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心中有万千话语要讲,大老爷也只能继续憋着。

谁叫坐在他面前的是柳家主母,是他的亲娘呢?

况且若他同意将柳菡夏送到庄子上宵也算是消了柳家众人心中的怨气,等过段时间,他再找个借口将柳菡夏接回来便好。

只是要难为柳菡夏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松了一大口气,紧缩的眉头也舒展开来,身上也回暖了几分。

苏嬷嬷端上了茶水,一边上着茶,一边说道:“大老爷好久没有与老夫人一同用饭了,今日可要留下?”

大老爷一愣,随即往老夫人那头看了一眼,瞧见她心情不大好的样子,还是不要继续留在这儿触她的霉头了,于是摆摆手,讪讪道:“不了,今日与月娘和晗儿约好了一同用饭,只好下次再来打扰娘了。”

大老爷一走,老夫人将手上的珠串搁在桌上,拍得一响,颤抖着从袖中掏出了一方软帕子,弯腰,猛得咳个不停,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一向镇定淡然的苏嬷嬷瞧见了帕子上的那如梅花在冰天雪地中绽放的点点红痕,都慌了神,抬步,准备出去叫大夫过来。

“等等。”老夫人腾出一只手,抓住了苏嬷嬷的手腕,她身形不稳,那只手还在轻颤。

苏嬷嬷红了一双眼,连忙转过身去扶住老夫人的胳膊,叹了一口气。

随后走到老夫人身后,帮她顺了顺气,语中带了一丝责备的意味,“别人不体谅您也就罢了,本以为大老爷年纪渐长了,会好上许多,没想到还是如此沉不住气。”

年轻之时,意气风发,大家都是如此,可她知晓她这个大儿子太过正直,又容易冲动误事儿,所以不大赞成他走仕途。

可他不听劝阻,直到自己翻了跟头,才消停下来。

老夫人又是一阵咳嗽,才缓和了下来,呼吸也不是那么急促了,苏嬷嬷拿了温水来给她簌了口,又净了个手。

口中的腥味儿消散后,她这口气才算顺了过来,“他就是有这般赤子之心,才叫难得。”声音哑然,“今日之事,不要传出去。”

“是。”

咳血今日不是第一次了,可以前都没有今日那么严重,苏嬷嬷阵阵痛心。

老夫人现在想要看到的是几个孙子、孙女成家立业,若是就这么走了,恐怕心有不甘。

苏嬷嬷眼泪直掉,耸了耸鼻子,又乘着老夫人看不到,抬了胳膊用袖子将眼泪擦干,闷闷地说:“病了就要看大夫啊,您这么忍着可如何是好?”

“这又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老夫人笑着说,只是语气极其虚弱,眉目中也含着悲凉。

人终有一死,况且她活了这么大的年纪,已经值了。

“待我走后,这柳家就交给老大一家,还有,宁儿自己的事儿,由她自己做主,别人不可左右。”还有,“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也没想什么福,待我走后,你想待在柳家,柳家就永远有你的位置,若是想回老家颐养天年,就好好买个宅子,再雇几个佣人,过过清闲日子。”

本来已经止住的眼泪,又是不争气地往下淌,哭的涕泗横流,平日里那么冷静的人,此刻却是控制不住自己了。

就如燃着的油灯一般,老夫人现在是已经燃到了尽头,只是不知何时便会油尽灯枯罢了。

苏嬷嬷哽咽着,拿了软靠,垫在老夫人腰间,又替她盖了锦被,将那方染了血的帕子收走,道:“奴婢去给您煎药。”

一出房门,苏嬷嬷的泪又流了下来,捂着嘴趴在栏杆上哭的肝肠寸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