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娆要去探慕兰芝口风,晏随是不赞同的,且不说那慕兰芝愿不愿意,就算愿意,也未必想要外人介入太多。

感情终归是两个人的事,譬如晏随自己,就很反感别人对他的喜好指手画脚,即便父亲也不行,毕竟和魏娆相处的是他,人好不好,只有他最清楚。

晏随若有所思地盯着魏娆,看得魏娆头皮直发麻,唇动了动,道:“你有话就说,不要这么看我,我有点怕。”

男人看人的眼神,可能他自己感觉不到,但被他盯着看的人,尤其是女子,心跳扑通扑通加快,身体不自主地发软,面颊红得发烫,完全控制不住。

这是丫鬟悄悄跟魏娆说的原话,她对英明神武的晏世子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可身体上的本能反应,她自己都没办法。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魏娆听了也只是莞尔,怪不得丫鬟。

莫说丫鬟了,她和晏随日日见面,可陡然看向他的脸,也仍是免不了一瞬间的失神。

还有个让魏娆窃喜的发现就是,她爱看男人,男人也爱看她,一句话也不说,就那样直直看着她,目光里跃动的柔色,能把她溺毙。

这种吸引是相互的,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两情相悦。

晏随如今也越发不避着魏娆,有时杨晋来跟他商量公务,他也会把魏娆带在身边,不需要她给出任何意见,只要乖乖巧巧坐在他身边,就能让他振奋提神,偶有疲劳和烦躁,也能瞬间一扫而光。

为此杨晋没少打趣晏随:“魏九姑娘都成你的定海神针了。”

晏随不会任人调侃,一反击就让杨晋哑火:“她也是愿意的,就是不知你那位慕姑娘愿不愿意给你这个面子。”

慕兰芝不是很想给杨晋面子,可顾虑到杨晋和晏家的关系,又不好言明,只能保持礼节上的往来,不让人寒心,但也不想更进一步。

她始终更倾慕魏亭那种斯文俊雅的男子。

慕兰芝也并不打算遮掩自己对魏亭的欣赏,和魏娆言辞交谈中更是不吝惜于对魏亭经商理念的认同,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慕兰芝打的什么心思,魏娆不是听不出来,想做她未来的嫂子,先要讨好她这未来小姑子,不过魏娆不打算插手哥哥们的感情生活,除非他们看走了眼,或者对方姑娘确实很好,她帮忙推一把,但最后哥哥们娶谁,还得他们自己选。

“我四哥人比较轴,注重第一眼缘,再看人品,加上哥哥常年在外,见的人多,他中意什么样的类型,我还真说不出来,哥哥也不会跟我提这些,所以我只能对慕姑娘说声抱歉了。”

公归公,私归私,慕家确实是很好的生意伙伴,对晏随的大业也有帮助,但感情方面,勉强不得,魏娆没看出四哥对慕兰芝有什么不一样的态度,干脆先把话说明,省得慕兰芝总在自己身上做无用功,到时成不了,估计还得怨自己吊着她。

慕兰芝倒也算得上大气,听到魏娆的话,先是怔了怔,随即一笑:“不妨事,我很欣赏魏小姐的为人,跟你做个朋友也是值当的。”

父亲从尚京打探到的消息,魏家旁支这一辈根本就没出过双胞胎,更不提有个四公子魏亭,反而嫡系魏国公子女众多,这兄妹四人恐怕是伪造的身份出京,至于为何要出京,慕兰芝想不通。

若真是魏家嫡系所出,宫里有个太子妃,不说揽权争势,荣享富贵是完全可以有的,那又为何在这个节骨眼离京,魏国公蛰居十多年,不过问朝政,也没见和哪个权臣不睦,几个子女先后离京,令人不多想都不行。

而慕兰芝眼前这位魏姑娘,真正的身份又是什么?

亦或者她根本就不是魏家姑娘?

越是疑点重重,慕兰芝越是谨慎,口风上不透露半点,和颜悦色跟魏娆聊些小女儿之间的私房话,大大方方袒露她对魏亭的几分好感,但又不至于殷勤得过分,始终保留着女儿家的自矜。

这也是魏娆对慕兰芝有所保留,又比较爱跟她聊天的原因。

慕兰芝懂分寸,摸得清魏娆的底线,和反感的点,而且慕兰芝人脉广,她用中药材做的祛斑膏在妇人圈里广受好评,很多高门大户家的太太小姐都爱找她买,其中就有不少晏随的爱慕者,有几个地位超然,尤以在北境扎根数百年的安家为最。

慕兰芝说到安家也头头是道:“魏姑娘可能不太清楚,这个安家的老太爷曾跟世子的祖父老晏王并肩,征战沙场,后因给老晏王挡了一剑伤到了心脉,才退守到了后方,做起了文臣。据闻老晏王在世时,就有意要跟安家结亲,只不过晏王有了属意的王妃,没有答应。那安家也是深明大义,不曾有过计较,不过如今到了孙字辈,安家正好有个待嫁的五姑娘,比世子小上个三岁,算来虚岁有十七了,却仍未商议亲事,不知是个什么缘由。”

慕兰芝就差明说人家五姑娘看上你的情郎了。

魏娆感谢慕兰芝的好意,特意给她提了个醒,对晏随虎视眈眈的不只有冯莲,还有个安家,甚至以后还会有什么赵家钱家孙家李家。

不过不管后面会有多少人家的姑娘出现,最重要的还是晏随的态度,他只要守得住,她必也一心对他,再无二用。

这个安姑娘到底是在魏娆心里排上了号,她私信一封给在衮州的哥哥,让他帮着打听一下安家,一个连晏王都要礼遇三分的北境大族,肯定有他们长久生存下来的过人之处。

腊月的第一场雪在魏娆的期盼下终于来了,纷纷扬扬落了一夜,到了第二日,地上全白了,脚下去,就是深深的印子,尽数没到了脚踝,已看不到自己的鞋面。

丫鬟们在院子里嬉笑,边玩边扫着雪,魏娆伏在窗前默默望着,伸出手,洁白的羽毛飘落到掌心,一片片地融到了一起,渐渐化作一滩水渍,消失在她的掌中。

可惜晏随又外出了,在这样一个大雪天,接到皇城那边的旨意,领兵镇压徽城流寇,收复城池。

晏随未必真的听命于朝廷,但攻打徽城本就是他下一步的计划,朝廷这道旨意发下来,正中下怀,也让晏随终于有了往南派兵的正当理由。

晏随走的那天,昂然挺阔地坐于马背上,却顷刻间俯下了身子,在魏娆额头上亲了又亲,没有太多的话要说,因为每一次离别都是为了今后更好的重聚,最终两个字足矣。

“等我。”他说。

她回:“好。”

魏娆在雍城也没闲着,极尽所能地为晏随筹集更多辎重送过去,譬如粮草,被服,尤其这寒冬腊月,雪化之后会更冷,将士们的御寒棉服必须要充足,不能让他们挨着冻御敌。

姚氏说她就是操心的命,人还没有嫁过去,就一心为那位筹划上了。

魏娆有她的道理:“我不为他,也为天下百姓,更是为魏家挣得美名。”

魏娆对外是以魏亭商铺的名义为晏家军筹物资,魏亭起初是不乐意的,但一想到今后可能真要长久在北境住下去,那点不满也就烟消云散,随小九折腾了。

魏良在这点上倒是非常赞许女儿,平寇剿匪是关乎社稷稳固的头号大事,轻视不得,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都该尽一份力。

魏亭理亏在前,顺着魏良道父亲说的是,想了想,又道:“我们来衮州已经有一阵子了,晏王也率大军回了城,于公于私,父亲是否都该上门拜访一下。”

初到一个地方,就是拜访街坊四邻也是该做的,何况他们来的是衮州,晏家地盘。

魏良如今不是很乐意听到晏家,哼了声:“他晏家带兵平乱,我敬他们,可论私,我们魏家跟晏家又有什么私可谈。”

小九太子妃的身份一日不解除,名不正言不顺,魏良也不可能让女儿再嫁人,免得日后感情淡了,这段过往将会成为婆家拿捏女儿的话柄。

“父亲要这样说,那就没得意思了。”

魏亭有时也搞不懂父亲,自己的感情生活一团糟,还总是喜欢以过来人的身份对他们说教。

小九生母在世时,将家里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可魏亭就是觉得这位继母并不开心,他没见她怎么笑过,即便面对父亲,也只是那种温良恭谦的姿态,并未见得有多么欢喜。而几个姨娘,对父亲更是恭敬有余,亲厚不足,以至于魏亭想不通,父亲为何要纳这几个妾,生这么多孩子,仅仅只是为了传宗接代,如果是魏亭自己,他宁可一个都不要,独善其身,反而更清静自在。

魏亭读不懂父亲,魏良也看不明白这个儿子,好好的贵公子不当,非要做那底层商贩,风里来雨里去,便是家财万贯,也终究不入流,体面点的人家,哪家看得上。

魏良并非歧视儿子,而是世道本就这样,捧高踩低,趋炎附势,才是人的本性。

一说到亲事,魏亭就不想跟父亲沟通了,三言两语带过去:“父亲不想拜访那就算了,晏王事务繁忙,也未必愿意见我们这些京里来的闲散杂人。”

什么叫闲散杂人?

这话魏良不爱听了,横眉冷对儿子:“那晏家是了得,堂堂北境之主,但我们魏家也不差,做人最不该的就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魏亭对此也有话要说:“敢问父亲,我们魏家如今还有威风可言吗?”

太子妃的头衔,于他们魏家而言就是催命符,魏亭如今比谁都希望刘家气数快点尽,刘家完了,太子妃也就不存在了,小九又是自由身,宫里的小八也能出来了,今后谁主这天下,都与魏家不想干了,当然是晏随最好。

这边魏亭没能说动魏良,晏家总管晏明也未能说明自家主子,反而被晏王指着鼻子数落一通:“我还没死呢,你就跟那小子沆瀣一气了,不如我把位子让出来,你直接跟了他可好?”

晏明一听哪敢再说什么,弯了腰诺诺称是,内心苦恼至极。

他就是夹心酥,夹在大小主子中间,两边不是人,当儿子的要他尽可能地多在父亲面前为晏家人美言,做父亲的是半点都不想听到跟晏家有关的任何事,这可叫他如何是好。

忽然,晏王招手问晏明:“锦乡侯的那个女儿走了没?”

晏明忙答:“还没,早就递了帖子要拜见王爷。”

晏王哦了哦:“她一个小姑娘,见我作甚,若为亲事,也该由她父亲来提,小姑娘家家的,抛头露面,算怎么回事?”

还是这世风变了,不如他那时纯良了。

晏明也说不清,只能回:“世子人中龙凤,要攀亲的人家自然是多的。”

那必须,他的儿子。

晏王捋了一把积蓄了多年的美髯,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比打了胜仗还愉悦。

“说来,安家那个丫头,也快十七了吧。”

晏明:“是的,日子凑的好,正月初一。”

晏王忽而笑起来:“是个吉利日子,这姑娘有福啊。”

晏明心口一紧,完了,好像说错话了,世子要他为魏家说好话,这怎么说着说着,就扯到别家姑娘了。

“晏明,晏明!”

晏王一下提高了音量,晏明猛地回神,微弓着身子,激灵一声到,晏王瞪了他一眼,骂他做事越来越不尽心了。

晏明有苦说不出,只能低着脑袋任由主子数落了。

父子俩不是一条心,看中的也不是一个姑娘,未来的晏王妃到底花落谁家,他也愁啊。

被人愁着的魏娆打了个喷嚏,姚氏正在做酸枣糕,听到后抬眼看了看穿上了袄子依旧娇俏窈窕的外甥女,说她就爱讲那不值钱的漂亮,也不知道多穿件夹袄。

魏娆裹紧了毛绒绒的大氅,一副不怕冷的表情:“我只是鼻子痒,才不是冷。”

双胞胎这时来到了院门口,魏栋拉住想要进去的魏梁,世子交代过,女子住的地方,不是他们该来的,便是妹妹,也该避嫌。

魏栋叫丫鬟把魏娆喊过来,他们有话要说。

魏娆换了件更厚更挡风的大氅,将大大的风帽拉到头顶,都快把眉眼遮住了,魏梁见妹妹包得这么厚,打趣她是有多冷,不过也怪好看的。

魏栋提正事:“小妹,明日梅园举办灯会,你要不要去玩,听说可热闹了。”

第一场雪后办灯会是雍城的老传统,连朱佑都说不上是何时开始的,反而他儿时就是这么过来的,说是赏灯,其实更是未婚男女打照面的一个活动,彼此见上一面,聊上几句,看对了眼,兴许就能成就一对良缘。

听闻魏娆也想去,朱佑不是很赞同:“未婚女子见见世面可行,你外甥女去算怎么回事。”

说晏随最多的是朱佑,最护晏随的也是他,万一那魏家姑娘又相中了别家公子,他外甥又该怎么办。

姚氏笑他杞人忧天:“这世上还有哪家公子比得上晏家世子,你就不能对你外甥有点信心。”

“当然有,我是对你外甥女没什么信心。”

朱佑说完就悔了。

姚氏瞬间变脸,起身要走,居高临下瞪他:“我亲自教养出来的孩子,你没信心,是对我有怀疑是吧?”

“不,全天下,我谁都不信,就信你。”

男人反口起来,快得自己都怕。

可姚氏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没那么好哄,把汤碗往桌上一搁,抬脚就出了屋。

爱喝不喝,爱伺候,让谁伺候去。

作者有话要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