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管魏娆做菜手艺如何,心意到了,晏随感受到了,便是不那么好吃,他也会笑着吃下去。

然而第一口放入嘴里,晏随细嚼了几下,黄瓜很新鲜,汁多肉脆,调料里加的是蒜泥,一点都不呛口,还有种细腻的香味弥散于唇齿之间,令人齿颊生香。

魏娆手肘撑在桌面上,两手托腮望着男人,熠熠生辉的眼睛里,明晃晃写着,好吃吧,快夸我。

这做法,确实和晏随吃过的不一样,家常的做法都是拌入蒜瓣,最多切成小块,像这样完全捣碎成泥比较费时,不过做成酱料后,去掉了蒜的呛口味,还带点酸甜的口感,光是吃这一盘菜,就足够下饭了。

也有可能是太饿,晏随不知不觉又添了一碗饭,桌上几道菜,唯独魏娆做的这道,他吃了个精光,以行动给足了魏娆面子。

魏娆眉眼儿弯弯,面上的笑意不自觉展露出来,就没停过,自己吃得不多,看晏随大快朵颐,成就感满满,都能饱腹了。

这样温情脉脉的日子,并不多,每见一天,就少一天,也不知下次再见,又是什么时候,他又能否在年前得胜而归。

平生不起相思,才起,便害上了相思。

魏娆盯得晏随出了神,她并不晓得自己的眼睛能有多美,尤其专注看人的时候,眼里一汪湛湛清波本就灵透动人,再添上几分情意,便是把天下所有奇珍异宝捧到她面前也不嫌多,只为她能长长久久用这样的眼神看他,然后一牵手,就到老。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就连垂落到鬓间的那几缕发丝都长在了他中意的点,情不自禁地,他伸手为她拂去,将自己亲手做的银簪子别在她的发髻上。

魏娆发现晏随其实是个很有情调的男人,他总是在不经意间给她一些小惊喜,当然惊吓也时而有,总之不会让她觉得枯燥无聊。

姚氏私下曾问她:“他那么热衷于武学和征战,你们如何相处?”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晏随也不可能在姚氏面前展现他细致温情的一面,他的特殊,只对她就够了。

这两日的相处,比任何时候都要多,除了就寝,几乎真就是无时无刻不在一起。两个人乔装成普通容貌的小百姓,逛遍雍城的大街小巷,在又一场雪到来时,他正好还在,把她举得高高,摸那屋檐下长长尖尖的冰棱儿,冰凉丝滑的触感,冷得人直哆嗦,魏娆却分外开心,那笑声仿佛黄莺娇啼,一串接着一串。

看她欢喜,晏随也高兴,东玩西逛一通,不知怎的,就来到了朱佑的马场。

晏随是真的爱马,也爱教人骑马,当然特指魏娆,魏娆被他固定在马背上,在他的指导下轻勒缰绳慢慢的走,他就站在马侧边,慢慢的跟。

魏娆一直有个疑问,也毫不忌讳地问了出来,他真的把他那宝贝马场卖了?

晏随淡眼扫向她,眸中带笑:“要不家财万贯的魏小姐帮小生赎回来?”

卖是卖了,不过暂时的,总会再要回来。

魏娆闻言一噎,随后回道:“我买了就是我的了,不过你来骑马,只收你一半的费用。”

晏随唇畔笑意加深:“成了亲,都一样。”

她的,都是他的,他的,也是她的。

听出晏随话里的意思,魏娆俏脸又是一红,看向一边,不愿再理这个油嘴滑舌的男人了。

到了第三日,追着晏随而来的两个幕僚坐不住了,找上朱佑请求帮着劝晏随,尚京那边连发三道急诏催晏随出兵,就算要拖也要商量好对策,免得落人口实,成为攻讦晏家的把柄。

朱佑如今是不太想管外甥的事了,但这种重要军务,他不管不行。

晏随入了夜,送魏娆回去,绕了一圈,才回到自己的院子,而朱佑已经在屋里等着了,握着晏随走哪都要带着的长弓细细抚摸,面上露出几分伤感。

晏随看他这样,就知他在想念母妃了。

朱佑把弓放回到桌上,抬眼看向走过来的大外甥,开门见山道:“你打算何时开拔,徽城那边就等着主帅了。”

晏随也有他的道理:“父亲援兵未到,我如何能走?”

朱佑敲着手指:“南北交界这几城,没你想的那么危急。”

“等到危急了,再派兵,为时已晚。”

朱佑匀了一口气,软了声调劝:“你和你父亲就不能好好讲,非要逆他的意,惹得他不痛快,他不痛快了,你又能好的到哪去。”

“不逆他的意,就得逆我自己的意,最终仍是不痛快。”

话一出,朱佑无言,这对父子也是让人没辙,见不到的时候想念,一见面了,就得杠上。

朱佑夹在中间,两边为难,帮这个,那个又有意见,帮那个,这个又不满了。

最终他只能客观道:“你们都是成大事的人,应知凡事当以大局为重,事急从权,你要早做打算,而不是等着你父派兵过来。”

朱佑能说的,只有这些了,他手上没几个将,雍城也就几千民兵,真要有人率大军来打,倾全城几万人之力,能扛半个月就已不错。

而这半个月的缓冲时间,足以让晏王调遣军队过来支援,所以朱佑不慌,也不急。

但他能明白大外甥的心情,不想让在意的人有一点点暴露在危机之下的可能。

姚氏还好,要陪着他,魏家小姑娘如今也不提去衮州的话了,他有意试探问了一句,问她想不想见父兄。小姑娘倒是异常镇定,想啊,但不是现在去见,可见心里还是有数的,不仅有数,还有大义,断不会在这种捉摸不定的时刻离开。

朱佑其实在心里已经认同了魏娆,她的身世也不是她能决定的,只要人是好的,就没问题,也想着等自己腿彻底好了,晏随凯旋,平安回来,他亲自去衮州见姐夫,帮着魏娆说项。

朱佑说的,晏随何尝不懂,只是心里始终记挂着,夜深了,高长挺拔的世子爷徘徊在女眷外墙边,看墙那边透过来的微光,定定站立了许久,深晦的心事无人能懂,连他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晏随终究还是要走了,不过走之前,还不忘跟魏娆开玩笑的说:“要不你随我一道,做我的随身小兵如何?”

她真真切切在他眼前晃,他更安心。

魏娆也开玩笑:“好啊。”

晏随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欢喜,就听到小姑娘又道,“你去跟我姨母讲,只要她同意,我就去。”

姚氏能同意,除非脑子坏掉了,晏随根本就不做指望,只是这么一说,小姑娘没那个意愿,也就不再提起。

其实魏娆本人并不抵触随军,毕竟她前世也是在伙房呆过的,还呆了好几个月,可以说是最末等的存在,不也熬过来了,但这一世她有私心,想尽可能留在家人身边,有个什么突发情况,彼此间也有个照应。

再说凭她的直觉,晏随不会去太久,以他如今的城府和调兵遣将的能力,那群海匪不是他的对手,她反而更忧心的是尚京那边的动向。

冯钰这一躲,又去了哪里呢。

离别总是伤感的,晏随再一次远行,魏娆目送他上马,一身银甲,肩宽背阔,威风无比,暖日下仿若天神下凡,令人望而生畏。

这样的男人,无论谁,碰到了都是在劫难逃。

尤其是他极致弯了下腰,搂住她的肩膀,在她耳畔低语。

“等我。”

这样的话,魏娆并不是很想听到,但听多少遍,她也不会腻。

目送晏随踏马远去,魏梁的伤感不比妹妹少,男人之间的那点情谊更为复杂,魏栋更是直言不讳:“若不是妹妹在这拖了我的脚步,我也想随世子出征,杀得那些匪贼七零八落,片甲不留。”

无意拖兄长后腿的妹妹:“哥哥去吧,自己珍重,不用顾虑我。”

晏随走了没几天,魏娆就收到魏姝来自京中的密信,告知她尚京那边发生的一些重要事情,譬如冯靖野心藏不住,意欲自封摄政王,但又沽名钓誉,想拉几个大臣为他打头阵,还曾派女官探问过她,问她魏家何意,为何几个主子逗留在别地,久不归京,是否有别的图谋。

魏姝这个太子妃也是做得如履薄冰,捎一封信出京都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魏娆即便回信,她估计也很难收到。

魏娆看过了信就直接烧了,找姚氏说到这事,姚氏慌也不慌:“论脸皮,唯他冯家最厚,大权独揽,狼子野心,乱臣贼子,第一个就该抓他自己。”

必须撕破脸的时候,那也不能含糊。

尚京的那个魏家已经是个空架子,无需担忧,魏姝在宫中好歹有个太子妃的名头,还是皇帝钦赐的,冯靖即便看不上,也不会轻易出手,不然就真的是藐视皇权,其心可诛了。

早在魏姝代替魏娆进宫之前,晏随就在宫中安插了不少桩子,可能递信出来有点困难,但保魏姝性命是做得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帮朋友搬家,食言了,作者自扇两嘴巴子,下午还有一章,大概五六点出,别来早了,六点吧,昨晚一宿没怎么睡,先补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