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敏嘉和冯钰的亲事传来,魏娆惊讶的同时,心里就在想,她才不会像他们那样,慌慌忙忙的,不必想都知道有鬼。

然而到了自己身上,从两家议亲,下聘,纳礼,挑日子,到成婚当天,仅仅用了七日。

亲事赶得及,但过程还是井然有序的,晏随处处周到,该置备的都置备齐了,给的聘礼也足,满满一条长街的红木箱子,从晏王府源源不断抬到了魏国公府,那一日,整个尚京的人都在谈论这门显贵的婚事。

晏世子有多大方,有多重视新娘子,聘礼出的有多丰厚,那么多箱子,一看就沉甸甸,装的都是金银珠宝,魏家几辈子都花不完。

当然魏家本就不缺钱,回馈过去的嫁妆也是一箱箱往外抬,抬了整整一个上午,令坊间咋舌。

偏偏是这两家结亲,叫旁人怎么活。

哪怕新娘子自己,穿上了火红的嫁衣,也仍处于一种大梦未醒的恍惚中。

姚氏立在魏娆背后,给她挽发插簪,看她一副爱娇又犯困的样子,才刚起了,又要睡去,两手支着下巴,眼皮子往下耷拉,精神不佳。

姚氏止不住的心疼。

很多话想说,到这时候,姚氏反倒说不出来了,只能加快动作给她打理妆容,让她早些上花轿,还能打个盹。

考虑到魏娆的身体状况,婚事办得隆重,但到她的部分尽量简化,关上了房门,姚氏一人守里屋,喜娘和女眷通通都在外屋活跃气氛,而魏娆倒在床上打着盹,姚氏给她捏捏手按按腿,只希望她能舒服点儿,少遭点罪。

这一日的尚京,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晏世子的亲卫兵列成两队,一溜地排下去,骑大马,着铠甲,虎虎生风,成了长安街今日一道最亮丽的风景线。

街道两边不少人家的姑娘们推开了窗,怀揣着激动乱跳的芳心,脉脉含情望着那些个风姿英武的儿郎,若是将士征战凯旋的盛宴,她们都想掷果盈车了。

这时候,肯定会有人问了。

晏世子的亲卫队整整齐齐都在这里了。

那么,晏世子呢?

晏随早已按捺不住,先行了一步,火红的长袍,便是在这黄昏的残阳下,依然耀眼得夺目,然而新郎官勒着缰绳风驰疾行,跑得太快,路人只来得及瞥到那红得惹眼的衣摆,以及骏马踏过去的阵阵铁蹄声,就什么都来不及想,来不及看了。

此时的冯钰站在日渐凋敝的院落里,新娶的妻因为早妊反应在屋里闹脾气,器皿摔破的声响时而传来,还有丫鬟的哭声。

男人置若罔闻,只望着伸出院墙的那一根枯黄枝桠,兀自发着呆。

冯莲走了进来,在这全城喜庆,就连太子都亲自到晏王府贺世子新婚的大吉日子,她穿着一身天青色烟雨长裙,意兴阑珊得好似要跟这冬日一起凋敝了。

敏嘉拉尖的声音从屋里传出。

“说了我不吃,不吃,烦不烦啊你们,滚,都给我滚。”

冯莲恍若未闻,径自走到廊下的哥哥身边,轻声问他:“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她是觉得大可不必,有皇后和太子在,也能保冯家无忧,哥哥再争点气,考个功名出来,冯家总有一天能东山再起。

“那你呢?”冯钰反问妹妹。

“我,”冯莲一声笑起来,“我不急,我等得起。”

冯钰也笑,只是漆黑的眸,不见丁点暖色。

“可我不想你等了怎么办?”

冯莲笑意微僵:“哥哥你什么意思?”

冯钰不看妹妹,依然望着高高的院墙,淡声道:“太子说来也有十四了,这个年纪娶亲的宗亲不是没有,女大三,抱金砖,你和太子,也算合适。”

冯莲闻言浑身冰凉:“谁的意思?你,还是姑母?”

“我和姑母都有。”

如果只是一人,冯莲还能想办法,可两人都是这个意思---

“如果我不想嫁呢?”

冯钰转过头,看向妹妹:“你还想嫁谁?”

语气不重,但冯莲依然能听出兄长话里的质问。

“你可知道两日前晏随找过我。”

冯莲眼前一亮:“他---”

“他可保我入仕,但有一个要求。”

冯钰冷冷的打断,让冯莲那点惊喜又压了下去,小心问:“什么要求?”

“我入朝为官,你剃了发,入家庙,常伴青灯古佛。”

冯莲火热的心一点点冷却。

哪个好人家的姑娘会被打发到家庙做比丘尼,还不如一刀抹脖子痛快。

冯莲冷得直颤:“他竟然这样不留余地?”

冯钰冷冷一笑,眼里掠过一丝嘲弄:“那要看你做过什么了。”

一个女子,偏生了虎胆,追着男人到了北境,又辗转东南,真以为自己做得那些,能瞒天过海。

冯莲忽而大笑起来,形容癫狂,心神俱碎,一口血更是顷刻间从喉间喷了出来。

她捂着胸口,眼前渐渐模糊,双腿发软,靠着柱子缓缓倒了下去。

冯钰未动,叫来两个力气大的丫鬟,把冯莲抬回去。

人这辈子,不服输,也要认命。

不是自己的,机关算尽,也得不到。

唯有除去沉疴,冯家才能焕发新生。

冯钰拨弄着腰间的玉佩,他所做,为的是冯家,没人能怪他。

迎亲队吹吹打打,只绕了尚京内城一圈,就把新娘子送到了装葺一新的晏王府,喜轿停在了门口,一直跟轿同行的新郎官翻身下马,亲自掀了帘子,将新娘抱了出来。

即便不合规矩,喜婆也不敢多说什么,如今太子都要听晏随的,她一个婆子哪敢置喙。

跨火盆,也是新郎抱着新娘子,不让她脚碰地。

到了拜堂,他才将她轻轻放下,一人拉一边绣球,三下磕完,便送入洞房。

高堂上的魏良百感交集,从不落泪的大男儿今日特别想哭。

朱佑没有子嗣,但多少也能理解魏良的心情,没说什么,只陪着他继续在屋里坐了会儿。

晏随的幕僚都被他打发出去挡酒了,而他自己揭了新娘盖头后,就留在了喜房里,不再踏出。

丫鬟帮着魏娆洗漱,卸了妆就出去了,屋里真正只剩两人。

魏娆忍着困意,环顾屋子,器皿摆件,桌椅橱柜,到处都透着喜气,她是真的嫁人了。

而她从今以后的枕边人,正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这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魏娆也曾想过,但没想到这一天到来得这么快,快得她始终没有准备好。

魏娆眨眨眼,声音里是她自己都听不得的软糯。

“你不去外面应付客人?”

晏随成亲,收到喜帖的人家一定会来,请的不多,也有好几十桌,够他忙活的。

晏随随性惯了,就连成亲,也是。

今夜,他只想和他的新娘在一块。

真正的---

在一块。

钩子一挑,大红的帐子将拔步床密密掩下,也遮住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故事具体什么样的,也唯有当事人清楚了。

一对小儿臂粗的龙凤烛,照得满目亮堂,却窥不到红账内的风光,只隐约可见两具紧密纠缠的身影。

中衣中裤,兜衣,小裤,一件件飞了出来,帐子打了个晃,就恢复了平静。

然而平静不了多久,又是另一种的山摇地晃。

男人的样子,是她从未见过的,魏娆形容不上来。

因为她也不是平日的那个她了。

身体上的奇怪变化,不只是痛楚,还有更多的,形容不上来的感觉。

累,又好像不累了。

更多的是一种满足,身心合一的那种欢愉,才是真的快乐。

唯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