

拔剑时,带出血色点点,溅到他的脸上,如红梅落雪。

在他身后,是一阵宣闹和打杀之声,只见他们的人和倭人迅速混战在了一起。

青州的将士加上暗卫,那些倭人虽个个勇悍,却是莽夫,但对阵的,却是为数不多的暗卫,都是浴血奋战出来的狼虎之士,个个以一敌多,不在话下,动起手来快准狠。

顾铭一人,是真正地以一敌百,气定神闲。

可是画面一转,就变成了那犹如鬼魅之人挽弓射箭的模样,长箭飞驰而下,黎离瞬间懵了,这箭是朝着她过来的。

顾铭脚尖一点,猛地朝她的方向扑过去,瞬间抵挡在她的面前,挡住一箭,可另一支箭却擦过了他的臂膀。

那箭,是带毒的。

否则就不会有了后面的支离破碎……

月光照耀,落在顾铭的脸上,镀上一层清辉,可是他失了气力,跪在了沙滩上,憔悴不堪,那双好看得过份的眸子此刻暗淡无光,颓败而了无生机。

鲜血从嘴角溢出。

他那样深情地望着她,好像在诉说着自己的执念。

他轻唤了一声,随后,身子一软,便往下倒。

任凭黎离如何挣扎,都触碰不到他的衣角。

即使在睡梦之中,黎离也是眼睛湿润,泪水从眼角滑下。

黎离只觉得自己的心似被撕成一瓣一瓣的,变成支离破碎的模样,再也拼凑不全了。

再然后,只觉得天旋地转,画面又转到了另一副模样,狂风乱做,乌云密布,一副大雨将至,大厦将倾的模样。

狂风在海面上不住地打着旋儿,席卷着一艘又一艘的渔船,其中,几艘战船终于是对抗不住狂风的吞噬,终于翻转,被海水吞噬……

“顾铭!”黎离呢喃着,然后猛然惊醒。

“姐姐,你还好吗?”阿福正坐在床头,关切地问道。

黎离手背拂过双颊,泪痕已经干了,脸上感觉紧绷绷的。

天还未大亮,时候应该还早,“现在什么时辰了,怎么起这么早?”黎离勾唇,勉强地笑了笑。

“卯时,还早,姐姐可以再睡会儿。”阿福答道。

“不睡了,我有些渴了,帮我拿点水吧。”

“好。”

阿福合上门,又站了一会,果然,屋内传来了低低的呜咽声。

他敛了眼眸,往水井边走去。

没有现成的热水,还得现烧,这也是黎离将他支开的缘由。

虽然才十岁,可他远远要比寻常的小孩聪慧和早熟,再加上常年习武,身板也很硬朗,单手便可提起满满一桶水,否则早在遭遇追杀的时候就逃不掉了。

他没有说的是,他醒的很早,总觉得心里不安,且他知晓黎离有梦魇的毛病,所以就早早地穿了鞋子,披上衣服,从床上起身去看看。

两人的屋子是挨着的,乡下院子又大又敞亮,欧阳询和阿牙住在院子左边,黎离住在右边,本来她旁边的屋子是一件杂物室,阿福来了后,便收拾了出来,给他做了卧室。

屋子不大,家具也是旧的,将就能用。

噩梦初醒,余悸犹在。

每一次梦魇,黎离都仿佛死过一次又重新活了过来一样,心脏像被人死死掐住许久,又骤然松开,心跳还是麻木的,窒息与绝望的感觉仍旧缓慢地在胸口淤积。

每每醒来,活脱脱像一条鱼儿,浑身汗津津的。

梦中发生海啸的那天,云天刚刚破晓,乌云将天际遮得密不透风,天际光线暗淡,阴暗的天气压得人心口发闷。

她没有实实在在的看见过船难发生究竟是何场景,可单凭想象,也能窥见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