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讨好的魏九被姚氏亲手做的凉拌三丝哄好了。

豆芽,黄瓜,土豆丝,都是市面上常见的家常菜,很多平头老百姓估计早就吃腻了,到了姚氏这里,先煮一道,把菜煮熟了,再用凉水过一过,最后加上她秘制的佐料调了又拌,酸辣爽口还带点甜,特别入味。

魏娆大快朵颐,连吃了两碗饭,拍拍有点胀的小肚子,经不住地打了好几个饱嗝。

姚氏叫她别坐着,到外面院里走走,魏娆听话地站了起来,但没有出门,就在屋子里不紧不慢地转圈圈。

“真不知道你在较什么劲?又是跟哪个较劲?”

姚氏没有明说,但听到魏娆耳朵里,跟明说也没什么区别了。

魏娆将半开的窗棂拉下来,回过身继续走,边走边说:“姨母不觉得那人是在收买人心吗?出现才几天,你看看哥哥他们都成什么样了?堂堂国公府公子,里子面子都不要了,腆着脸跑去做人跟班,人说送我羊,他们牵了就过来,也不问我愿不愿意收,我是说了羊很可爱,但也没说要养它啊。”

魏娆这个新主人仿佛已经跟羊羊有了心灵感应,她话音才落,就听到羊在院子里咩咩叫了好几声,似乎在回应她讨好她,求主人别送走它,留它一条小命,它会听话的。

魏七扯了把草逗羊,时而发出惊呼:“小妹,快来看啊,这羊好灵,用脑袋蹭我手,还舔呢。”

魏六日常训弟:“笨,你手里有草味,它当然爱舔。”

兄弟俩气血旺嗓门大,姚氏听得一清二楚,想笑又不能惹急了外甥女,只能努力憋着。

“那我问你,羊羊那么可爱,为什么你不愿意养呢?”

“世上可爱的小动物那么多,我全都收了,养得过来吗?”

魏娆介意的并不是养几只动物,而是晏随擅作主张,一意孤行,已经不是这一次了,他在送她东西的时候就不能先征得她的同意,当然不送更好。

“小九,姨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姨母觉得,你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

姚氏市井出身,看多了三教九流,晏随这样的人中龙凤,喜欢上谁,都是谁家的大造化,何况他确实有诚意,下三流的男人都做不到这样,何况是堂堂北境未来的王。

魏娆也有话要讲:“姨母,您是看中他这个人,还是他晏王世子的身份?”

姚氏笑了:“你这孩子,又钻牛角尖了,他在娘胎里就是晏王世子,与生俱来的贵主,造就了现在这样的他,两者是不可能分开的,你这样问,本身就有失偏颇,带着偏见。”

魏娆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倾诉,可姚氏这几句实在太有分量,一下子说得她哑口无言,竟然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

是啊,他天生贵胄,想要什么没有,能得到的东西太多,偶尔遇到不顺他意的,才会觉得新鲜。

魏娆突发奇想:“如果我像别的女子那样,看到他就脸红,或者说些阿谀的话做些谄媚的事,他是不是就不会对我特别对待了。”

姚氏看外甥女像看怪物:“你就这样好好的不行?非要整点幺蛾子,把自己作贱成自己都反感的样子,就算这招管用,晏随对你冷待下来,难道你就开心了?你问问你自己的心,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魏娆是姚氏看着长大的,她自以为很了解这个外甥女,但可能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见解,她反倒看不懂了,如今能做的就是引导,和开解,尽量护着孩子少走点弯路。

“不要看姨母没有嫁人,你就有样学样,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姨母的出身和经历跟你截然不同,不客气的说甚至是对立的两个面,你不会有姨母十几岁有的烦恼,你身边围绕着一堆爱护你的家人,你有理由也有资格获得你想要的东西。”

姚氏希望这孩子是出于本心,而不是被外界的一些人或事干扰,反而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不说姚氏看不懂,就连魏娆自己也是迷茫的,上辈子她一股脑儿钻进儿女情里出不来,结果败得一塌糊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怕的岂止是十年,而是怕再次赔上一辈子,两世都白活了,那才叫真正的可悲。

魏娆问姚氏:“姨母,你有没有真正欢喜过哪一个男人,或者说看了一眼就想嫁的那种?”

“要是有,姨母早就嫁了。”

尽管姚氏努力说得坦然,可魏娆分明在她眼里看到了一点异样。

所以女人啊,大多口是心非,劝别人头头是道,轮到自己又是另一种反应了。

魏娆想想自己,对晏随还没喜欢到非君不嫁的地步,又为什么要表现得太在意呢,除非他在某一瞬间的表现,特别的让她感动,感动到在那一瞬间,她是真的想嫁给他。

不知道有没有这么一天,也不知道在哪一天,魏娆能够遇到这样的有缘人。

不过有一点她敢肯定,绝对不是现在。

世人以为的魏九小姐这时候已经到了东宫,守着夫婿牌位过起了寡居日子,身处陈县郊外别院的魏娆连以真实身份示人都不能,更别说谈婚论嫁。

魏姝愿意顶着别人的身份过一辈子,魏娆并不想。

魏亭从京中捎信过来,署名都是写的魏姝,魏娆就有种偷看别人秘密的感觉,尽管她很清楚四哥这封信是写给她看的,说的事也是只有她才懂。

四哥说,她若喜欢陈县,可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置办个宅子,等他忙完了京里的事就来跟她汇合。

还有就是,四哥列了几样药材名,要她能购多少就购多少。魏娆住陈县这段日子,对医药也算有钻研了,这几味药有点蹊跷,都是陈县独有,各有奇效,所以要价高,而且限量出售,每天都有不少外地药商前来,一早就到药行排队等着。

魏娆把药单誊写下来,吩咐前院门房忠伯,每天早上都按最大限额买,买个五天再看。

四哥这么做总有他的理由,她只需照办就是。

其实省事的话,魏娆可以直接找慕兰芝,这位大小姐似乎有意同她交好,来了两三趟,都给她带了礼,这就让魏娆摸不着头脑了。

如果是为那次刁奴事件赔礼,送一次就够了,没必要这么殷勤。

按理说,她应该是慕兰芝的假想敌,成为晏王世子妃的拦路虎,可这人对她的殷勤又不像作假,对她讲话的样子也像是推心置腹。

“说来惭愧,我和二婶堂妹都不算亲,她们做了点什么事,我也不能及时得知,让妹妹受委屈了,不过你别担心,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情况了,你想在陈县住多久都行,有什么想去想玩的地方,尽管来找我,我这个土著别的不在行,为你引引路是可以的。”

这话跟四哥说的听起来倒有点异曲同工。

魏娆心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怪在哪里,直到姚氏一语点破。

“指不定人家看上你四哥了呢。”

一个强势有主见的女人,未必喜欢更强势的男人,没准就好魏亭温润笑面狐狸这种。

魏娆听后恍然大悟,是她糊涂了,有个晏随在前,忽略了四哥也是个相当有女人缘的美男子。

可四哥好歹国公府嫡子,这位慕小姐只是个守备之女,身份上差得有点大,再说这位慕小姐看着就是要找男人入赘的样子,四哥不可能答应,魏家更不能。不过这都不是她能操心的了,四哥也不像是会为儿女情长烦恼的人。

魏娆本就有在陈县买宅子的打算,魏四这么一提,她就更起劲了。

瓜田李下,再住下去,魏娆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守住,那位时不时就来撩她几下,皮糙肉厚都不羞,连杨晋也来打趣她,叫她降了那妖人,做北境幕后的王者。

弄得魏娆现在连杨晋都不太想理了,宁可自己在院子里琢磨着打拳,也不想劳烦这位曾经的师父。

“买宅子?”姚氏不免诧异,她以为等魏四从京城回来,他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对此魏娆也有自己的见解:“现在好几处地方都在动乱,说不定哪天就波及到尚京,狡兔三窟,多几个藏身之处总是好的,有备无患。”

最重要的是,有地方存粮存物资。

姚氏看外甥女的眼神又不一样了,魏娆忙把魏亭拉出来挡挡:“都是四哥给我讲的,要我早做打算。”

姚氏唔了一声:“你四哥倒是不妨事,什么都跟你讲。”

女孩子听多了这些,心也大了。

上一世魏娆没到过陈县,对陈县的了解很少,不知战乱中是个什么状况,不过这里盛产药材,而动乱之下,最重要的就是粮食和药品,一旦乱起来,这里恐怕也将成为各方势力争夺的重要据点,风波怕是少不了,但安全也是真,越重要,就越要保护起来。

魏娆有了这方面的意思,隔天就着手打听,一大早换了男装准备出门,不料双胞胎今儿个起得特别早,打闹声都要把这天捅破了。

“老七,你给我站住,再跑,我就在你肥屁股上射出个血窟窿。”

“哈哈,你求我啊,求我,我也不停,我傻啊,等着被你当活靶子,”

魏七猴子似的满院子蹿,而魏六举着一张弓时不时放出冷箭,边跑边射,箭术本就一般,这样跑哪里射得到,还把自己弄得气喘吁吁,瞧着都好累。

双胞胎好起来宛如连体婴,不分彼此,可撕破了脸,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恨得要把对方踩在脚下狠命□□。

魏娆看到两个哥哥就头疼,听到有脚步声靠近,转头下意识就道:“四哥,你看看他们,不是在外面野,就是回来闹,你管管---”

话音戛然而止,魏娆窘得想找个地缝钻了,只见男人那好看的唇一翕一合,发出几个音。

“好,我管。”

“世子说笑了。”

魏娆想装作若无其事,发现有点难,弯腰拍拍好像沾了点灰的衣袍下摆,捂嘴打了个秀气的哈欠,俨然还没睡醒的样子,准备回屋躺着。

晏随在少女抬脚时叫住了她:“在家里也穿成这样?”

脸色也涂得黄不拉几的。

魏娆没有回头看他,故作轻松的口吻:“对啊,许久没扮,怕手艺退步了。”

身后男人哦了一声,听不出喜怒,也没再说话,魏娆正要继续走,他又出声了,以一种再正经不过的口吻道。

“那么点小脑袋,不要胡思乱想,我们谈点正事。”

他和她,能有什么正事要谈。

再说,她脑袋小,转不过来,谈不了正事。

想了想,魏娆仍是回过了身,看着晏随认认真真道:“感谢世子放羊一条生路,不过这一只足够,以后但凡活的飞禽走兽就不必了,我照顾不过来。”

不这么讲一下,魏娆生怕男人又心血来潮,继续送她可爱的猫狗鸡鸭什么的。

“羊羊那么可爱,我以为你会喜欢?”晏世子一副不解的表情。

魏娆也算有点了解他,这人就是在装,以逗她为乐。

“喜欢是一回事,养又是另一回事,我精力有限,一只就够了。”

他不认真,她就得认真,以认真克住不认真。

晏随也确实认真起来了,平了唇角,以四平八稳的语调说道:“你哥哥的生意,你有入股,他遇到麻烦,你也有损失,入的越多,损失越大。”

几句话成功吸引了魏娆心神,这男人有毒,打蛇打七寸,拿捏人心也是。

“世子有何高见,请赐教。”

魏娆坐到了石凳上,与晏随四目相对,凝神望着他的眼里,黑亮的眸似在清泉里浸过,泛着一层莹润水光,是她最自然也最招人的伪装。

不只是外人疑惑,晏随自己也时而在想,为何偏偏是她,让他有如此深的执念,光是看着还不够,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念头,比如用什么样的方式能让她哭到最美,还舒服。

男人的劣性根,隐藏在一本正经的外表下,就连晏随也不能免俗。

只不过,狼尾巴半点都不能露出来,以免吓坏了小羊羔,再也不肯靠近自己。

晏随定了定心神,曲着长指在石桌上轻敲了那么一下,似乎在思索,过了半刻才道:“别的地方,晏某不敢断言,但北境几州,在我父的管辖下还算清明,尤以衮州为最。”

魏娆听出了那么点意思,也越来越佩服自己的修为,还能噙着笑问道:“世子是想我跟你一道去衮州?”

晏随还正儿八经想了那么一下,才气定神闲地回:“也可以这么理解。”

话落,他又补了句:“你四哥也要跟过来的,无需担忧。”

“我能担忧什么?”魏娆学着男人轻嘲的语气,“担心世子对我这个小庶女有什么图谋?”

她在提醒晏随,她现在可是见不得光的存在,他大张旗鼓带她去衮州,万一身份泄露了,于她于他都是大祸。

晏随似乎早就做好了打算,半点不慌,依然很稳地说道:“在衮州,只要我不想,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有的人天生就有种让人信服的气度,晏随便是,魏娆担心的是另一方面。

“要是世子想了呢?”

她最怕的反而是他。

“那你想不想?”晏随反问。

魏娆一怔,暗恼敌人太狡猾,异常坚定的回:“不想。”

晏随面色如常,做出理解的样子,颔首道:“魏家那边,我会安排好的。”

话题有点跳,魏娆心肝儿颤:“我家能有什么事,世子又打算怎么安排?”

晏随笑了,眼里那点浮浪的光,特别勾人,一字一字更是说得魏娆心头一跳又一跳。

“是没有什么事,就是想着怎么安排才能娶到你啊。”

那个啊字,拖长了尾音,学着魏娆在哥哥面前讲话的调调,从男人低醇声线里发出来,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但威力同样惊人,一下子撩得魏娆骨头都酥了。

这是个什么样的男子?

人的脸皮到底能有多厚?

魏九小姐的认知一再被突破。

她无法用尺寸具体丈量,但看眼前这位晏世子,就是最佳范本,强大到油盐不进也不管你愿不愿意的自信心,分一点给她可好。

魏娆长吸一口气,保持冷静:“作为世子想娶的人,我就不能有自己的意愿?”

“所以我给你时间,长到足够魏家安排好后路,你慢慢想,不急。”

对于自己中意的女子,晏随总是宽容的,有耐心的,尽管他看她鬓间散落的一缕发丝,很想伸手缠在指尖绕一绕,然后给她拨到耳后,看她赧颜娇羞,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

而不是这样眼里带着火气地瞪他。

梦还是要做的,总有一天,也一定会实现。

作者有话要说:魏九:梦还是要做的,送君一根狗骨头可好

还有一章五千字的,争取下午六点前赶出来