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尘的脚步声在大殿上响起,牛皮靴底踏在黑色大理石地面上,在空荡的殿中回荡着,声声入耳。

他走到顾铭身侧,恭敬地行了一礼,得了指示,双手将手里的信件递了出去,小小的一个卷筒是从青州发来的信件。

顾铭带着玉扳指的那只手将卷着的信件徐徐展开,只需一眼,那森然锐利的目光便渐渐柔和下来。

那双眼,又漂亮又凌厉,嘴角甚至还有微微笑意,整个人的气息都好像变了。

顾执有些好奇,直起身来,倾身往前探了一探,眯着眼,试图从透光纸张看出些什么来。

纸很小,他看得很快,飞速收起了书信,看到坐在自己对面,一身骚气绿衣的顾执笑得花枝乱颤,眼神意味不明。

顾铭手握拳,轻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又说了一番撵人的话:“茶都喝完了,还不走?”

真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啊!

顾执磨磨蹭蹭地从顾铭殿中退了出去,有些不情愿,说是来讨茶喝,还真就给自己端一壶茶啊!

但瞧见他离去时,顾铭那小子脸上的不虞又是变为浅笑,他心里不甚痛快。

虽说他这人表面上没心没肺的,可他也是着着实实地为他这个兄弟担心的,比起现在这样,他更希望顾铭还是原先那副捂不热的模样。

不希望他坠入情网,重蹈自己的覆辙。

依月湮阁的规矩,他们二人终究是没有善果的。

他身后小厮打扮的仆从快步跟上他的步伐,挤出一个笑容,脸颊的肌肉高高耸起,问道:“公子,何事如此高兴?”

顾执朝他看了一眼,步履未变,用手中折扇轻拍了一下他的头,“如此多事。”

他叹了一口气,渐渐往宫外方向走去。

顾执身高腿长,小厮只能糊里糊涂的小跑的跟了上去,怎么刚刚还一脸喜色,现下就变了呢?

这顾白与顾家渊源颇深,她比顾铭小上一些,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向来举止有理,极重典范,当年堪为京城才女之首。

正是声名鹊起之时,许多人以为她是天之骄女,就该配上顾铭才算得上绝配,不知为何,她却突然销声匿迹了。

个中缘由,只有少数人才知晓。

王琦听从黎离的吩咐,先从后门偷偷溜回了王家,打理行装。

今早他是趁着天还未亮,从后门偷偷溜出去的,他走时,母亲还没有醒,合着眼平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连同嘴唇都没了血色,整个人在微弱的烛焰映照之下,显得尤为寂寥。

他回了王家,四下无人,沿着杂草丛生的小路绕回了自家的小院,他脚步一顿,立在了那里,半晌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的望着这个生活着十几年的地方。

若说没有丝毫留念,那也是假话。

摇了摇头,遂抬步走去,不再回头。先将自己的行礼收拾好,再往二夫人院子那边去了。

在王家生活了十几年,他没什么东西需要带走的,就是些旧的衣物和书籍,找了几个木头箱子便全部装好了。

在走廊上正好遇到了母亲身边的大丫鬟春桃,正端着一个托盘,上装着一个一个熬药的药壶和一个药碗。

厨房离这里有些远,若是将药倒进药碗中再端过来,早就凉了,她有心了。

王琦走上前,春桃见到自家少爷回来了,连忙行了一礼。

平日里冠雅温润的王琦,现下愁云遍布,肃朗清明的一双眼里也失了神色。

王琦瞧见这托盘有些重量,便伸手接过了春桃手上的托盘。

春桃圆圆的一张脸,长得也白白净净的,很是讨人喜欢,平常总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可现在见到了王琦,她却面色不好,咬着唇极其压抑。

春桃是他奶娘的女儿,比他小上几岁,可以说是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他早就将她当做了亲妹妹。

王琦嘴唇微勾,压低声音,道:“别担心,我已经找到办法了。”

春桃听了这话,猛得一抬头,眼睛亮晶晶的,不过片刻后,却恢复了暗淡,语气有些不自然,“夫人情况不好。”

王琦点了点头,他知道春桃想要说的是什么,也能理解的顾虑,可他不敢轻易许诺能带她走。

因为,他连母亲都不一定能带走。

怨天尤人已是无用,他现在只能将希望都寄托在黎离身上,希望他这个小表妹真的能够将他们带离王家。

她的母亲心并不比天高,却命比纸薄,他实在不能再看到母亲再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四方方的牢笼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