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不是问到她的秘密,魏娆没什么不能说的,晏随也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言而无信,他自讽不是君子,但比很多所谓的君子行事都要磊落。

魏娆记性不差,做不到原封不动照搬那两人的话,但关键内容都有表述到位,比如那两人上山的意图,以及他们有意投奔北境的想法。

对此晏随只有几个字点评:“风吹墙头草。”

两边倒,魏娆在心里默默对上。

晏随心高气傲,目下无尘,最看不得毫无原则的投机派,即便这两人真的跑去投靠晏王府,他也一定不会收。

“我听到的就是这些了,他们口中的世子,按他们的话,不出意外,会在两天后来这里,你可以找慕家问问,陈县的大事小事瞒不过他们,不过那位世子要是像你一样乔装打扮换了身份,就有点麻烦了。”

如果真是京中的哪个世子,魏娆也要开始防范了,没准就是她见过的人,接下来一段日子,她要么不出门,出门就得乔装,还要变得彻底,换了妆就连姚氏都认不出的那种程度。

晏随垂眸,静静听着魏娆头脑清晰的讲述,等她说完,递给她一个红红的野果子,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也该渴了。

上山的路上,魏娆看到过不少这种野果子,当时就在想她要是倒霉被困在了山上,带的干粮都吃光,实在饿得不行,就摘这种果子充饥,管它有没有毒。

她只是有这个想法,而晏世子已经动手了。

为了小命着想,魏娆接过果子,还不忘问一句:“没毒吧?”

谁知道男人会不会拿她试毒。

晏随看着魏娆,漆黑的眸在这深夜之中越发邃暗无垠,直看得她头皮发麻。魏娆张了张嘴,想补救地说点什么,不想晏随从她手里拿回了果子,张嘴就是一口,果子不大,几口就消失在了男人手上。

好吧,她错了,不该以小人之心度世子之腹。

这一刻的沉默令人难耐。

魏娆没话找话:“要不你再给我一个?”

晏随伸手指向黑黢黢的前方:“到处都是,自己摘。”

魏娆讨了个没趣,小声咕哝:“就你这样的态度,能喜欢上算我瞎。”

“我什么态度?”

晏世子耳聪目明,讲他坏话别当他的面,当他的面就不能出一点声。

魏娆不懂自己心虚个什么劲,提着声给自己壮胆:“有你这样喜欢人的?哥哥们说你极有可能是真心的,我看未必。”

“等着。”

晏随霍地站起身,留下两个字,迈开了长腿,几个大步消失在了魏娆的视线里。

魏娆还在愣神中,消失的人就又回来了,手伸了过来,递给魏娆一个小布袋。

魏娆愣愣接过,打开一看,里头装了好几个红果子,胸口瞬间涌动出些许的暖意,怎么都压不住。

好在这夜色暗,脸红了也不那么明显,魏娆仍是稍微侧过了头,低低说了两个字:“谢谢。”

晏随没有应,只问:“还要什么?”

“我要什么,你都会给?”

魏娆反问一句,问完就想咬舌,说这种类似撒娇调情的话真的好蠢。

晏随居然还一本正经的回:“不要我的命就行。”

魏娆面颊发烫,要烧起来了,赶紧转移话题:“你还没告诉我,哥哥他们在哪里呢?”

“我说过了。”

“你哪里说了。”

“在我之前说过的那些话里。”

“你说了那么多,我没听出哪一句是透露哥哥的去向。”

才觉得这人有点不错,这人就旧态复萌了。

不过,等等,魏娆脑海里快速回放,好像是有那么一句。

兴许他们在屋里躺着......

兴许......

魏娆觉得自己就像个二傻子被大尾巴狼溜着玩,胸口那点暖意顷刻间消散,转而是满腔的愠恼,说什么交换秘密,原来竟是挖了坑等着她。

也是她粗心,明知这人从不讲废话,每一句都该认认真真地听,一个字都不能漏掉。

不过她到底在气什么,换别人这样,她压根就不想搭理,此生都不会再有任何往来。

女子的表情变化太丰富,晏随想不注意都难,不知不觉就看迷了眼,也有几分不理解。她似乎在生气,可她为什么要气,他从一开始就给出了提示,只是她没有认真听,她要是多放些注意在他身上,更专注对他,就不难发现。

魏娆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所以哥哥他们找到药草了?”

不应该啊,双胞胎从没上过山,更别说这种地势复杂的密林,能活着出来就不错了,更别说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寻到了那么珍贵的药草。

晏随没说话,笑了一下,是她熟悉的带着淡嘲的那种。

魏娆也不用再问,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没找到,人回去了。

合着她这一遭罪是白受了。

不过既然已经进来了,就不能白来一趟,哥哥们找不到,魏娆想试试。

魏娆抛开杂念,看着熊熊火光,话却是对晏随说的:“感谢你找了过来,明日天一亮,你先下山吧。”

“你不走?”

“不。”

“想继承你哥哥未完的事业,尽他们未尽到的孝道?”

晏随不认同魏娆的行为,她就不该上山,不管有没有人陪,还妄想进到大山深处寻药,更不可取。

一路上,他几次火起,又强行压下去,无数个念头从脑海里闪过,找到她后要做点什么,如果她现在已经是他的妻了,他可能会忍不住揍她一顿小屁屁,让她切切实实感受到疼,才不会这样冲动冒失地乱闯。

可真正看到了她,那么努力地爬下树,身手还算矫健,人也看着还好,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了新的疑虑。

她在杨晋那里学的几招防身术确实管用,但并不能提高她的爬树能力,而且他看得出她在野外适应得不错,包括平日的一些言谈举止,根本就不像久居深宅的大家闺秀,这也是她一直吸引着他,让他越发丢不开手的重要原因。

晏随问过那句就沉默了下来,魏娆不太想回答,也保持着缄默,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有些奇怪,魏娆有心想说点什么,可又觉得或许什么都不说才最合适。

他对她一直都有疑问,从她闯进章玉宫那晚就有,她也不打算多作解释,因为根本就解释不了,总不可能说她是死过一回的人,知道他有这一劫,特意前来搭救,以换取魏家的前程。

不知为何,魏娆就是不想晏随认为她是个有企图的人,即便她图的不是他这个人。

夜里的山林很寂静,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放大到无限,更别说不时传来的狼叫,好像是从远方传来,可传到耳朵里,又是那样的振聋发聩。

魏娆缩了缩身子,冷的同时,心里还是有点怕。前世的记忆和这一世重叠,很多不好的画面纷涌而至,一遍遍地提醒她,曾经的她是多么脆弱无助,可又求助无门,只能假装坚强,趟着血泪苦熬过去。

奇怪的是,她一个人还能忍,多了个人,反倒变得情绪化,眼眶不受控制说湿就湿,低下了头,拿手背去抹,手背也变得湿润。

她背过身,不想让晏随看到。女人就是这么反复无常,她自己也解释不了,他最好不要理她,她这时候不可能调整得了情绪给他好脸色看。

这时的晏随也很识趣,没有去打扰她,只是默默看着她削瘦的肩背,温声问了句:“若以药草作为聘礼,你父亲会不会不喜?”

不管她背后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她总归是他喜欢的样子,他也愿意赌这一把。未来的晏王妃不能只是呆在深宅的贤妻良母,她必须要有足够的胸襟和见识,才能站在他身边,共同阅尽这万里河山,享那盛世繁华。

“你就那么想娶我?”

魏娆没有回头,声音闷闷。

晏随仰头望着渺渺夜空,悠长一叹:“想啊,只要你愿意。”

“可我是太子妃,你想我以什么样的身份嫁给你?”

这个问题没有办法回避,也是一道横亘在他们之间必须跨过的鸿沟,否则,不谈将来。

一个死了的人,根本就不值一提,晏随也没将魏娆的太子妃身份放在眼里,不过她在乎,魏家人也在乎,那就得想办法弄掉这层身份,让魏家没有负担地把女儿嫁给他。

晏随伸手在少女柔软的发顶抚了抚:“总有办法的,别多想。”

魏娆身子变得有点僵,没名没分呢,他就上手了,真有了婚嫁关系,他不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想到这里,魏娆觉得有必要跟晏随约法三章,眼睛不湿了,情绪也收拾得差不多,她回过身,严正跟男人谈谈礼节的问题,即便真的是未婚夫妻,他也不能这样想摸就摸,罔顾她的感受。

晏随沉默一下,问她:“我摸你,你舒服吗?”

魏娆面颊刷地一下红了,浸过湿气的眼睛泛着一层水光,平添几分潋滟之色,动人之极。

如果不是怕吓到她,晏随很想捏捏她红润的脸蛋,然后狠狠亲上一口,让她深切体会到她有多么的招他喜欢。

晏随按捺着心情没有行动,但他眼里极富侵略性的神色已经泄露了他的心事,也让魏娆开始坐立不安,挪了挪臀部想离他远点,却被他更快扣住了手腕不让她乱动。

“不想明早躺着被我背出去,让你的家人们看到,今晚你最好老实点。”

到了子夜只会更冷,光靠火堆这点热度还不够,聪明的人都会彼此依偎,给予对方温暖,也从对方身上获取温暖。

前世魏娆躲在深山那几日正值酷暑,夜里不觉难熬,反而凉爽得舒适,就是蚊虫多了点。现在正值深秋,蚊虫相对少了点,可气温也低多了,魏娆躲在树上都是尽量蜷缩着身体不让体热散失太多,这会儿夜色更沉,气温也更低,说不冷那是在自欺欺人。

身体比嘴巴更诚实,魏娆嘴上说不冷,人却是抖了抖。

晏随看她的眼神都带了那么一点揶揄,使得魏娆窘迫不已,更恼他就不能让让她,非要看她点笑话,好像才能对得起他对她的喜欢。

“小九,你在哪里?听到了就吱一声。”

这声音,是六哥,魏娆先是一愣,接着大喜,扯着嗓子回应:“六哥,我在这里。”

晏随搭在女子肩上的手落了空,心也有点空,说出的话也有点凉:“这样的火光,看不到就是他瞎。”

魏娆充耳不闻,几下跑了过去,看到一串的火把向她这边靠近,脚步声更是响个不停,粗粗听起来,有好几个人呢。

近到能看清彼此的模样了,姚氏第一个没忍住,一下冲了上来抱紧魏娆。

“谢天谢地,还好没事,你快要把姨母急死了,就没见过这么不听话的孩子。”

魏娆眼睛又要湿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魏梁举着火把,也想哭:“小九,你就不能再等等,哥哥们就这么没用,需要你来救。”

话是这么说,魏梁更多的是自责。

魏娆从姚氏怀里抬头,看向六哥,却是一声惊呼:“六哥你脸怎么了?七哥呢?他去哪了?”

“我俩倒霉被野蜂蛰了,我还好,没别的问题,你七哥有点惨,回来后就开始发烧,躺在床上起不来,不然他早就跟来了。”

魏娆一听紧张了:“请大夫了没?被野蜂蛰伤可大可小,要是那蜂刺里有毒就麻烦了。”

“大夫开了药,问题不大,就是得躺上几天,正好也让他老实老实。”

姚氏这话也是说给魏梁听的,魏梁摸了摸后脑勺,尴尬的笑。

一旁的老山人开始催了:“人齐了吧?齐了就赶紧下山,到了下半夜,山里的野兽出没更频繁,想走都未必走得了了。”

“好好,赶紧的,有话回家再聊。”

杨晋带头发话,一个个数人,咦,怎地少了一个?

他扭头一看,小祖宗还坐在树下不动如山,那脸色,沉得比这夜幕还令人心慌。

糟,这是打扰了小两口幽会,小祖宗不高兴了。

“要不,您再坐坐,我们先走。”

晏随连老虎都能对付,杨晋不那么担心,说完,他还真的领着另外几人往回走,没有再等晏随的意思。

反而魏娆回头看了男人一眼,低低说了句:“快走吧。”

魏娆身旁的姚氏听到了,也回头看了男人一眼,就见晏随站了起来,慢腾腾走在最后面,像是在守护她们远离背后未知的危险。

回到了住处,姚氏才算彻底神魂归位,赶紧叫婆子烧开水,让魏娆洗个热水澡去去晦气。

备好了热水,姚氏就叫婆子退下了,自己拿着帕子给魏娆擦背,有很多话要跟她讲,又不知从何开始。

倒是魏娆看出姚氏的心事重重,开口安抚她:“姨母,我没事的,全须全尾地回了,一点伤都没有。”

“我不是问你。”姚氏看上去有点烦。

魏娆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我和他没发生什么,我心里有数的。”

姚氏冷笑:“你有数还乱跑,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姑娘家,细胳膊细腿的,就会点三脚猫功夫,真要碰到了狼豹黑熊之类的猛兽,看你往哪跑。”

“这不是没碰到吗?”魏娆想不过,又道,“再说世子也在。”

姚氏一听笑得更冷了:“那你说说,你和他到底什么情况,几个人,几双眼睛都看着在,你以后还想不想嫁人了。”

闻言,魏娆思索了那么一会,颇为认真道:“其实,嫁给他也不是不可以。”

姚氏不吭声了,沉默了半晌才道:“小九,感激不是喜欢,你没必要为了一时的感激就搭上自己的一生,姨母希望你是经过深思熟虑,如果太子妃的头衔摘不掉,又找不到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像姨母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魏娆动摇了,姚氏反而不放心了。

她确实欣赏晏随这个小辈,可一旦真的涉及到谈婚论嫁,小九如今的身份又太敏感,姚氏的顾虑也多了起来。

魏娆拿着瓢子往自己身上泼水,有些事情想通了,过了自己心里那一关,人也轻快了不少。

“没有说现在嫁,如果他不能解决眼下的问题,那就娶不了我,即便口头上说好了,也毫无意义。”

烦心事丢给晏随去烦,想要娶到她,就拿出百分百的诚意,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

做不到,她也没任何损失,能不能嫁人,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两天万更结束,脖子都快直不起来,但愿否极泰来,但愿所有的付出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