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随派了两名副将以及两万精兵留守东南,自己率主力返程,只是人还在东南境内,来自尚京的急诏就已经连发了两波,诏书内容言简意赅,表彰了晏随的功绩,令他即日前往尚京受封。

冯靖这行事做派和人事不省的昏君别无二致,几个幕僚劝主子不要去,就凭他们如今的实力,趁势将东南十城收入囊下轻轻松松,到时再和北境一呼百应,三面夹击,直取中都,以清君侧的名头将冯靖那老贼拿下,又有何愁。

另一批幕僚又有不一样的看法,如果他们这样做了,与冯靖之流有何不同,冯靖不得民心,在朝中又专断独行,文武百官忌惮他的威势,又有几人真正拥戴他,要拉冯靖下马,智取便可,无需大动干戈。

晏随很有耐心地听取幕僚们的意见,最后问了句:“如何智取?”

冯靖也确实是夜郎自大,认回了养在外面的私生子,竟还想为他说一门富贵亲事,襄郡王的小女儿敏嘉县主成了他第一考虑的人选。

襄郡王当场就要暴走了,你那养在外面的儿子连庶子都不如,居然还想染指我金娇玉贵的女儿,莫不是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靠着妹妹起势,打压朝臣把持朝政,就以为自己真能做全天下的主了。

襄郡王辈分高,在皇族里威望也高,他强硬表态,绝不与冯家结亲,也让那些忌惮冯靖的王公们有了些底气,而冯靖是不敢真拿襄郡王如何的,但总要教训一下出出气。

襄郡王不成器的儿子正好也让冯靖抓住了把柄,欺男霸女,贪赃枉法,杖打三十大板都是轻的,也无人敢非议,而且冯靖先下手为强,把人丢进刑部打完了才让拖回家,襄郡王纵使气得跳脚也无用了。

谁料这个儿子不经打,三十板子下来,半条命都没了,瘫在床上气若游丝,老郡王把家里珍藏的千年老参拿出来,才将儿子的命险险吊住,对那冯靖更是恨之入骨,想他皇室宗亲,竟被一个泥腿子出身的武将欺凌至此,是可忍熟不可忍。

跟襄郡王私交颇深的郭令适时上门探望,跟襄郡王长谈了一夜。

谁也不知他们聊了什么,就连冯靖安排在郡王府的暗桩都打探不出,也让冯靖更加疑神疑鬼,找了个名目就将郭令骗至了地牢,想要私刑逼供,把老狐狸的嘴巴撬开。

郭令被抓的事瞒不住,传到襄郡王耳中,更是新仇旧怨一起算,当即找上了冯靖,问他意欲何为,擅自扣押老臣刑讯逼供,真当这天底下没王法了。

冯靖被襄郡王拒了亲事,又当众落了面子,本就一肚子不满,对襄郡王更是没有好脸色,冷眼争了几句,直接让门房合上大门,严禁襄郡王入内。

襄郡王只能在门外破口大骂,奸臣当道,国无宁日。

皇城根下最不缺嘴碎的好事者,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一日的工夫,整个尚京的人都知锦乡侯和襄郡王不对付了,冯靖关押老臣这事也确实做得不地道,寒了不少朝臣的心,表面不显露,私下也都在纷纷寻找出路了。

想来想去,还是北境晏家最靠谱,有兵力有财力,晏王父子更是知人善任,名声极高。

晏随人还没到尚京,就已经有不少朝臣想办法传信给他,暗示投诚的心意。

而来自雍城的密信也差不多时间到了他手里,是朱佑发来的,闲话了几句家常,重点提到了魏家的事,哪家没有一两个不靠谱的子嗣,若是次子或者庶出还没什么,嫡长子这般行事就有失偏颇了。

晏随不自觉地皱了眉,想到魏修这个大舅哥就有点不得劲,更不满魏娆对他的隐瞒,之前给他写的信里只字未提,是把他当外人不想麻烦,还是有别的意思。

人不在身边,他又不能抓过来摁腿上细问,不免有点烦躁。

尚京那边又发来了第三道诏令,正好他也不想再拖了,干脆就借这次机会直捣黄龙。

晏随招来两个武艺高超的幕僚,命他们快马去到雍城,接魏娆回尚京与他会合,务必把人安好无损地送到他身边。

闻弦歌而知雅意,幕僚皆是兴奋异常,热血沸腾,世子终于拿定主意了。

魏娆在雍城也是煎熬,安五姑娘隔三岔五来趟朱府,她只能避在房里,看着姚氏出去接待,然而回来告知她安五姑娘说了什么。

无非还是想要游说朱佑,然后套出她这魏姑娘的底细,姚氏滴水不露,安瑶赔进去不少礼,心里也是气闷,但修养好,没有表现出来。

“这安五和冯三一样,是个能屈能伸的性子,如果不是立场问题,我对这姑娘还是有点欣赏的,虽然有自己的小心思,但也是为了终身幸福,而且人还算坦荡,不藏着,该有的礼数也有,尚京的那些大户千金,还真没几个比得上她。”

姚氏很少这样高度评价,弄得魏娆有点酸了:“那要不我退出好了,你这样一讲,她和世子倒是真配。”

不说外人了,自家现在也是麻烦事不断,除了帮晏随筹些粮草军需,她还真没什么帮得上的地方,等到天下初定,她就更帮不上了。

不是魏娆自卑,她和晏随的差距一直都在,以后可能会更大,她必须有个清醒的认识,才不会让自己在虚荣中迷失了自己。

不过她既然认定了他,那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必要的时候,还是要做出一些让步的。

当然这种让步,是在魏娆能够接受的安全范围内。

譬如这次晏随派了两名幕僚来雍城,要接她回尚京,魏娆就欣然同意了,她不可能一直龟缩在这里,总有一天要回去,现在可能正是时候。

魏亭这时候估计应该快到尚京了,魏娆收拾了包袱,将面上和脖颈肤色调暗,画粗了眉毛,掩住了五分美貌,即刻返程回京。

慕兰芝这边的事务已经处理完,魏亭离开了,魏娆又要走,她呆在这里也没了乐趣,正好回陈县,和到尚京一条路,彼此有个伴。

慕兰芝生意做得大,对当前局势也是尤为敏感,这次晏随进京受封,还特意把意中人也叫回来,看来是要在尚京长住了,也或许会更久。

想到这一层,慕兰芝看魏娆的眼神更不一样了,这位就算不能成为后宫之主,做个宠妃也是无忧的。

魏娆被慕兰芝看得不太自在,知她又在揣测自己和晏随的关系了,可又暂时不能说开,只能当看不懂,手捧着小暖炉,想着年前能不能安定下来,一家人齐聚尚京过个好年。

晏随前往东南平寇的路上也有顺便扫除周边州县的匪患和暴-动,以致魏娆这次出行都便利了不少,加上又有精锐晏家军护送,有麻烦也是因为天气,遇到大雪封路,或者雨势不断,不得不在当地驿站多逗留几日,但安全方面是无需担忧的。

慕兰芝跟着受益,几次叹道:“即便做不了你的嫂嫂,我也要和你结义金兰做对好姐妹,你来购药,我给你成本价,不赚你银子,我有事相求,你也能帮就帮啊。”

魏娆就喜欢这样的痛快人,自己应得也爽快:“可以啊,但凡我能帮到的地方,绝不推诿。”

到了陈县,慕兰芝又多留了魏娆两日,带她见自己的祖母,老祖母阅人无数,看人也准,等魏娆走了,她颇为感慨地对孙女道:“你比我厉害,慕家交到你手里,我放心。”

祖母难得这么直白的夸自己,慕兰芝听了也高兴,要与魏娆交好的决心更坚定了。

晏随这次上京,并没有把八万精兵全带过来,而是分成了三部分,分别在尚京周边的州县城外安营,自己只带了准许入京的三千人马,连夜入的京,又迅速分散在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混入市井之中,等他指令。

魏亭听闻晏随也进京了,第一时间上门拜访。

晏裕自从那回在宫里关了数日,受了点惊吓,平常更不出门了,见有客来访,也只是出来露个面,就又回他那院子幽居去了。

魏亭也不爱跟这种阴气沉沉的人打交道,人一走,他松快了不少,更放得开,学着说书人的腔调对晏随进行了一顿猛夸,夸得晏随自己都听不下去了,他才端着杯子喝了口清茶,聊正事。

说起正事,也无非是那些,譬如摆出魏家目前的困境,他的大哥被岳丈所累,恐有牢狱之灾,对魏家也不利,加上冯靖对他们魏家颇有不满,这国公府的爵位能不能保住,难说了。

若是丢了爵位,魏家真就沦为只富不贵的乡绅之流了。

这点,魏亭必须跟晏随说明白,他现在是情热,可再过个一两年,又能热多久呢。

晏随垂眸,难得插手别人的家务事,说了句:“妻不贤,可和离。”

许家有错在先,魏修仁至义尽,没人会因为他这时候休妻而质疑他的品性,就怕他自己想不开。

魏修也确实想不开,跟着许家人一起被幽禁都不曾动摇,魏亭使了不少银子才得以探视,结果聊了将近一个时辰,人没劝动,自己倒是气着了。

魏亭少有气馁,遇到大哥的事就没辙:“他这是在跟自己较劲,休了妻,就证明他选错了人,在我们这些弟妹面前也颜面无光。”

长兄责任大,心态调整不过来,就容易钻牛角尖,走极端。

晏随这会儿跟魏亭倒有些惺惺相惜了,想他那个兄长,不也是极端,到这时候了,还在想着尚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啦,明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