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魏良和晏随并非第一次见了,早在尚京时,他为了不成器的妹夫,愣是舍下了一张老脸去跟一个小辈说好话,谁料好话没说成,反被晏随字字珠玑的话语弄得汗颜,一张老脸更没地方搁了,最后还跟妹妹一家断了往来绝了情分。

董家什么德行,自己妹妹什么秉性,魏良不是不知道,所以他不怨晏随冷面无情,油盐不进,更恼的是自己这些至亲修身不正,失了私德。

不过,不怨是一回事,愿不愿意往来又是另一回事,更何况,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宝贝女儿,居然被这样一个城府极深的男人盯上了,叫他如何不担心。

小九那样的性子,做主母都是为难她,更别说做晏王世子妃,再大胆点猜想,将来晏随很有可能走得更高,小九嫁了他,身上的担子也会更重。

小九母亲对小九并无那样大的期盼,她只希望这个孩子将来能够平安喜乐,有婆家疼,夫婿宠,没有乱七八糟的麻烦事,舒舒坦坦过日子。

不操心,才是一个女子最大的福分。

魏良总想着,他不能让小九母亲开怀,到了小九这里,他定是要让她开心的。

所以,魏良下了马车,看到迎面打马而来,英姿勃发,威风凛凛的儿郎,他努力绷紧了神色,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威严,也更加不可亲近。

周姨娘跟在魏良身后,看男人故意摆起来的假惺惺姿态,心里只有冷笑。

早干嘛去了,现在又来装,还想下马威,人家晏世子才叫真威。

晏随身后跟着一众意气风发的儿郎,个个周正英挺,稳然坐于马上,铁蹄踏破尘土,赫赫生风,明明只有十几人的晏世子亲卫队,愣是踏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也衬得为首的那位越发气宇不凡,令人望而生畏,直叹后生可畏。

好在只有周姨娘一人跟来了,换成别的姨娘,早就惊呼出来了。

晏随这张脸,可以说是男女皆宜,老少通吃。

即便是自认对男人灰了心丧了念的周姨娘,表面看着好像没什么反应,其实心里还是有震动的。

若是她的小八也能配这样谪仙般的儿郎,要她立刻去死都甘愿了。

可惜,可惜了她的小八。

是她的出身带累了孩子。

晏随下了马,身穿麒麟银甲,腰间挎着长刀,大步流星走向魏良。

魏良面色复杂地看着他,待他要拱手行礼时,魏良也抬起了手:“晏世子不必多礼,说来,还是我该谢谢你这一路来对小女的照拂。”

要给少年下马威的魏国公出口就违背了自己的意愿,他恼得想抽自己几下,奇怪了,被这小儿一看,脑子就不听使唤了。

晏随也很会顺杆子往上爬,也很会给人台阶下,笑了一声道:“应该的,为小九,晚辈肝脑涂地都在所不惜。”

魏良眉头直跳,这种恶心死了的话,小儿居然说得这样自然,见鬼的是他居然还有点信了。

女人心软,周姨娘眼圈已经泛红了,低下了头,拿着帕子拭了拭眼角。

小九命是真好,前头有个闹着非她不娶,被母亲关了禁闭的表哥,现在更有个不得了的晏世子,生得如此伟岸英俊,还骁勇善战,小九的福分真是不浅呢。

这边翁婿已经见过面,表面上看着还算融洽,雍城那边,魏娆也没闲着,她正在院子里跟着姚氏学造水车。比起女红,她更爱做这些看着奇奇怪怪,但有利于百姓关乎千秋的工器,做出来后会让她更有成就感。

女人力气小,水车只有她们半身长,做得不大,姚氏也只想搭个样子出来让朱佑拿去依葫芦画瓢,他麾下能工巧匠那么多,举一反三的本事总有,她就不需要操太多的心了。

正好借这事,姚氏言传身教:“容貌是你的优势,但嫁人之后,为妻者贤,光有一张让夫君看了欢喜的脸是不够的,满腹诗书气自华,并不是说要你出口成章,更重要的是女子内在的修养,和气度,这也是我让你学女红的原因,不要你做得多好看,而是让你磨磨性子,该静的时候能静得下来。”

姚氏良苦用心,魏娆是知道的,也深深感受得到。

她依偎着姚氏,脑袋枕在她肩头,像依偎在母亲身边那般爱娇道:“我会让自己更好的,姨母也要好好的。”

“我自己会把自己过好,只求求你,让我省点心。”

魏娆抬头,眨了眨眼:“姨母还想我怎么省心,我现在已经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老老实实,本本分分。”

“是,你老实,你本分。”

姚氏失笑,摁了摁外甥女额头,还要再说点什么,忽然外头传来丫鬟有些急促的喊话。

“夫人,大人出事了,您快过去看看。”

闻言,姚氏嘴角挂着的笑意顷刻间僵住,她一下站了起来,身体有点晃,魏娆也跟着站起,两手托着姚氏,显得格外沉着懂事,陪着心神已乱的姚氏直奔前院。

朱佑院子不小,魏娆扶着腿软的姚氏沿着走廊一路往里,在拱门的拐角处,瞥到一抹瘦长的身影从她前头一晃而过,很快消失在了拱门的另一头。

匆匆那么一瞥,魏娆看不真切,只觉得男人侧脸特别的骨肉分明,不是那种轮廓上的犀利,仅仅只是太瘦。

心头闪过一丝怪异的情绪,魏娆说不上来,但更担忧朱佑,也就不再去想,把姚氏送到朱佑寝室,她就在外屋等着。

丫鬟给她斟茶,魏娆喝了两口,想不过,问丫鬟:“方才我在院子里瞥到一个深灰色长袍的男子,不像是大人身边的随从,莫非是大人的客人?”

丫鬟点头:“算是,之前来过府里一次,这次大人从马上跌落,也多亏这位客人拉得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魏娆敏锐捕捉到几个关键字眼:“难不成就是那个受了伤在府里小住了两天的客人?”

丫鬟再点:“是的,就是他。”

魏娆神情变得有点复杂,这个冯公子是有迹可查的,朱佑也不可能让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两次三番进出朱府。

可为什么她一听到冯这个姓,就下意识抵触呢。

魏娆心不在焉地等着姚氏,姚氏走出了她都未曾察觉,还是姚氏出声,她才惊得站起,忙完朱大人如何了?要不要紧?

姚氏点头,又摇头,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了,即便不是大问题,但也要躺着静养,免得留下毛病,等老了更受罪。

“我在这守着,可能夜里就在这边收拾个屋子歇下,你先回去,不必等我。”

魏娆心知姚氏记挂男人,不便打扰,只能殷殷叮嘱:“那姨母您自己也要保重身体,别累到自己。”

姚氏点头,道:“我知道的。”

再出院子,魏娆面上覆了一块纱巾,有外人出没,必须更当心才行。

然而回了自己院子,魏娆始终心绪难安,想到那天两个哥哥跟那位冯公子打过交道,她又起身去找兄长,七哥稀里糊涂,六哥稍微强点,魏娆直接找魏梁打听。

魏梁看妹妹的眼神变得怪异:“你打听别的男人做什么?”

晏世子知道了会怎么想?

魏梁潜意识已经向着晏随,而不自知。

魏娆尽量以稀松平常的口吻道:“你们把人家弄伤了,也没正式赔礼道歉,正巧他今日就在府上,你们也该走这一趟。”

到时她乔装成魏梁的小厮,看看那位冯公子的真容。

魏娆想法是好的,乔装过后也确实变了个人,完全不是她了,然而跟着两个哥哥到了前院,抓了个小厮问,却道那位冯公子已经走了,连谢礼都没收。

魏梁听后颇有几分敬佩:“这位冯公子是个汉子。”

就是长得不够阳刚。

魏娆对这个神秘的冯公子更好奇了,自己看不到,只能找哥哥问了,尽管哥哥形容出来的样貌,可能不如她亲眼见到的准确。

魏梁仔细回忆男人的容貌,一声哦了起来:“那人长得,长得有点像冯劭,但细看也不像,脾气和性子是完全不像的。”

魏娆的心情随着哥哥的话七上八下,忐忑不定。

所以到底是像,还是不像啊,傻哥哥。

魏梁最后这样说:“若是两人站在一起,我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不是很像。”

何况这位冯公子容貌也毁了,就更不可能像了。

这个问题可能确实太为难哥哥了。

魏娆回想自己当时一眼瞥过的男人侧脸,也不会想到是冯劭,然而男人恰好姓冯,才让她有了想法。

难不成真是她疑心病太重?

小心驶得万年船。

魏娆拿出纸墨,即刻给晏随去了封信,告之此事。

这时候,也唯有晏随能懂她。

晏随收到快马加鞭送来的书信已经是三天后,此时的他依然跟魏亭为那三分利掰扯。

魏亭有他的理由:“私归私,公归公,世子不能把好处全占了,还让我们这些劳苦奔波的商贩贴补军需。”

晏随更不可能让:“我给予了你多项通商特权,你也从中获得了高额利润,这时候再来哭穷,未免不够厚道。”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了,小仙女们,愿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