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气,野草开始疯长,苏秋在离村子不远处的山坡上坐下,旁边放着一个打猪草用的筐,里面满满的猪草,翠绿可人。
三天前苏秋还是自家祖传饭店的主厨,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睡了一觉醒来就成了这个世界的苏秋。于是来到这儿的前两天她就一个劲儿睡觉,想着是不是睡一觉就能再回去了,可事实给了她泼了一盆冷水,她才接受了现实。
只是她这会儿顾不得伤春悲秋,因为坡下村子里还有三个娃娃等她回去烧饭呢。
苏秋背着猪草筐朝家走去,巨大的筐子恨不得把她瘦弱的小身板遮个严严实实。
刚走到村口,就从不远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苏秋仔细一听,脸色有些不好,只快步往家里走去。
“你们别搬我家的东西!放下我们的猪!你走!你走!”苏秋刚走到家门口,就听到院中二弟苏明山带着哭腔的喊叫。
“什么你家的东西?你爹娘问我借二两银子瞧病,如今人没了,不让我搬东西,你倒是把银子拿出来啊!大壮,搬!”那四十来岁的妇人说罢,便指挥儿子儿媳往屋里闯去。
“住手!”一声娇喝,听着虽没什么气势,倒也让这群人住了手。
那七八岁的娃娃倒像是找到了靠山,一把推开抓着他胳膊的人,小跑着向苏秋告状:“大姐,他们……嗝……他们要搬我们家的东西!”
苏秋扔下筐蹲下身子用衣袖给二弟擦泪,却发现苏明山脸上有巴掌印,红彤彤的已经肿了起来,分明是刚被打的。苏秋猛的转头看向那妇人,眼里愤怒加深了些,这些人是强盗么,又搬东西又打人的。
那妇人却一脸不以为意:“秋儿啊,也不是大伯母不近人情,只是这银子到底也是我们家一年的嚼用,你们家这些破烂家具我原也看不上眼,只是拉到镇上去,多少能换些银钱不是。”
原来还是原身的伯母,竟无耻至斯。
想到这儿,苏秋小声对苏明山说了句什么,然后才大声道:“明山先去刘婶家玩一会,等会再回来。”
苏明山也是个机灵的,顿时明白了姐姐的意思,瞪了一眼那群人,小跑出了院门。
苏秋见他跑远了,才站起来冷冷的对那王氏说:“大伯母说我爹娘欠了你家银子,那可有借据?”
王氏等人听这话倒也不慌,从袖口掏出一张纸,捏着给苏秋看:“这可是你爹摁了手印的,还有什么话说?”
苏秋细细看了借据,缓缓吐出一口气,盯着王氏开口:“这借据写的清楚,今年年底还不上银子就用家里物什儿抵扣,这才四月份,大伯母……”少女眼眸黑亮,虽嘴角带着笑,却让人感觉到到一丝冰冷。
王氏被看的心里发毛,却还是粗声粗气的说:“你爹娘都没了,留下你们四个娃娃,定是还不上银子,现在年底有什么分别?”
苏秋见她知晓借据的内容,不再跟她费话,扭头朝厨房跑去,拿起案板上的菜刀举在身前,走到院子里高声道:“大伯母,既然有借据,我必不会少你一文钱,只是咱们得按借据上说的来,若你今日非要搬,那先问问这菜刀同不同意!”
这高声一喊,便引来了邻居看热闹。
王氏及儿子儿媳自然是空着手来的,谁也没想到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有胆量跟他们动刀子!
两边人对峙,一边是五大三粗的妇人汉子,一边是瘦弱的小姑娘,看起来有些搞笑,但王氏等人却不敢向前迈,好似被苏秋给镇住了。
王氏的大儿子苏大壮反应过来自己竟被一个小姑娘唬住了,脸上浮现一丝羞恼,大步向前就要去夺苏秋手中的菜刀。
苏秋反应也快,菜刀从苏大壮眼前闪过,照着他的头砍去,苏大壮许是没想到苏秋这么狠,霎时僵在原地,下一刻只见他用粗布束着的头发就披散了下来,随之飘下一绺发丝。
“大壮!”大壮媳妇郝氏大叫着扑过来,“大壮,你没事吧啊,你……你说话啊!”
王氏等人赶紧上前,见儿子哆哆嗦嗦的抖个不停,下身传来一股异味,竟是被吓尿了。
这年头村里人就算有矛盾,也是妇人们上门骂一场,严重的也是动动手,谁见过不说话直接拿刀子的?
郝氏的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摸索着找丈夫身上有没有伤口,摸了个遍才松了口气似的对婆婆摇了摇头。
气急的王氏趁苏秋不备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你个小贱蹄子竟敢对我儿子用刀!看我不打死你……”
苏秋忍着头上的剧痛没挥刀,开玩笑,唬唬人还成,她可不想真砍了人去吃牢饭。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声怒喝:“干什么呢!”
王氏动作一僵,苏秋趁机抽出自己的头发,抬头见院门口的二弟正朝自己跑来,后面跟着位老人,刚才那一声,正是这老人喊的。
苏明山拽着苏秋的衣袖小声道:“大姐,里正爷爷来了。”
苏秋暗暗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登时流出两行泪,朝前踉跄了两步,带着哭腔道:“里正爷爷……秋儿知道里正爷爷最是公正,您给我们评评理吧,我们姐弟几个真是快要被逼死了!”
小姑娘双眸含水,眼圈微红,看起来就委屈得很。
里正缓和着语气对苏秋说:“秋儿别害怕。”又瞪了一眼旁边的王氏等人,“你么在干什么?”
王氏一见苏秋这模样,恨不得上去给她两巴掌,但在里正面前,终究是不敢放肆:“里正叔,我二弟当年去我家借了二两银子,钱还没还人就没了,这借据上写的明白,还不上钱就拿物什儿抵,今日我们来搬东西这两个小贱……不让搬还敢动刀,真是没天理了啊……”说着竟坐在地上撒泼起来了。
“够了!成林夫妻两人入土没几天,你们就这么闹?”里正呵斥王氏一句,但到底没说重话,“借据拿来!”
王氏慌不迭从地上起来,赶紧把借据递了过去。
里正看完借据朝苏秋问道:“秋儿啊,这借据……”
“里正爷爷,这借据我认。”
“那你……”
“里正爷爷,借据上写的明白,年底没还上银子就搬东西,现在才刚入四月,我保证年底之前把钱还上!”
苏秋盯着里正,眼神真诚纯净。
里正点点头,“既然这样,那我就替你做主,年底为限!”
苏秋缓缓吐出一口气,里正答应,这事儿就好办多了。
王氏却不依了,她怕苏秋儿到时候赖账:“里正叔,你……”
里正不耐烦的对她摆摆手:“好了,借据写的明明白白,就是报官也没用。”
大媳妇郝氏轻轻拽了拽王氏的袖子,指了指还在懵的苏大壮。
王氏定了定心神:“里正叔,刚刚这小妮子对大壮动了刀,这药钱……”
“里正爷爷,我瞧着他们一群人实在是害怕,就拿了刀壮胆,大堂哥想去打我,我便乱挥了一下,并没有伤着他。”苏秋挺着腰杆解释,眼眶还红着,那强撑的模样瞧着就让人心疼:“倒是明山,不知道是被大伯母还是谁打了一巴掌,现在还肿的厉害……”
里正便是被苏明山请来的,苏明山脸上有伤自然瞒不过他,心下有些恼怒:“连八.九岁的孩子都打,实在是不像话!赶紧滚回家去,年底之前不许再来!”
他心中有气,说话声自然大,王氏缩了缩脖子,想到里正家里的秀才儿子,终是没再开口,领着儿子儿媳气冲冲的走了,走到院门口,还呸了一大口唾沫,苏秋倒不在意,跟这种人没什么好生气的。
那群人走了,院子瞬间亮堂起来。
苏秋对里正说:“里正爷爷,多谢您今天过来。我定会在年底前还上银子,不叫您为难。”
里正一向严肃的脸有些松动,拍拍苏秋的肩膀:“好孩子!”
送走了里正,门外看热闹的人也散了个干净。
苏秋牵着苏明山走到屋里,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刚才她挥刀之后,腿都在抖呢,幸好没被看出来。
苏明山担忧的问:“大姐,他们明天会不会还来啊?”
“不会的,大姐会赶紧挣钱把银子还了,他们就永远都不会来了。”
“大姐不哭,我帮大姐一起挣银子。”说着小手轻轻摸着苏秋儿泛红的双眼。
苏秋拍拍他的脑瓜儿,一边去打水让弟弟洗脸,一边笑着夸他:“阿山真乖。”
苏明山把灰扑扑的脸洗干净,白净的小脸有些瘦,脸上的巴掌印就更明显了,苏秋把他拉到怀里,心疼的紧:“疼不疼?”
原身和苏明山远没有这么亲近,苏明山睁大眸子,眼睛亮晶晶的,脸蛋因为害羞还有些红,小声道:“不疼。”
苏秋见他这么乖,心里更是柔软。前世她便是独生女,总羡慕人家有弟弟妹妹,现在终于有了,可得好好稀罕稀罕,看到那巴掌印,心里更是生气。
“告诉大姐,今天是谁打你的?”
苏明山悄悄看了一眼苏秋,觉得大姐有些不一样了,以前他打架受伤,大姐从不搭理他的,不过被大姐抱着,真的好开心呀!
“是大伯母。”
苏秋摸了摸苏明山的脑袋:“别怕,大姐一定替你报仇。”
苏明山脸上闪过一丝茫然,报仇?大姐也要去打大伯母巴掌吗?
苏秋看他呆呆的笑脸,忍不住笑出了声:“阿山乖,你去刘婶家把小弟小妹接回来,大姐给你做饭吃。”
“好。”答应完就小跑着走了,半大的孩子,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
刘婶的丈夫和原身的爹是穿开裆裤长大的好兄弟,刘婶也是个好的,自原身父母去世后,苏秋姐弟几个就是靠着二人的接济才不至于饿死。今天她去打猪草之前,拜托刘婶帮她照看下弟妹。
苏秋先去把两只小猪崽喂了,这猪崽还是原身爹娘去世前买的,现在算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了,可得好好伺候着。
苏秋这几天已经把家里的情况摸了个透,穷,是真的穷。
除了几十个铜板,再无其他银两。米缸里的米也快见底了,只剩猪圈里两头小猪崽和两只母鸡,这猪和鸡是万万不能动的,几个弟妹年幼,唯一的营养就靠着这母鸡下的蛋呢!而令苏秋欣慰的是,就是房屋后面的一块菜地被照顾的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