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从们搬着几箱子东西走在前头,王琦扶着母亲,就着她的脚步,慢慢的落在了后面,可还未走远,便瞧见几日未曾露过面的父亲正风风火火地往这边走来。

风吹得他宽大的衣袖翻飞,脚步急促,手肘在空中划过一个个极大的幅度,两撇小胡子傲娇的翘起,眉头紧皱,纤细的脖颈上暴起的一条青筋更显违和,这一个个神态、动作,无不显示着他的满腔怒火。

他脚步不停,直冲冲的凑到两人面前,指着母子二人,怒喝道:“你们母子这是要翻了天啊!还把不把老子放在眼里?”

王琦心下也有怒气与对这个爹爹的不满,但出于受过十几年的尊敬父母亲的良好教育,敬重他是自己的生身父亲,不敢出言反驳,只扶着摇摇欲坠的母亲,一手握着拳,老实回答道:“我只是与母亲回娘家探亲罢了,父亲何必如此激动。”语气中带着隐忍。

他的眼神没有落在王琦身上,而是落在了二夫人,眼中似有一丝不敢置信的情愫,“你,你真要走?”

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一边苍白,一边又是异样的红,很是怪异,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过度隐忍,她攒紧了拳头,咬紧牙根,道:“我为何不能走?”没有丝毫怯懦。

以前的她就是因为太过怯懦,脑海中藏着的东西多,心里在意的东西也太多,才会对于王必一再谦让,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甚至还帮他遮掩他犯下的丑事,但卧床的这些时日,她才真正的考量清楚,她这般的纵容不会让王必有丝毫的悔改,只会叫他变本加厉。

气势汹汹的王必一怔,他不敢相信,一向沉稳有加的儿子会带着对他言听计从的二夫人出走,也不敢相信一向唯唯诺诺的妻子会公开反驳他,所以他将一切问题的根源都推到了柳家身上。

“柳家还真是好能耐,敢撺掇你们母子二人做到如此地步!若我不允呢?”

“呵。”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哼而蕴含其中的,是满满的讥讽与无视。

她的名字是柳叶眉,可嫁到王家这么多年,她成为了王家的二夫人和王琦的母亲,好像已经忘了她本来的的名字了,这个名字被掩埋在心底的某个角落,生了灰。

她咽了一口唾沫,借着王琦的力,将腰背挺得直直的,更显得瘦弱,“这件事与柳家没有任何关系,是我自己决定的,退一万步讲,你有什么资格不允?”

“我是你的丈夫……”王必自己怕是都觉得不大好意思将这话说出口吧,音量越发小了去。

柳叶眉勾唇,笑了,那笑容并不和熙,而是摆明了的皮笑肉不笑,“二老爷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呢!”话锋一转,从语带讽刺变为了语言中藏着利刃,锋芒毕露,“那你日日笙歌,怀抱佳人,酒醉之后又对我施暴之时,可有想过我是你的妻子,我们是十几年的结发夫妻?”

那仿佛要吞了人的气势消散,王必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有些闪躲,不复刚才的嚣张气焰,微微侧了身子,给两人让出了道。

王琦扶着母亲,抬脚离开。

亲眼目睹了父亲与母亲决绝的一幕,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不想劝父亲去求得母亲的原谅,更不能去求母亲原谅父亲,让二人重新来过,或许今后二人形同陌路,才是最好的结果,至少比成为一对怨侣要好上许多。

王琦感觉到母亲有些力不从心了,便提出来要背她。

柳叶眉脚步发软,刚刚的一席话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与气力,但她不想示弱,摇摇头,坚持着,一步步走出了这个宅院。

阳光正好,她却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