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见大伯父时,他坐在轮椅上,望着远处,双目失神,他真的很瘦……”

这是黎离*见到大老爷,不过听老太太说过,他从小就比同龄的孩子要聪慧些,也早熟,是个很有上进心的人,早早便接管了柳家的生意,这么多年来没出过什么差错……

同样地,心气儿也极高。

这就意味着,遭受到同样地打击时,他可能比常人更难以接受,更难从打击中恢复过来。

黎离见到大老爷时,便是这样一幅场景:他一人坐在那,望着窗外,望了很久,像是个孤寂了百年的雕像。

可能是推门的声响惊动了他,转过头,与黎离四目相对。

他蜡黄脸上平静无波,垂下的手轻颤了几下,过了几秒,扯出一个笑容,嘴角的肌肉牵动着脸颊,却有些僵硬,尽力地向黎离展示自己的善意。

他真的很瘦,瘦到脸颊凹陷,显得眼珠子尤其突出,干瘪的、失了颜色的薄唇轻抿,半百的发丝束起。

大概是太久没笑了吧。

看见这样的大老爷,黎离一句话堵了半晌,最终还是停在嘴边。

只有微风吹动树叶,像时光穿透骨髓,发出嘶嘶的细响。

想起了那日在监牢中见到柳林蓬头垢面的光景,黎离心里酸楚的很,眼角都冒出湿意来。

摸了摸眼角,调整心态,朝着大老爷福了福身。

坐在轮椅上的大老爷穿的很是厚重,即使是在初秋,已经穿上了冬日里的棉服,腿上还盖了薄毯,他招了招瘦如枯槁的手,叫黎离坐下说话,嗓音沙哑。

黎离不敢坐,看着他深深凹下去的脸颊和眼窝,直言:“大伯父,其实……我不是柳攸宁。”

头发半白的老人一脸了然,好像是早已知晓一切,只柔声说了:“先坐下吧。”

随后看着窗外,天空细雨霏霏。

喃喃自语道:“今天天气很不好,与那日一样。”

地牢中幽暗不已,只能靠着石壁上的一根残蜡才有些光线,他四肢被绑在邢架上,身穿囚服,满身鞭痕,任人宰割。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王渊,笑得恣意,身穿暗红官服,带着那顶象征着身份与权利的乌纱帽。

他早已见惯了他的笑容,不管是出自内心的,还是虚与委蛇的。

当然也见过他被人踩在脚下,嘴角还在渗血的场景。

他满眼不甘,擦破皮的手掌紧握,紧紧按着地面。

只是今日瞧见他勾起的唇角、满面的笑意,格外刺眼。

王渊背着手,倾过身,靠近了他。

就算是散乱着发丝,眼前不知是因为泪意,还是血迹,一片朦胧,还是可以清清楚楚看见他那张浸润着胜利与得意的脸。

他忍不住,使劲全力,朝他脸上啐了一口血痰,眼里满是厌恶,怒斥道:“狗贼!”

王渊面色一变,原先扬起的嘴角迅速回落,挑了挑眉,随后一脸平静,漫不经心地抬了胳膊用纹金袖子将脸上的痰液擦净,甩了袖子,面色晦暗不明,厉声道:“柳明堂,是不是我对你们柳家太仁慈了,才叫你这个阶下囚如此肆无忌惮!”

仁慈?这就是他口中的仁慈!

给无辜的柳家安上一个奸商、害人性命,子虚乌有的罪名,叫柳家的后人如何抬头做人!

即使是被绑在刑架上,他也丝毫没有慌乱,只喘着粗气,冷眼睥睨着面前的王渊。

颤抖的说:“我不知你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但你现在收手还不迟。”

被严刑拷打后,嗓子已经完全嘶哑,唇瓣一片片的裂开,犹如久经大旱的干涸土地。

“收手?”王渊笑意更甚,满眼讥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随后笑得癫狂,那是属于胜利者的,一声声回荡在冰冷的地牢,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